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記憶(2)

一九六五年的大年初一,我和我媽,我舅,舅媽,表哥,表姐一起包湯圓。歡聲笑語,其樂融融。我是第一次見到包的湯圓。西安的元宵是滾的。包比滾好,笑比哭好。重慶人做的湯圓比陝西人滾的元宵好吃得多。

在二姨媽家過初二,吃火鍋。好吃不好吃全靠自己弄佐料。四川人聰明,麻辣為主。先麻倒你的味覺,再辣翻你的舌頭。噗噗噗,聽覺不錯,嗅覺很爽。那年的一吃,我才知道大個蒜苗涮火鍋非常好吃。

重慶的市中區中心是解放碑。高高的碑,很像衝天而去的男性生殖器。感覺就是“形象思維第一流,文章經緯貫千秋”的郭沫若寫給北京天安門前的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詩言: “豐碑巍峨人變矮“。”人間出現雙太陽,天上地上放光彩“。人民在“雙太陽”下的生活過得比蜜都甜。

一九七0年一打開,就很不吉祥。歡歡喜喜中國年是偉人操縱。天下大亂,隻亂敵人。從大亂走向大治,“過七八年來一回”。那年開始,耄躲幕後《資治通鑒》。戰友劉少奇已經光溜溜地在死路上走了兩年多。耄心惡氣已出。林彪指揮全局,下全國一盤大臭棋。

“會說話的石頭”說蘇聯原子彈要到中國大城來測試耄說得“中國有六億人,炸死三億,還有三億,照樣幹革命!的景象。那可不是鬧著玩。全民總動員。人民總撤退。黨中央號令全體大專院校的老師,幹部,領導(不記得燒鍋爐的,修水管的。。。)一個不剩,統統到山溝溝去。“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

黨知道原子彈過後再搞建設,老師教書育人最重要。山裏炸不著,溝裏才安全。城裏留下隻留下大官和小市民,彈若敢到,大官可以鑽進高質量的防空洞保命,市民聽天由命。如果是夏伯陽的後人指揮的蘇聯騎兵殺到,就隻好“巋然不動“。

我們學院被黨指定去一個又窮又苦還傳說有地方病的陝西省千陽縣。廣播裏的口號我都忘了。當年口號治國,天天都是新口號。

 

我的退休爸怕死,我怕得地方病(大骨節病)。所以我媽和她媽商量,讓我和我爸到重慶外婆和她媽家暫時住住。其實誰也不知道我們的黨打算鬧騰多久?民就是聽從鬧騰的。

當年人民愛自己的牛逼領袖。真愛。處女都願意和耄睡睡,給老人家點點煙,和領袖一起“暮色蒼茫“,看看勁鬆。以下略去五十九子。男孩樂意看門。人民領袖成天給人民添堵,但是人民不怕堵。耄主席“揮手我前進”。愛屋及烏,耄副手揮手也向前。國內“一打三反”(打什麽?反什麽?),國際上是美帝,蘇修帝一起反。罵街是中國共產黨的長項,罵什麽都一套一套的。流行歌:東風吹,戰鼓雷,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中國的牛逼“製度優勢”一直延續至今:說下鄉就下鄉,說清場就清場。人民政府和人民玩坦克;玩完坦克也沒事。現在是說封城就封城,可憐武漢九頭鳥。“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大家一起氣鼓鼓,信啥不能信政府。如果可以信政府,母豬肯定上大樹。

