我錯過了家鄉的八大碗

我家鄉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新出嫁的姑娘,大年初四首次回門,鄉親們家家戶戶要用八大碗宴請。看著本村的姑娘們,從出生到長大,被他人領走去經風曆雨,鄉親們多有不舍,吃一頓盛宴,算做最後的送別。

七八十年代物資缺乏,紅燜豬肉,炸肉丸子,鹵煮豆腐,紅燒片粉,雞塊,鴨肉,煎魚及炒蛋裝在八個大碗中,豐盛至極。隻有過年,才能湊齊八大碗,給初為人婦的女兒們品嚐,是最好不過了。

新年,殺豬宰羊,走親戚拜新年。歡樂的氣氛意猶未盡,又迎來了不一樣的風景。初四,新婚燕爾的姑娘們回鄉,一個個朝氣蓬勃,紅光滿麵。分別數日,夥伴們又可以湊在一起,歡歡笑笑了。她們手挽手肩並肩,燕語鶯聲,開心快樂的挨家挨戶去吃八大碗。

說來有趣,全村四十幾戶人家,姑娘們一家一口肉,也要撐破肚皮呀?其中是有竅門的。

鄉裏鄉親,在平常生活中,已經了解了誰家做飯好吃,誰家宅心仁厚,做的八大碗用盡心思,好吃到收不住口。

姑娘們商量著先去誰家吃?第一家八大碗肯定好吃,肉爛香綿,吃到嘴裏,軟軟的不油不膩,入口而化。還有特色小吃——片粉,放到嘴裏,舌頭都醉了,佳肴不過如此,美味銷魂。

第一家吃個半飽,剩餘的人家,姑娘們就是走走過場,動動筷子,嘮嘮家常,並不是真的吃。最後一家,做的八大碗也是最棒的,姑娘們把那半飽填滿,結束了鄉親們的盛情款待。

要分別了,真應了那句“聚散離合終有時,曆來煙雨不由人”。姑娘們互道珍重,以後添人進口,再想重聚,可就不容易了。

八大碗習俗在我村由來已久,一定是先人們愛護女兒,疼愛女兒們的舉措。家家有女,互通往來,讓女兒們在邁入新生活中,交流經驗,領略生活甘苦的真諦。

村民們為了讓新姑娘們吃上自己下廚做的八大碗,大顯身手,堪比考廚藝。誰家讓姑娘們品嚐了一口,吃了一頓,可是無比的榮光。損失了些食材,得到了村民們稱讚尊重,何樂而不為呢?

能夠做好八大碗,是要費工費力的。沒有女兒的人家,不免心生芥蒂。

村裏有一戶外來人家,姓於。聽說是舊社會,背著童養媳淪落我村,被我村收留。那時候常聽老人們講笑話,說姓於的媳婦因為晚上熱,和村民們嘮家常,嘮著嘮著睡著了,她丈夫會抱著童養媳回家。

於家生了五個兒子,個個智力發育不足,每到請吃八大碗的時候,鄉裏民規,於家也會叫女兒們來吃八大碗。他的兒子們見有人來,坐在一旁老老實實,不做聲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姑娘們魚貫而入,熱鬧非凡。

於家做的八大碗半生不熟,肉連著筋,帶一絲絲血漬,根本咬不動。姑娘們剛一走,五個小子牙齒夠好,狼吞虎咽,一掃而光。

於家就是我村的笑柄,村民們常拿他家玩笑打趣。於家人也不生氣,打是親罵是愛,生活向來如此。如果都不理他家,就真成絕戶門了。何況村民們一向善良,沒有惡意。

我小時候,每年都會看到我的父母,為了做好八大碗,頭一天盡心盡力的烹飪,盼望著姑娘們能夠來我家吃上一頓。

記憶中,每次姑娘們來我家吃八大碗,都是中間過來,動動筷子說說話,根本沒有吃食物。我就想,快快長大吧,嫁了人,領著一起長大的女伴們,先來我家吃一頓,好給我的父母爭光。我也暗暗揣摩,誰和我同齡?能不能和我同一年結婚?如果和我最好的女伴?一年出嫁,一起吃八大碗,那該多好!

可惜,我年少離家,越走越遠。回不去的故鄉,斬不斷的鄉愁,伴隨著我漂泊半生。

八大碗,我夢中的鄉土氣息,多情多義豐厚無比。八大碗的人文地貌離我遠去,吃不成八大碗,領略不到鄉親們的送別,很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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