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安紅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進了“係我一生心”的博客。她看見“係我一生心”午夜時分貼了一篇新博文,正是昨天在Tim Hortons裏,從子哲的計算機上看見的《相愛的雪花》。
她鬆了一口氣,這下完全驗證了“係我一生心”就是子哲,子哲就是“係我一生心”。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子哲時,無意之間,還提起過自己經常失眠,失眠時會去“係我一生心”的博客,用裏麵的博文來幫助催眠,還跟子哲一起擠兌了“係我一生心”一頓,全然不知道站在麵前的子哲就是這些博文的作者。
她把手機放在床頭,捂住臉,把那次跟子哲聊天時說的話在腦子裏走了一遍,忍不住笑出了聲:
【安紅】:我發現一個好辦法。找那種能催眠的小說看,一下就能睡著。
【子哲】:還有這種小說?
【安紅】:有啊,我就找著一個,在文學城上。那個作者叫係我一生心,寫得,哎呀,別提了,又臭又長,經常不知所雲,還沒標點符號,也不分段兒,太能催眠了。
【子哲】:啊,真的啊,還真能催眠啊?
【安紅】:能,太能了。削個土豆這麽屁大點兒事吧,他能寫兩萬字,第一片是怎麽削下來的,第二片是怎麽削下來的,第三片是怎麽削下來的,削了二十多片,從頭到尾就是一片片削土豆,哎呀,別提多煩了。我都恨不得提把刀過去給他削了。
【子哲】:哈哈哈,幸虧沒削一萬片。
【安紅】:昨天是一篇寫開車去多倫多,從坐進車裏寫起,哎呀那個慢,我都睡著了還沒看見他這車出城呢 ---
【子哲】:哈哈哈,是太過分了。說得太對了。你怎麽不去給他提點兒意見啊?
【安紅】:我怕他真改了,我睡不著覺時沒催眠的小說看了。你說,小說寫成這樣,是不是心理不正常啊?
【子哲】:能把小說寫得這麽能催眠。。。也不容易。我也知道這麽一個人,把小說故意寫得不好讀。。。肯定是個心理扭曲,反社會,長得也特醜的人。
【安紅】:對啊,我也覺得是這樣啊,一定是超自戀,自己還覺得挺美的,不知道討厭。
【子哲】:就是,禿頭大肚子,說不定是個七八十歲的糟老頭子,專門趴在網上給人添堵。
【安紅】:哈哈哈。
【子哲】:哈哈哈。
她想起過去自己對“係我一生心”很好奇,想見見他,看看敲出那些催人入眠的枯燥的文字後麵的真人到底是個瘋子傻子天才還是一個特能裝B的人。她想起還希望他能開個讀者見麵會,她一定會去參加,而且會當麵告訴他,他的小說是多麽的神奇,對治療入眠障礙症是多麽的有效,並且建議他去改行當催眠師,千萬不要浪費了天分。
想起這些,她覺得更好笑了。跟子哲,原來是老相識了。遇到一起,除了緣份,簡直沒法兒解釋啊。
過去這麽討厭的一個人,如今想起來,覺得倒是蠻有趣的一個人。過去那些看不懂,隻能用來催眠的博文,如今重新讀起來,也能看進去了。不光看進去了,而且還覺得讀到了心裏,讀懂了一個人。
我一定是愛上他了,她想。對他的一切都那麽好奇,都想知道,而且,還特別想見到他!