耄氏火烤,鄧氏水煮,前後五十年。中國已然奇葩。

善良的外婆收留了我們。在她可憐十來平方米的臥室裏為我和我爸騰出來一張床的位置。四代同堂,親情濃如血。

我爸不能受罪,還把一九六五年我和媽從重慶搬到西安的他喜歡的藤繃子床從西安托運到了重慶。

我都十好幾歲了。與爸同床,沒話好說。老爸半夜沒人說話,就給我講故事,不管我愛聽不聽。《濟公和尚》我愛聽,搓瘕瘕給大戶小姐做丸藥;《西廂記》我不愛聽。人太小。

外婆和她媽,一個半聾,一個全聾,睡一個床。我爸半夜講故事,,也不影響長輩。

四代人睡一屋不倫不類。為這,我都看不起我爸,為什麽要打攪我善良的外婆。如果不怕死,就在西安當釘子戶。難道會被人民政府槍斃不成?可惜我人小言輕。

也許是因為重慶冬春時候鄉下的山青水秀,也許是不在城裏聽高音喇叭喧囂,我爸溫良了很多,也不整天凶我。我一向為人處世都是,人不好我,我不好人;人若好我,我必好人。這套哲學到了後來,有麻煩。

我在重慶上過一個學期的初中,學校名重慶第二師範學校。上學每天走兩裏山路。烈日暴曬,刮風下雨。每個星期上六天學。五十年前,人輕盈。重慶則自古老下雨,路不平。

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各地複課鬧革命鬧法不一樣。我上的班是“三合一”,(按小學畢業年頭說是六七級,六八級,六九級)。我在班上最小。女生大多都比我高一頭。

我是一九六九年秋天上的中學。那年四月一號“長江滾滾向東方”,西安和平門外的廁所排隊有三裏長。當年很好奇:為什麼廁所排隊,女隊比男隊長好幾倍?十好幾歲了,不知道女的撒尿比男的麻煩。可見廣播姓黨,愚民早年教育有多成功?

重慶中學複課鬧革命的時間比西安晚半年。我是複課鬧革命後的第二年進中學的。所以轉學的時候比大家差半年。

重慶人熱情,樂助人,老師也好。大家都幫我這西安崽兒。我還記得數學老師叫蘇維吉。每個星期免費給我開一次小灶。我也努力,人又聰明,記憶驚人,大約一個月就跟上了進度。當年初中,正課就學語文,數學,和鳥蛋政治。期終我已經是考試分數在前的好學生了。

在鄉下,我學會了挑擔子,換肩挑;背背簍,沒背可換。每個月都從鎮上幫外婆背回二十斤米。幫外婆省一塊錢。外婆做得臘肉箜飯是我人生記憶裏最好吃的飯。大鍋箜飯,小柴慢夾,吹火筒悠悠地吹。我一頓能吃三大碗。外婆就笑眯眯地坐在我的麵前。

我爸是啥也不做,因為出生在清朝。生活裏啥都不會。他每天在山坡坡上遛彎。實在無聊就追我講古詩。叫我學“平水韻”。以耄七律《長征》為例,哪句出律了?律什麽律?

我印象極深朝天門碼頭。下了小火輪,得爬好高好高才能到城市街道。喘氣的時候我就想,江姐是在哪裏被抓的?押解上高坡,戴不戴腳鐐?演江姐的於藍還活著。今年滿100了吧?不知道老太知道不知道,新版《江姐》裏江姐是和胡亞捷演的彭鬆濤的大奶關係不錯的二奶。為了革命。

現在,革命領導都有很多編號奶。乃是革命需要。時代進步,與時俱進。反腐出成果,全考靠二三四五六七奶。

站在碼頭高處,陰雲密布,雲霧繚繞,看三江匯合,小孩也感慨。我是真想上華鎣山啊。“到如今兩鬢蒼蒼怎麽著?雙槍震撼A雙槍震撼華鎣山”。憑我的伶俐,雙槍老太婆一定會喜歡我。解放後肯定混個師長旅長當當。可惜出生晚。

到了一九七0年的八月,城裏沒事了。蘇聯不給中國扔原子彈了。黨又招呼大家回城。我不明白,雖然我國的原子彈彈沒有人家的厲害沒有人家的多。但是原子彈那東西,質量變成能量,是威力不知政負(質量沒了,是不是負?)的大能量。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八個月,大學人窮折騰下鄉,再窮折騰回城?折騰玩?(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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