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混進北京空軍的(一)

我是這樣混進北京空軍的

(一)

蔡錚

我入伍曆盡了磨難。大家都說我會開槍殺人,會給我家和選派我入伍的武裝部門負責人帶來麻煩。我隻得去對所有人發誓。首先我得向大哥發誓。我最瞧不起大哥,但他最會跟土皇帝周旋。我曾經不斷鄙笑他對土皇帝的諂媚,老說他背駝是因為對土皇帝點頭哈腰太多。現在我得求他去為我向土皇帝點頭哈腰。為我丟掉鐵飯碗他氣壞了。他自己掙紮了十幾年想捧上鐵飯碗,不知求了多少人,不知請了多少客,還未轉正,還隻是個民辦教師。我輕易得到鐵飯碗卻甩手丟了。他說現在要向前看。我可能會成為一個將軍。要成為將軍,我得先學會馴服聽話,曲己逢人,隻有這樣他才會動用他的關係來幫我。

那時鎮上來了個新武裝部長,姓鄧。我很幸運。一年前他主管計劃生育,我差點痛打他一頓。他到隔壁生了第四胎的宗壽家來逼他交罰款。他拍桌打椅,狂吼亂叫。宗壽在他麵前嚇得發抖,他老婆和孩子都嚇得大哭。鄧主任吼著:“我要把你捆起來,帶到鎮上關起來!給我根繩子!”沒有繩子,他抓起把剪刀,把屋角一隻籮筐上的繩子一刀剪斷,直往外抽。如果他膽敢捆宗壽,我就會撲過去把他打翻在地!看著他,血如岩漿在我腦裏碰撞。操他媽,誰給他這權力在人家當著老婆孩子的麵這麽放肆!我隻站在人堆中冷冷望著他。所有人都在求他。很奇怪,他不斷地看我,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他跳著,跺著腳,像電影裏找不著共產黨遊擊隊而氣急敗壞的日本軍官。吼了一陣,他沒動手捆人。他使自己免遭一頓痛打,也為我留了一條後路。

鄧部長對大哥說他得保證我入伍後不會開槍殺人。大哥說我已發誓要改弦更張。他就叫我帶五十根竹子去見他。

大約八九歲時我搞了許多竹根和竹苗栽在門前。我想盡一切辦法讓竹子成活生長,有時揀些雞屎撒在竹根邊,放學路上憋著尿回家來尿到竹根上。我常趴到地上看那剛冒出來的小筍。每看到一根小筍冒出來我就喜得心裏發顫。好多年竹子都隻冒細小的竹筍。我高中畢業那年突然數百根粗大的竹筍一夜之間冒出來,爆滿一園。夏天裏竹蔭清涼,我常端了椅子在竹園中或躺或坐,涼風從塘麵吹過,秧雞在塘邊樹叢中叫喚;冬天一園密密亮眼的翠綠,常有許多小鳥棲身竹中。我太愛這一園竹子了,從來就舍不得動它。偶爾他人相求,也不過砍一根兩根,從沒一下砍這麽多。如今這個土皇帝要,我隻得割肉。我得挑最大的竹子砍倒、刨光,捆成一捆,然後扛著給老鄧送去。長長的一捆竹子有一百四五十斤,在上上下下、曲曲彎彎的山路上扛著走起來讓人痛苦不堪。它磕磕絆絆,碰東撞西。幾次我把它丟在地上,咬牙切齒踢它,過一會我又隻得鼓起勁把它扛起來。大哥說我得學著對管我的人屈膝討好,他說老鄧想讓我給他送竹子,看我是不是成熟了。

我把竹子扛到鎮上鄧部長的宿舍門口放下,他正好在家。一見我他就哈哈笑著說:“你通過我的考試了!”他馬上留我吃晚飯。從此他把送我到部隊當自己的事來辦。

太多人想參軍,競爭非常激烈。武裝部長要幫我入伍,我就略有優勢,但他管不了體檢。我很健壯,但還是擔心體檢出問題。全區兩百多人隻能走二十人,體檢非常嚴格。六月份我感冒過一次,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二哥隻得用糞車推我去村裏看赤腳醫生。我打了一針,第二天我就好了。那之後我常感到疲倦。

為參軍我在家等了大半年。要是參軍不成,我無路可走。為參軍我日夜焦慮不安,老擔心出問題。首先我得保證身體沒問題。體檢前我便去找個赤腳醫生檢查身體。他說我肺部可能有點炎症。為了保險,我便決定到縣城去透視一下。要是有問題,我可先悄悄解決它。我不敢在鎮上醫院拍片,怕萬一有問題,他們會嚷得盡人皆知。

