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沽湖——上帝創造的最後一塊地方

還在學校讀書時,在圖書館找到一本講述摩梭人母係氏族社會的書,讀完之後,被那恍如隔世的描述弄得神不守舍。於是,知道了瀘沽湖位於滇西北川滇交界處的雲南寧蒗彝族自治縣和四川鹽源縣之間的小涼山腹地,於是想去瀘沽湖。二十多年前的96年春節除夕,經過兩天輾轉,穿越綿延的山脈顛簸塵楊的土路,終於來到寧蒗街頭。當時沒有黃金周,國營汽車客運站春節不營運。先坐火車到四川攀枝花,第二天從攀枝花坐客運大巴到雲南永勝縣,第三天再從永勝坐中巴小車到寧蒗縣,汽車都是私人營運的。

寧蒗縣城距瀘沽湖還有75公裏,時至午後,幾乎無車再進湖區,和路上不期而遇的幾位旅伴在街頭徘徊多時,最終以240元的價格談妥一輛微型車送我們進去。車出縣城北上,經紅旗和紅橋兩個小涼山彝族鄉,然後開始盤山而上,人車愈見稀少,路兩邊隻見茂密的森林。隻有我們一輛車在山路上曲折前行,慢慢走進這片孤獨的風景。穿越山口,便看到隱約於太陽下光霧中那湛藍的湖水,格姆女神山姿容端莊地屹立湖畔,雲沿著山峰棱線盤旋,山脈廣大厚實。

到達湖畔,已是暮色回旋四野。路邊有一村寨,名落水,路西為上落水,民居古老且矮小,路東緊依湖水的一片叫下落水,因旅遊業的發展,下落水大都是幾層樓的現代民居了。與幾位一起乘車的旅伴分手,獨自住進上落水的一戶摩梭人家,住宿包吃一天10元。整個村子尚無通電,當夜晚來臨,隻有圍坐火塘邊。當天夜裏天氣突變,氣溫驟降,還下了大雪。

大雪使山湖盡白,繞湖而行,竟是另一翻別樣景色。瀘沽湖麵積近50平方公裏,平均水深45米,湖麵海拔2685米。瀘沽湖的魅力受惠於人類過晚的開發。七十年代以前,這裏不通公路,漫長的時空距離和原始險峻的地勢使這裏保留著一種獨特神秘的誘惑和空闊深遠的荒蕪。一切都具有自己的生命,並且把我們引入一個奇異的氛圍裏,它是寂靜無聲的,但更是心曠神怡的,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超乎人類活動之外的一種完美的寧靜。半個世紀前,美國著名學者洛克曾在此居留多年,後來在其著作中稱這裏為“上帝創造的最後一塊地方”。

高原上的高山大川,江河湖泊,都會有些古老的傳說,透露出神性的淵源,瀘沽湖也不例外。據說格姆女神與瓦如卡那男神相會,因情愛纏綿直至天亮,男神急於趕回天界,神馬被韁繩一緊而踏下深深的馬蹄印,但終於時辰已過,馬背上的男神化成了東邊的瓦如卡那山,女神化成了格姆山,而她愛情的淚水注滿馬蹄印,於是便成了瀘沽湖。瀘沽湖的傳說給予神如此完美和理想的世俗情感,他們對生命的歡樂,對女性的讚美,對大自然所具有的寬容和包融,構成了那個時代的文化和精神,並彌漫在這美麗的神話裏。

高原氣候變化多端,昨天大雪紛紛一片白茫茫,今天就陽光燦爛冰雪消融。再來湖邊,太陽已高,清澈的湖水在陽光的照映下無與倫比的靜謐。

摩梭人在傳說中賦與他們的神完美和理想的情愛境界,現實生活中的他們同樣以真正的浪漫精神來創造和享受愛情。所以摩梭人至今仍保留著“阿夏”婚俗。“阿夏”在摩梭語中意思是親密的伴侶。成年男女可以自由相識,自由相愛,但男不娶,女不嫁,感情不好則自然終止關係,孩子將永遠隨母親生活,傳說中的摩梭女兒國存在至今。這種自由的“走婚”形式把感情放在高於一切的位置,盡管許多學者喋喋不休地分析形成“阿夏”的各種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的淵源,但我寧可相信這是一種情感的思考,是真實的浪漫與無所不在的生命精神的表現。