她想給子哲發個微信,告訴他說,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就是“係我一生心”。
她拿起了手機,進了微信,點開了子哲的頭像,敲了一段話:
子哲,我偷看了你的計算機,知道了你就是“係我一生心”。我看了你的博客,你寫給我的話,我都看到了,看懂了,很感動。在我跌落穀底的時候,你總是在哪裏,支持我,鼓勵我,幫助我增強信心。我知道你喜歡我,其實我也很喜歡你啊!可是,我現在還有自己的事情沒處理完,還不能自由的敞開心胸去喜歡一個人,去愛一個人。
她停住手,把自己敲進去的話念了一遍,想了想,心裏猶豫起來。
還是不告訴他吧,偷看人計算機本身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最好是假裝不知道吧,她想。
想到此,她按動倒退鍵,把剛敲進去的話給刪了。
想到晚上在劇場就能見到子哲了,她覺得很開心。家裏沒有了建明,沒有了婆婆,不需要去看難看的臉色,也不用去聽難堪的話語,更不用去忍受冷言冷語的傷害,她覺得自己的生活並沒有損失什麽,而是變得更陽光了。
希望這一切能早些過去,那時就可以好好的愛子哲了,她想。
***
娟子睜開眼睛,看見朦朧的白光透過百葉窗縫隙射進屋子裏來。一隻手壓在身上,她扭頭看了一眼,看見候鳥側對著她躺著,前胸貼著她的後背,眼睛閉著,像是還在熟睡之中,胳膊依然是摟抱著她的姿勢。
她把候鳥的胳膊從身上輕輕挪開,放到兩人身子之間的空隙。候鳥像是被她的動作驚醒,嘴裏嗯了一聲,胳膊又重新搭了上來,摟住了她。娟子微笑了一下,把身子轉過來,伸手抱住候鳥。
昨晚一宿都沒睡著,候鳥閉著眼說。隻想看著你,摟著你,一點都不想睡。
我昨晚睡得倒挺好的,娟子說。閉上眼就睡著了,一睜眼天就亮了。
現在幾點了?候鳥依舊閉著眼問道。
八點了,娟子看了一眼牆上的表說。
好困啊,我想再睡一會兒,候鳥說。
接著睡吧,娟子拍了拍候鳥的背說。
候鳥閉著眼,像是重新睡著了。候鳥的頭在枕頭上歪著,麵朝著娟子,嘴角露著愜意的微笑,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娟子把悄悄把候鳥的胳膊再一次挪開,掀開被子,下了床。候鳥身子轉了一下,變成平躺的姿勢。娟子隨後彎腰在床邊地上找到自己的牛仔褲,把腿伸進去。
你怎麽起來了?候鳥閉著眼問道。
該走了,娟子提上褲子說。今天下午三點半就要到劇場走場子,我得先回去,洗個澡,化化妝,拿上演出服去劇場。
等著,我給你弄點兒早點吃,然後去送你。候鳥一下坐起,揉了一下眼睛說。
來不及吃早點了,娟子把頭發攏了一下說。路上加油的時候,我隨便吃點兒就行了。你接著睡吧,車就在樓底下,沒事兒的,我能自己下樓。
那哪兒行,等我一下,我穿上衣服送你。候鳥說著掀開被子,伸腿下了床。
娟子把上衣扣子係好,拿著手包,從裏麵掏出小圓鏡子,對著鏡子攏了攏頭發。候鳥麻利地穿好了上衣和褲子,向著門口走去。娟子把鏡子塞回手包,跟著候鳥走到門口,接過候鳥遞給她的羽絨服,穿上,隨後換上靴子。候鳥也穿上羽絨服,換上鞋。
走吧,候鳥打開門說。
娟子走出了門,候鳥把門在身後帶上,拉著娟子的手,向著電梯走去。
電梯很快到了,他們一起走進電梯。電梯裏有一個年輕女學生,目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娟子和候鳥。娟子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跟候鳥在一起,自己顯得年齡太大了。她把手縮了一下,想掙脫開候鳥的手,沒想到候鳥把她的手牽得更緊了。
娟子跟著候鳥走出樓門,來到停在街邊的車邊。淩晨的街道上,看不到車輛,也幾乎看不到行人。娟子停住腳步,對候鳥說:
趕緊回去接著睡一會兒吧,我走了。
下個周末我能去找你嗎?候鳥問道。
嗯,可以,娟子點頭說。我們下周見。
候鳥有些戀戀不舍地看著娟子。娟子抓住候鳥的胳膊,抬起頭,把嘴唇湊了上去,跟候鳥親了一下。
候鳥的吻依然笨拙而生硬,但是嘴唇接觸到一起,仍然感覺很甜蜜。短短的一吻之後,娟子鬆開候鳥的胳膊,從手包裏拿出車鑰匙,按動鑰匙,打開車鎖。
走啦,娟子揮手說。
一路小心,候鳥揮手說。
嗯,外麵冷,趕緊回去吧,娟子拉開車門說。
