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好小子,整個電話都不接啊。”
黎智許!他立刻就聽出了他的聲音,這麽多年,竟然沒有變。
“幸虧我偶爾還檢查那個舊郵箱。不然的話,我們不就失聯了。”電話裏,黎智許向他抱怨道。確實,他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他們了。自從婚變以後,他就斷絕了和這些老同學的聯絡。無論如何,在他看來,那都不是光彩的事情。一直到大約一個月前,他才突然想到要聯係黎智許。為了什麽呢?不知道,也許他也不想清楚地想明白這個問題。他隻是找到黎智許的舊郵箱,給他發了一份email,告訴他,自己的電話號碼。
“嗨,師兄,不要這樣說。我這不是聯絡了。”
“哼,有人說,你發財了,當大老板了。就忘了我們。”
“哪裏。混一份生活而已。”不知道為什麽,隨著生意的擴大,他反而越來越低調。當初剛剛做生意的時候,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開始做生意了。而現在,他寧願讓別人相信,自己隻是一個安安穩穩的生意人。
“你呢?”
“我?嗨,我們才是混生活呢。我一直在Yahoo,就沒有離開過。”
“喔,那麽一定是升官了。”
他記得在UCLA讀書的時候,黎智許是個非常官迷的人。當時有一個叫學自聯的中國留學生組織,相當於中國大陸的學生會。不過,這個組織每年要競選一次主席。黎智許就拖著自己,幫他拉票。深更半夜敲其他留學生的門,遞傳單。因為那時候的留學生,就沒有不到深夜才回住處的。後來他還是沒有競爭過另外一個大陸來的學生領袖。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當官,沒有多久,那個學生領袖就被他說服,安排他作了學自聯的秘書長。
在Sean看來,黎智許的確是當官的好材料。可惜的是,這個學自聯被中國政府看作是非法組織。中國政府的外交政策裏,把不幹涉別國內政當作聖經。但是,它卻毫不猶豫地把學自聯這個美國境內注冊的非營利機構認定為非法組織。曆史是宏觀的、巨大的,往往隻有那些走到了政治頂
峰的精英,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曆史的走向。而作為普通的個人,往往就會被曆史巨浪埋葬。黎智許無疑就是被學自聯這樣一個非法組織葬送了的普通人。因為這個非法組織秘書長的經曆,他失去了回國當官的機會。
所以,當Sean問他是不是當官了的時候,他就感覺特別的刺耳,如果不能說是譏諷的話。
“嗨,老弟,你知道美國,哪裏有什麽官不官的。我現在是一個Director。”
“那也不錯啊。作為一個華人,能夠在美國這麽大的公司當上Director,很了不起了。”
但是,Sean的恭維,在黎智許聽來,怎麽都有諷刺的意味。實際上,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他自己根本就沒有覺得Director的職位有什麽了不起。特別是,知道Sean已經是大公司的老板,就更加讓他認為這是Sean在借機嘲笑自己。所以,他決定轉換話題,順便反擊一下:“友田,你知道,我在矽穀看到誰了嗎?”
“誰?”
“算了。以後見麵再說吧。反正洛杉磯離我們矽穀也不遠。”話到嘴邊,黎智許還是忍住了。他突然覺得在電話裏說出來,太殘忍。他還是希望能夠當麵和Sean說清楚。
黎智許這樣說,Sean就更加好奇:他見到的人是誰。其實,他隔了這麽久突然聯係黎智許,就是希望能夠通過他,找到一個人。但是,他也不會直接打聽。他就深吸一口氣,對黎智許說:“師兄,你知道嗎,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女兒,已經是大姑娘了。”
電話那頭,黎智許沉默片刻,才說:“唉,這麽多年,你就沒有見過她?”
“她不願意見我。”
“那明明不是你的錯啊。”
“這很重要嗎?對於孩子來說,道理沒有感情重要啊。”
“好吧,老弟,我見到你女兒了。他們在矽穀。”
Sean的心突然就抖動了一下。他這才完全明白,自己找黎智許的根本原因,就是要打聽小秋他們的下落。他的眼睛突然就濕了。
“你還在嗎?”黎智許等了半天,聽不到Sean的聲音。
“啊,師兄,如果你再見到她,就告訴她我一切都非常好。而且,如果她要上大學的話,可以不用考慮學費的問題。”Sean一方麵要控製自己的感情,他不希望在黎智許麵前失態,一方麵又希望通過他傳遞一些信息。他還有許多話,希望通過他傳遞給女兒,一時間卻無從談起。
就在這時候,Helene推門進來,她示意他,有電話找他。於是,他就對黎智許說:“師兄,很高興我們弟兄聯絡上了。我現在有點事,以後再聊。”
電話是Lisa打來的。他剛剛拿起來,就傳來Lisa的詢問:“你人去哪裏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Lisa的聲音讓他有一種壓迫感。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你知道嗎,今天倫敦期貨市場的石油價格大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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