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無期

我有兩個少年夥伴,我們三個女生,同在一鋪炕上,睡了好幾年。我是外來妹,家境寒酸,住在一棟低矮的房子裏,因為自卑,交朋結友要看臉色,如果對我友好的人,我才去交往。

我家的左鄰右舍,外表是看上去都不錯。劉海燕是我家近鄰,她的父母在郵局上班,農村裏的城市人。

海燕長了一張笑臉,見人就笑咪咪,看上去很好接近,她衝我笑,我也象征似的咧了咧嘴。
海燕說:“你家新搬來的?”
我說:“是。”
“你說話和我們不一樣,從哪搬來的?”海燕笑盈盈的問。
“河北。”我回答。
“以後,你上我家找我玩,我去你家找你玩,行嗎?”海燕熱情相約。
我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有人和我玩,說明是看得起我,不歧視我,心裏美滋滋的,但我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淡淡的說:“好。”
沒想到第二天,海燕真的來我家,找我來玩了。我倆就這樣,成了好朋友。

田桂霞家住的遠,離我和劉海燕家隔著好幾條街。田桂霞的父母是農民,她的爸爸種地好手,生活也富裕。

田家七個女兒,田爸爸把田桂霞當兒子養,所以田桂霞像個假小子,每條街亂竄,她和劉海燕認識,和我自然而然就認識了。

我們三個玩的時候,劉海燕恬靜淡雅,什麽事情不摻合,以笑臉應對,不得罪人。田桂霞抓尖賣塊,專門挑刺兒,不叫人待見。而我,外表看起來不吭聲,其實,是沒有人惹我,惹了我,也不是好對付的主。

我爸爸也上班,掙錢挺高的。一家人有飯吃,有衣服穿,跟原來比,已經上了一個台階。就是房子太破,顯得窮酸。跟本地戶比,可能是落敗了些。

我是爸爸媽媽的公主,三個弟弟是受氣包。有好吃的,先給我吃,衣服也是我穿新,穿舊了給弟弟們穿。田桂霞看出了我家的不平等,和我的爸爸理論,不能這樣慣著曉霞,子女應該一視同仁。我爸爸就是笑,不回應,被田桂霞不依不饒的磨嘰,就答應說,好好好,一視同仁。我爸爸答應歸答應,一到吃飯時間,還是習慣性的問:
“你姐吃了嗎?”
如果聽到的是:“沒吃。”
爸爸就說:“那等你姐吃完了,你們再吃。”
如果聽到的是:“我姐吃完了。”
爸爸會說:“你們吃飯吧。”
田桂霞為我家打抱不平,沒有效果,就憤憤地對我說:“瞧把你慣的,你命咋那麽好呢?你弟弟們命可苦了。”
我反駁:“你管的也太寬了吧。”
劉桂霞就不吱聲了。

我們三個性格不同,在一起玩, 不影響快樂。我家的房子,雖小,但我的爸爸,會依我的性格,隔出我一個獨立的小房間。這樣,劉海燕、田桂霞來我家,方便玩耍。那時候,沒有娛樂設施,電視還不普及。一到晚上,少年們除了串門子互相玩耍,沒有別的事可做。而我,不愛去別人家玩,自卑,怕不熟悉的的家長們小瞧我。這樣,劉海燕、田桂霞每天會跑到我家,和我玩耍。時間久了,家長們互相了解了,她倆就夜宿我家。

沒有多長時間,在省城姑姑的幫助下,翻蓋我家的小房子,有了三間磚瓦房,感覺一下就富裕了,腰杆也硬了起來,褪去了自卑感。

我的房間更大了,也成了她倆的房間。我們三個,躺在炕上,時常的比誰最幹淨。落後的農村,沒有浴池,洗洗涮涮,會用小盆盛水,簡單洗漱。幹不幹淨,撓對方的肚皮,肚皮撓下一層泥來,就證明髒。還有頭發,互相聞,如果聞出汗漬味道,也證明髒。為這,她們不在的時候,我要每天洗頭發、脖子、肚皮,要洗幹淨,預防她倆取笑我。因為互相監督,少年的我們,比同齡的孩子要幹淨。

劉海燕的頭發烏黑發亮,問她是怎麽洗的,保養的這麽好?那時候,根本沒有什麽洗發香波,基本就是用洗衣粉或是香皂洗頭發。每次洗頭,澀澀的,濕的時候很難梳頭發,幹了以後才能好梳些。劉海燕告訴我們一個秘訣,用淘米水或是漬酸菜的水洗發,會容易梳洗,頭發也黝黑發亮。

三個少女,躺在炕上,互相撓肚皮,聞頭發,嬉戲打鬧,度過漫漫長夜。也會說悄悄話,劉海燕喜歡鄰居男孩,談論起男孩,臉紅耳熱,還不承認喜歡。田桂霞也喜歡她家鄰居男生,也是嘴硬,不承認。她們喜歡的是青梅竹馬,我的青梅竹馬,不在這裏。

又過了一年,劉海燕的父母,調轉林區一個縣城。海燕走的時候,我和田桂霞去送她,問她何時再回來,海燕答應,一定會回來,也許十年二十年,我們長大了再相聚,看一看彼此變成什麽樣?戀戀不舍,目送劉海燕消失在遠方,憧憬著我們相聚的美景。

又過了幾年,田桂霞也走了,去另一個省份打工去了。我在本地當了一個教書匠,等待著她們回歸。八九年,我也返省城工作,接著出國定居,我們再沒有相聚。

從少年出發,各奔東西。為了生活,為了前程,一路狂奔。轉眼四十年有餘,不知她們落在何方,風景會是什麽樣?有沒有想起我?我想她們,凝聚目光,眺望東方,心情波瀾起伏。

悠悠歲月,遙遙無期,不曉得,我們今生可否再相聚。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