娟子坐進車裏麵,把車打著火,讓熱風吹著車前窗。她係上安全帶,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看見候鳥站在路邊,在跟她揮手。她笑了一些,隔著窗玻璃跟候鳥揮揮手,把車擋放到D,鬆開腳閘,把車向著外麵的主路開去。
***
下午,安紅洗了個澡,用吹風機把頭發吹了一下,隨後站到鏡子前開始給自己畫舞台演出妝。關老師說了,這次演出,劇場的化妝室要盡量騰給中央電影交響樂團的演員們用,所以她想先自己在家把妝化好了,到時讓化妝師蔡老師看一下,免得占用化妝室太長時間。
上次快閃演出時,蔡老師在給她化妝時說過,舞台妝就要化得很濃,才能讓台下的觀眾看得清五官,不然舞台上燈光一打,臉就是一塊白板。蔡老師還給她講了許多舞台化妝的技巧,這次正好是一次自己練習的機會。
她先用粉底液將臉部和脖子上的肌膚塗抹均勻。她對著鏡子,很仔細地往臉上塗著粉底液,一點細微的瑕疵也不放過。她將散粉在臉頰上輕輕地擦拭一下,接著輕輕地按壓一下。她用眉筆將眉毛的上半部加大,增加眉毛與眼睛的距離,將眉毛部份稍微往上揚。她把上下眼皮塗上淡亮顏色的眼影,把眼影延深到眼角,也讓眼影上揚。她用高光眼影在眼瞼和眼角處輕輕刷了一下,讓眼角看上去更加明亮。
她用鑷子把長長的假睫毛粘在眼皮上。假睫毛掉了兩次,她用鑷子小心地夾著,終於把睫毛粘上了。她在睫毛上方劃了一條細而黑的眼線,在眼角處以短促而上揚的筆觸完成眼線。她往鼻梁上塗上了一些深色底妝,讓底妝向鼻側散開。她拿起唇線筆,在唇部勾勒出輪廓,選了一隻血紅的口紅,塗滿唇部,讓嘴唇顯得既平滑又光澤。她挑了一隻亮度高的唇膏,塗在嘴唇中央,讓自己的唇部顯得更加豐滿。
她在臉頰上塗上色彩鮮豔的腮紅,讓腮紅向上挑起。
她退後了一步,端詳著鏡子中的自己:豔紅豔紅的腮紅,粗粗的黑眉毛,血紅的唇,妖嬈的眼影,像是舞台上漂亮的明星。
看著鏡中美麗的自己,她覺得信心滿滿,已經進入了登台演出的狀態。
她想起子哲在博客裏說的:
有一次看見她的演出,那種光彩照人實在讓人感到震撼,之後就無法忘卻。
今天晚上,又要讓子哲看到一個光彩照人的不同的自己,讓他震撼一次了,她偷笑了一下想。
***
下午三點半,安紅就來到了Nepean劇場參加彩排。
姐妹們大多都準時到了。關老師一再叮囑,中央電影樂團的樂手們遠道而來,要盡量照顧他們,需要用化妝室的趕緊去用。
她去了化妝室,見到了蔡老師。
你自己化得很不錯啊,蔡老師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妝容說。來,我給你把額頭再塗一點淡亮的底妝,就一切 OK了。
從化妝室出來,她看見了娟子和柳華。三個人聊了幾句,萍姐就過來招呼她們去舞台走場子。
剛走了一遍場子下來,中央電影交響樂團的旅遊大巴就到了劇場。一群人拿著各種各樣的樂器走進後台來,後台一下變得很熱鬧,到處是人聲和樂器觸碰的響聲。
她站在邊上,看著樂團的藝術家們。有幾個女樂手,問她洗手間在哪裏,她帶著她們去了洗手間,聊了幾句。從她們口裏,她了解到她們這次巡回演出日程很緊,早上從多倫多出發,坐了一路長途,還沒來得及去旅館,就直接來了劇場。幾個女樂手看著都不年輕了,但是說話很謙虛,衣著是黑色的裙子,樸素而大方。
在後台的窄長過道裏,她遇到了指揮。指揮很年輕很有名,看著也很帥氣。他們在過道擦肩而過,笑了笑打了招呼。
萍姐招呼合唱團員們跟交響樂團的樂手們一起彩排。她又回到了舞台上,站好隊,跟著指揮把三首歌都演唱了兩遍,又把上場和下場都演練了一遍。
彩排完後,她回到後台。後台不大,很多人在裏麵,沒有地方坐,但是又不能離開。她靠著牆站了有一個多小時,感覺疲累得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她有些緊張,擔心自己會臨場發揮失誤,把演出搞砸了。
晚飯是團裏給定的,中餐館送來的包子,她看著有些油膩,就沒敢吃。
她拿了一瓶礦泉水,潤了潤嗓子,但是也沒敢多喝。
演出時間快到了,她走到舞台側麵,透過幕布看著劇場內。她看見人們紛紛走了進來,坐在座位上。她隱身在幕布後,目光掃過觀眾席,想找到子哲。
她把觀眾席掃了幾遍,也沒有看見子哲。
她覺得有些失望,心裏也不安了起來。
也許子哲有什麽事兒,今晚不能來了吧?
