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被逼無奈的選擇發生在台灣環島遊的第四天（如果把到達台灣桃園的那天算作第一天的話）。和前幾天一樣，我們是在飽吃了一頓免費早餐後，每人馱著一大肚子的美食，慢吞吞地爬上我們的大巴士的。導遊小哥數完了人頭，又看了看手表，便滿意地操起了喜調兒：“大家早晨好！你們真準時，是我帶團以來最遵守時間的客人。”
聽了小哥的這句話，我低著頭，哼著鼻子笑了，心想：“還最遵守時間的客人呢。說是早上七點準時出發的，我們上車時候已經七點十分了。這不，現在已經七點半了，我們的這輛大巴士仍然趴在窩裏睡大覺哩。”
平時，隻要大巴士一啟動，小哥便擺出富商大賈的派頭，既嚴肅認真，又風趣地給我們講解沿途將要遊玩的景點，還不時地插上一兩段與景點有關的鮮靈的故事。而今天則不然，小哥簡直像伺候大佬的馬仔，一舉一動溫文爾雅，滿臉都是討好的微笑，說出話的聲音都是細細軟軟的，生怕我們聽了不順心似地。小哥在與旁邊的幾位遊客寒暄了幾句以後，便直入主題。我這才明白昨日陽剛的小哥為什麽今日一反常態，變成了慈眉善目，謹小慎微的娘娘。原來，小哥有求於我們。隻見小哥把兩隻手分別往兩邊一攤，故意裝出無能為力的樣子，說：“唉！誰讓我幹上導遊這個行業呢！每次帶團都不得不低三下四地求人。今天還要求你們。”
“小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為我們做了這麽多事情。我們對你有求必應。”坐在前排的一位白眉白須的老者應聲答道。
“是啊！說說看，你到底遇到什麽難處？”旁邊的一位遊客心急地說。
“怎麽說呢？我也是履行公務，為公司完成任務。”
“完成什麽任務？”我不解地問道。小哥的這句話把我搞蒙了。導遊的任務除了帶團，把自己的那份導遊工作做好之外，還能有什麽其它的任務？
“唉！我就直說了吧。每次我帶團旅遊，領導都要給我下達遊客們購物的指標。如果我完成不了，少則挨批，多則扣獎金哩。所以，這次我不得不求你們幫我捧捧場。”
大家聽罷也不吱聲，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會心地笑著。怪不得小哥一上汽車就嬉皮笑臉，點頭哈腰的，原來，小哥為了讓我們購買他們指定的商品，正在打同情牌哪。
小哥看到時機成熟，馬上因勢利導：“你們放心，我是絕不會讓你們買不好的東西的。今天我帶你們去的幾家商業公司，它們出售的都是台灣的頂級商品，而且價廉物美，都是批發價，外麵市場還買不到呢。”
車上仍然一片寂靜。車上的遊客個個都是旅遊界上的老江湖，什麽樣的陣勢沒有見到過？
小哥麵對大家的不理不睬，仍然滿臉堆笑，不拋不棄，繼續絮聒：“你們想想，這次台灣環島遊我們旅遊公司對你們的要價是很低的。如果你們再不買點東西，我們旅遊公司可就虧大了。如果你們把這次旅遊省下來的錢買些台灣的優質產品帶回家，不但你們得利，我們公司也得利，這種雙贏的局麵雙方都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大家聽罷隻能紛紛點頭，強裝微笑應和著。當時，我就在想：“看來如果今天不買點什麽，玩的計劃要泡湯了。不過，一提起跟著旅行團買東西我的心就發慌。遠的不提，就說兩年前去中國九寨溝遊玩吧。當時，導遊使出了渾身解數，誘導著我們買東西，結果我買了一大堆沒用的商品。沒想到在台灣旅遊也是這樣。唉！“天下烏鴉一般黑”啊！
不過，我暗下決心，一定管好自己的錢袋子，不能一經忽悠就忍不住買那些不需要的商品。