落水村是摩梭人聚居地,民居是稱為木楞房的木結構房屋,建蓋時粗大的園木砍出卡口銜楔壘摞而成,屋頂為木板鋪蓋,整幢房子無一根鐵釘和一塊磚瓦。木楞房的結構形式完全符合摩梭人家庭形態的需求,摩梭人通常一家一個院落,由四幢木楞房組成,正對大門的一幢樓上為佛堂,供奉藏傳佛教諸神,樓下為家中成年男子居住或為客房,與大門相連作為門樓的一幢主要是作倉庫和畜圈,左邊一幢為花樓,供家中成年女子居住,“阿夏”們便在此共度良宵。右邊一幢為母房,是母親和孩子的住處,也是大家庭生活和祭祀的中心,自然年長女性也就成為家庭和社區生活的重要主體。正屋設一火塘,火塘下方立兩棵木柱子,左為男柱,右為女柱,分別為家中男孩女孩行成年禮時所用。

木楞房裏的人們或許並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那麽多城裏人,千裏迢迢來到這塊荒野尋覓,他們不會像一個外來人那樣陶醉於自然的古樸,也不會為曆史的失落而牽腸掛肚,木楞房是他們永恒和現世的樂園。

除了木楞房,摩梭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豬槽船,這是用整棵樹幹掏空製成的獨木舟,形似豬食槽而得名。它的用途非常廣泛,或捕魚,或載人,對於臨水而居的人們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工具。至於豬槽船的起源和為何流傳至今,則肯定與人類遠古共同的洪水神話有關,當然也肯定與女性有關。盡管現在有了用木板打製的現代船,但這裏的人們還是執著於古老的獨木舟,外來租船的遊客,也是非它不可。我想,除了這豬槽船經久耐用,不易腐壞之外,它那牢靠的穩定性和深厚的安詳感會給人一種特別的自信。

摩梭人拒絕任何機動船進入瀘沽湖水域,他們堅持隻有祖先的獨木舟才能保持湖水的純淨。村子裏所有出租遊船的人家都被組織起來,統一安排,乘船遊覽。劃船的摩梭人都要穿摩梭人服飾,要為客人唱摩梭人的歌。所有這一切在親身親曆後令人驚奇和感動。

摩梭人雖被認為是納西族的支係,卻信奉藏傳佛教。與西藏不同,宗教對於摩梭人似乎是一種更加自然和溫柔的生存形態,因此他們很少有那種驚心動魄以生命為代價的與神和大自然交流的方式,很少磕長頭朝聖,很少聽到鑼聲、號聲和辯經聲,多的是沒有桎梏的情感和恬靜的心靈,還有行雲流水聲和隱約的風鈴聲。

裏務比島其實是延伸進湖水的一塊陸地,從湖西乘船要半小時。島不大,卻很奇特,遍島長滿馬櫻花,杜鵑花和海樹花,空氣中滿是山野清香。停舟處是水邊一簇嶙嶙的山石,沿曲折狹窄的山道迂回而上,綠樹花叢盡頭是裏務比寺,一個藏傳佛教寺院。寺後島頂之上,石板鋪就的平台上有一座藏傳佛教舍利塔樣式的白塔,為永寧和瀘沽湖地區末代土司阿雲山的墓塔。

島嶼原是山峰,站在頂峰往遠處眺望,瀘沽湖由重山蔽護,摩梭人家沿湖邊坡地修建,高低錯落。所有的古拙和樸實倒映水中,在視線中越來越遠,隻剩一片碧藍,不變的依然是自己的顏色。

世事如煙,不知道二十多年後,今天的瀘沽湖是什麽樣子,是否已被商業吞噬了記憶?中國之旅遊地,一般都必經曆三個階段:老外與驢友天堂,文青與小資夢想,土豪與屌絲時尚。第一階段自不必言,第二階段已為無根之地,第三階段則離亡不遠。瀘沽湖也難以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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