上縣城得幾塊錢,大哥說你可以去賣點穀。

鎮上隻有一個糧食收購站。那兒的職員把賣糧的農民當豬當狗,把他們的穀當豬狗屎。他們老說穀濕了,穀濕了,然後壓價。每年他們都發很多年終獎。賣糧是樁苦事,我怕去賣穀,可不得不去。一天中午過後我便和大哥一起推了兩袋穀去賣。

到了收購站,已有許多人排著長隊等著賣穀。烈日下無數的黑背油光發亮。賣穀的吵嚷著,叫罵著。收購站像個戰場,塵土飛揚,讓人沒法喘氣。烈日烤得人發痛。大哥說:“你想種田?看到了,哪個把你當人?要是你認識他們,穀都不用曬,隊也不用排,你一來就收了,還給高價!”我們不認識他們,隻得把穀袋卸下來,坐在上麵,前麵的動了,便拖著袋子跟進。

收穀的每人手持個帶槽的長鐵刀。他們將鐵刀戳進穀袋,帶出些穀。沒人敢抱怨他們弄破穀袋。要是不馬上把那捅口堵上,穀子會不斷流出來。那個收穀的黑胖家夥挨近我時我有點緊張。大哥忙上去給他遞煙。那胖子麵無表情,接了煙隨手夾到耳後。他耳後夾滿了煙,看起來就像個變煙的魔術師。他將長刀捅進我的穀袋,抽出來,抓幾粒塞到嘴裏嚼嚼,“太濕了。” 我說:“我們曬了整整一天。”“你自己來看看。”他走到一張桌前,把幾粒穀塞到個小機關裏,轉了幾下,說水份太高。麵對那機關,我不知如何分辨。大哥的也同樣。大哥說:“看到了?我們昨天曬了一天,今天又曬了半天,泥巴也曬成石頭。他說你濕了,你怎麽辦?你要賣穀,不賣就沒錢。收購站隻這一處。”我們隻得撤出來。我很惱火,賣一百多斤穀,也不過十塊錢;為種這穀花了多少時間且不說,為賣這點穀就得花我整整一天!我一天值多少錢?

我們隻得推車去找地方曬穀。在中學操場上找到一塊水泥地,我們把穀倒出來攤開,然後坐到操場邊的牆根歇著。四五點鍾時我們收起穀,把穀再推到收購站。那兒圍的人更多,隊更長,我們隻得重新排隊。剛要輪到我們時,他們說下班時間到了。我後麵還有很長的隊。要是當天不能賣,我們就得把穀弄回去,明天再來。許多人都是等穀在下午的烈日下曬幹了才往糧站送。天還亮著,這些*****的卻根本不管在烈日下把穀遠道運來的可憐農民。我很惱火。我一手拎了一袋穀,走過去把穀放在磅上,對那個說我穀濕的家夥下令:“你得把我的穀收了!”他根本不理我,徑直望辦公室走去。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強抑憤怒,狠狠地說:“你今天得把我的穀收了!”他一手砍過來,掙脫我的手,“你算老幾?” 我腦子裏岩漿亂撞,我盯著他,狠狠地說:“你收還是不收?” “不收!”

岩漿迸發了。我當胸就給他一拳,吼道:“你個*****養的!”他大叫一聲,拿起長尖刀朝我刺來。我一把奪過那刀。他的好幾個同行都拿著長刀吼叫著撲過來。我丟了長刀,退到沒人的空地。幾個圍過來。我紮好架式,拳打腳踢,沒人能挨近我。大哥撲過來,從後麵抱住我,不讓我向前。一個猴子摸樣的家夥也丟了手中的刀,紮起個弓步架,顯得很會武術的樣子,揮拳踢腿打了幾下空氣,叫道:“你們都讓開,讓我來對付這個土包子!”他衝我勾著手指,“來呀,來呀,跑的是小人!”我忍不住要笑,叫大哥放手,“讓我教訓教訓這猴子。”大哥吼叫:“我得賣穀!別打了!我真不該要你來!你盡惹禍!” 賣穀的都歡呼起來。鄰村的好些人也過來攔我。哥推著我,我隻得走開。(未完待續)

(欲知後事,點擊閱讀《生命的走向》中《我獻身國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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