沒過多久，我們的大巴士在一座大樓前緩緩地停了下來。我還沒有下車，幾位身著漂亮衣服，搽脂抹粉，一身香氣的小姑娘早已經在車門口滿臉微笑，彎著腰恭候著，嘴裏還念念有詞：“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我們下車後，走在前麵引路的是一位身材苗條，梳了兩條長辮子，打扮的鍾靈娟秀的姑娘。她邁著輕飄飄的鶯燕小步，並不時地回頭對身後的遊客送著媚眼，擺出了一副柔心弱骨，不敢怠慢的樣子，仿佛我們是前來視察工作的上級領導。
當我們在一間大屋子裏就坐之後，那位長辮子姑娘故意把她那對水汪汪的似方似圓的大眼睛張望出了喜洋洋的色彩，並操著曲意逢迎的調兒，說：“各位貴賓，早晨好。你們的到來不但是我們的福氣，也是你們的福氣。”
“什麽樣的福氣？”坐在前排的我故意操著刁難的口吻問道。
長辮子姑娘聽了我的問話後，把辮子往腦後一甩，故意把她那兩片本來就薄的嘴唇嘬成了櫻桃小嘴，與此同時，從細細的嗓子眼裏發出了八哥幼鳥叫的聲音：“嗯！是這樣。你們現在來的地方是我們台灣盛產靈芝的地方。”姑娘說完揚起了她那細而彎曲的黑眉毛，用夢幻般的眼神在我的臉上輕輕拍打著，訕訕道：“大哥，你想不想延年益壽？”
“想！”
“你想不想青春遠長？”
“也想。”
“那就應該吃靈芝。而我們這裏恰恰正在出售世界上最好的靈芝。你說這算不算福氣？”
你別說，經長辮子姑娘三繞兩繞，繞得我兩眼直冒著星星的同時還直點頭。就在這時，長辮子姑娘見時機成熟，側過身來輕輕拍了兩下手掌。霎那間，房間兩側的房門突然大開，從裏麵走出來幾位穿著花衣的姑娘，雙手端著大茶盤像一陣風兒似地朝我們翩翩而來。我還沒有晃過神來，一位端盤子的姑娘已經來到我的身邊，並把一杯騰著熱氣的茶水放在了我的手心裏，嗲聲嗲氣地說：“先生，請慢用。”
我急忙握住茶杯，並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謝謝”。然後，我慢慢地呷了一口棕褐色的茶水，就感覺到一股苦澀的味道從舌根直接傳到了心底。我一咧嘴正準備說點什麽，不遠處的長辮子姑娘發聲了：“請問這茶水味道如何？”
“太苦。”我不悅地搶答。
“這就對了，因為你們喝的不是一般的茶。”
“哪是什麽茶？”一位大姐問道。
“是我們這裏專門為中老年人製做的靈芝茶。” 長辮子姑娘看到吃驚的神色分別從我和幾位遊客的臉上掠過之後，便操起了老師教育小學生的口吻，笑眯眯地說：“你們知道嗎？靈芝茶不但含有各種維生素和微量元素，還能明目，通便，治療失眠和防止老年癡呆呢。”
長辮子姑娘看到大家對她的商品介紹並沒有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便直接了當地說：“你們遠道而來。所以，我們給你們準備了一個大大驚喜。也就是說，雖然我們的商品不準討價還價，但可以贈送。一大包靈芝茶市場上要價三千塊台幣，如果你們今天在我們這裏買，我們再送你一包價值六百塊台幣的靈芝粉。怎麽樣？夠劃算的吧？”
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刻，所有在場的遊客，其中包括我，並沒有因長辮子姑娘的這番話而心動。長辮子姑娘見到這樣的場景臉不變色，不急不躁。她語調一轉，又說：“如果你們不喜歡靈芝茶，我們還為你們準備了靈芝軟膏。它不但具備靈芝茶所有的功效，還能延遲老年人的性功能衰退。每天服用的量也不多，一小調羹即可。服用也特別簡單，可以直接服用，也可以衝水喝，炒菜時加一點味道也不錯。” 長辮子姑娘說到這裏，故意把眼睛睜出了夢一般的色彩，接著說：“我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我們生產的靈芝軟膏之所以效果好是因為我們在靈芝軟膏裏加入了野生靈芝粉。至於價格嗎，你們是我們的朋友，當然要優惠了。” 長辮子姑娘突然停頓了下來。她低頭沉思了片刻，一咬牙，把辮子狠狠地一甩：“這樣吧。今天破例，買一送一。你們看怎麽樣？”
沒想到的是，縱然長辮子姑娘把靈芝茶和靈芝粉的效果誇得如此的好，如此的神奇，縱然長辮子姑娘把遊客們應付得風雨不透，遊客們仍然半信半疑，無動於衷，像中了邪似地隻是表麵上感興趣就是不掏錢。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心軟了，手不知不覺地往褲兜裏伸，做出了掏錢包的動作。旁邊的領導看到我的這個小動作急了，不停地用射著寒光的眼睛瞪著我，與此同時還用手指紮在了我的胳膊上。意思是說：“你瘋了。這麽貴的靈芝茶你也要買？”我立刻把伸進褲兜的手拔了出來，心想：“領導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過去跟團出外旅遊買了那麽些東西，最後都成了廢物。再說了，就這麽點靈芝茶要價一百塊美金，所費不貲啊！”
就這樣，長辮子姑娘苦苦地忙了半天，最後竟然事與願違，沒有成交一樁生意。當我們離開的時候，在場的姑娘都一反常態，對我們待搭不理，有的還沒好氣地對我們哼著鼻子，瞪著發怒的眼睛，意思是說：“今天真倒黴，遇到了你們這些吝嗇鬼。”
就連小哥也對我們有一肚子意見。當我們的大巴士開動以後，平時嬉皮笑臉，喜歡開玩笑的小哥竟然對著我們板起了鐵青的臉，嘟起了喇叭樣的嘴，張起了充滿刀光劍影的眼睛。他憤憤地對我們說：“本來我想，如果你們能幫我一把，讓我完成指標，我會取消下麵的七次購物活動，利用節約下來的時間帶你們多玩幾個景點。可是你們不給我麵子，竟然沒有一位願意花點小錢。所以，我也不客氣了，不得不帶你們繼續購物。至於遊山玩水嗎隻好暫時放在一邊了。”
小哥看到我們滿臉都是驚愕與疑惑的樣子，語調立刻從硬變軟，還隱隱約約帶了一絲哭聲：“你們知道嗎？你們購物花的錢越多，我的提成也越多。如果你們不買東西，我隻能拿我的那點低得可憐的工資。所以，我不是難為你們，也不是存心逼著你們買東西，我是為了生計實出無奈啊。”小哥說完後一扭頭便跌進了他的座位裏，再也不出聲了。你別說，小哥還真會表演。他的這幾句充滿祈求的話語著實地打動了我們的心。一時間，大家點頭播腦，議論紛紛。最後，大家一致表示，到了下一個購物點，多多少少地買一點商品。這樣一來，小哥肯定會高興。他一高興就會帶我們去玩，就可以避免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購物上。旁邊一位小弟還告訴我，小哥這樣做已經夠好得了。上次他跟團到中國杭州旅遊，購物時大家都不積極。結果導遊竟然不帶他們去吃午飯，逼著他們在購物點呆了整整大半天，直到他們紛紛掏錢購物為止。看來，跟這種價格低廉的旅行團出遊，購物是必須的。
一路上，我們的大巴士一反常態的平靜。從這次台灣行的第一天開始，隻要大巴士一起動，風趣的小哥便不停地給我們講風趣的故事。而在此時此刻，風趣的小哥撂挑子了。他不但不給我們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盡一個導遊的職責，不但不給我們講風趣的故事，反而自個兒躺在軟椅上，歪著腦袋呼呼睡大覺。
仔細想想這也是我們的不對。四十人的大團竟然沒有一位肯花錢買一包靈芝茶或靈芝粉。我們的表現的確也太反常，太不給小哥麵子了。如果當時哪怕隻有幾位遊客多多少少地買一點，也不會出現現在的這種尷尬的局麵。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第二個購物點到了。當我們跟隨著悶悶不樂的小哥走進一座大樓的前廳時，接待我們的居然是一位濃妝豔抹的半老徐娘。她把我們請到一間寬大的屋子裏入座之後，先做了自我介紹。原來她是這個公司以前的銷售經理，現在已經退休。由於近來公司人手不夠，請她再次出山。她介紹完了自己後，用手指掠了掠鬢發，便不停地翕動著她那兩片油汪汪的厚嘴唇，誇誇其談起她的家庭。人老了就是喜歡誇自己的兒女。這位老娘也不例外。她噴著唾沫星子，興奮地告訴我們，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醫生，工資優厚；小兒子個頭近兩米，現在是國家籃球隊的隊員。她還批評她的兩個兒子像長不大的孩子似地一有時間就纏著她，搞得她心煩意亂。我一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便在心裏偷偷地笑。這豈不是半老徐娘們常用的手法，用反話誇自己的兒女嗎？還說什麽心煩意亂，依我看，她偷著樂還來不及呢。
就在大家被她那有聲有色的家事逗得啼笑皆非的時候，這位老娘突然用她那指甲上塗滿紅油的手指輕輕拍了一下前額，嘴裏絮叨著：“你看看我，光顧著給你們說笑話了，把正事都給忘了。”然後，她拿出老板的派頭，不卑不亢地說：“大家知道嗎？雖然中國大陸有許多地方出產珍珠，相比之下，我們這裏出產的珍珠的質量是最好的。”
“好在哪裏？”一位女士問道。
“好在我們生產珍珠的產地。也就是說，我們的產生珍珠的蚌是在沒有汙染的深山泉水裏養殖的。” 老娘說完故意把頭輕微一低，讓目光從眼鏡片的上方射出，對著我們掃了兩遍，又說：“我們這裏生產的珍珠不是用來做首飾的，而是用來製成珍珠粉。為了避免造假的嫌疑，在我們這裏是先買珍珠，然後當著你們的麵，再把你們買到的珍珠磨成粉。”
“這珍珠粉是幹什麽用的？能吃嗎？”滿腦子疑雲的我打斷了老娘的話語。
此時，老娘故意伸長了脖子，用奇怪的眼神瞧了瞧我。意思是說你怎麽問這種可笑的問題。然後，老娘嘻嘻一笑答道：“這位小哥，你是不是第一次聽說‘珍珠粉’這三個字？”
我頻頻點頭的同時心裏出現了不快，心想：“你比我大多了居然叫我小哥。我有這麽老嗎？朋友都說我看上去年輕至少十歲哩。”
老娘又接著絮叨：“珍珠粉可謂補品中的珍品。它不但能夠補鈣，補充微量元素，還能清熱解毒，鎮驚安神，治療失眠，並且還有防止口臭，治療便秘的作用。至於你們買還是不買，買多少與我無關。因為我已經是一位退休的人了，沒有銷售壓力。不過，我要提醒你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老娘說完挺起了高傲的頭，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她走到了門口突然放緩了腳步，把手臂高高舉在空中，伸開手掌在空中擺了擺。然後，老娘也不回頭，幾個快步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在這一刻，站在一邊的七八位姑娘呼啦啦地朝我們撲來，分別捕捉住目標後便開始兜售起她們的主打產品——珍珠粉。
其實，不用她們苦苦哀求我們也會買。因為我們早已經拿定了買的主意。一時間，大家紛紛掏錢買珍珠，然後，再讓姑娘們把買到的珍珠磨成粉裝在塑料袋裏。我也不例外，一出手就花了二百多美金。經過轟轟烈烈的一陣忙活，再看看大家，每個人手裏都抱著一包或幾包珍珠粉。樂得旁邊看熱鬧的小哥臉上開滿了牡丹花，嘴都合不上了。你算算，每人花去一百美金，四十個人要花去四千塊。按百分之五的提成，就這一會的功夫，小哥竟然獲利二百美金。如果我是小哥，也會美在心裏。
當大家上了大巴士之後，滿麵紅光的小哥高興得腳底下仿佛按上了彈簧，走起路來連蹦帶跳的，歡得像雨後剛下水的鴨鵝。小哥還專門到我們每一個遊客麵前鞠躬道謝，並許下諾言，不再帶我們買東西了。小哥還誇下了海口帶我們玩更多的景點，包括阿裏山哩。看來我們做出的這種“被逼無奈的選擇”是對的，屬於丟了一粒芝麻，撿了一個大西瓜，否則我們將看不到恆春古城，也無法與台灣頻臨滅絕的梅花鹿零距離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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