***
舞台上的燈光有些刺眼,安紅看不清下麵的觀眾,但是能感覺到黑暗中無數雙眼睛聚焦在舞台上,聚焦在她的身上。
合唱團員們在舞台後方站成三排,後麵兩排的人站在凳子上。每個團員都化了妝,穿著淺粉色的長裙,顯得青春而又美麗。舞台的左右兩側是陣容強大的中央電影交響樂團的樂手們:左邊是五六排麵前擺著樂譜支架的小提琴手們,他們紛紛把小提琴抵近脖頸,舉起了弓弦。右麵的是大提琴手們,小號手和吹黑管的,手也放在了樂器上。男樂手們一水的白襯衫,黑西裝,襯衫領口係著黑色的蝴蝶結。女樂手們身穿黑色長裙,一個個神采奕奕。
她單獨站在合唱團員們隊列的前麵,身穿一條與眾不同的淺藍色長裙,像是粉色花叢中的一支藍蝴蝶。她有些緊張,但是又帶著忍不住的興奮。過去唱歌都是伴奏帶,如今是真正的樂隊,而且還是一流的樂隊,在給她們伴奏。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略過黑暗中的觀眾席,停留在身穿黑色西服長得很帥的指揮身上。
指揮的手臂揚了起來。那是一雙裹在黑色袖子裏的幹練,有力,精美,帶著魔力的手臂。小時候她看過電視裏的交響音樂會,小澤征爾,卡拉揚,那些她很羨慕的指揮家們都就有一雙這樣的手臂,還有一頭烏黑的遮住脖頸的帥氣的長發。
短小的指揮棒像是哈利波特的魔棍,在空中劃過。
音樂聲響起,緩慢,雄渾,像是一條大河從觀眾席上滾滾流來,潮水一樣湧來,把舞台淹沒,淹過她的小腿,順著台階流盡了幕布遮擋的後台。
指揮的魔杖對著她閃電一樣揮了一下。她對著麵前的銀灰色的麥克風杆張開嘴,感覺樂符像是一隻隻小飛鳥,從口中自己飛出,飛過觀眾席,撲棱著飛上了屋頂: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身後,合唱團員們雄渾整齊多層次的歌聲跟了進來:
這是美麗的祖國
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
她看見觀眾席上無數的手機舉起,有人在拍照,有人在錄像。舞台頂上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感覺很熱,熱得像是臉上的濃妝都要流下來。
開始的緊張已經完全消失了,現在是完全自然的狀態,歌聲像是泉水一樣自然而然地噴湧出來。
身後的合唱團員們安靜下來,隻有悠長的樂聲在空氣中回蕩。指揮把魔杖又向著她揚了一下。她張開口,讓清脆的泉水從口中流出:
姑娘好像花兒一樣
小夥兒心胸多寬廣
為了開辟新天地
喚醒了沉睡的高山
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
她身後的團員們重新加入了合唱。樂曲雄渾,歌聲嘹亮而有氣勢:
這是美麗的祖國
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
***
歌聲在悠揚深遠的樂曲聲中結束了。掌聲從觀眾席上響起,如雷如潮水一樣。
指揮垂下了手中的指揮棒,麵對觀眾席躬身致謝,
安紅麵帶微笑對著觀眾席,感覺身體很疲乏。現在她口很渴,迫切想喝一杯水。
這是中場休息之前的最後一個節目。掌聲漸漸停止之後,劇場燈光亮了起來。站成三排的合唱團員們成一字隊形順序下場,觀眾席上的人們也紛紛站起身,沿著通道向著劇場門口走去。
大家抓緊時間休息一下,關老師在後台的樓梯口叮囑團員們說。下半場的第一個節目還是我們的《牧羊曲》,最後一個節目是我們的《天路》。中間休息大家都不要走,等唱完《牧羊曲》之後,可以到劇場裏麵去看半場節目,倒數第二個節目時回到後台來,準備表演《天路》。想照相的趕緊抓緊時間照相。
她在後台找了一瓶礦泉水,坐在一把椅子上喝了幾口水。一個中文報社記者在采訪樂團指揮和關老師,幾個攝影師在後台忙活著,對著合唱團員們和電影樂團的藝術家們哢嚓哢嚓地按動著帶著長炮筒的相機。一個攝影師走過來,拿著照相機對著她,給她拍照。她放下手裏的水瓶,看見萍姐和娟子在旁邊,就拽過萍姐和娟子來,讓攝影師給照幾張合影。
剛照了兩張,她就看見柳華手裏捧著一束花,走了過來,把花塞到她手裏,說:
哎呀,有粉絲給你送花來了,拿著這花照多美啊。
是給我的?沒搞錯吧?她疑惑地問道。
是你的粉絲給你的,柳華說。他不敢進來,在門口張望了一眼,看見了我,托我把花給你。
哇,花真好看啊,幾個站在周圍的合唱團姐妹湊過來看花說。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花:一大束深紅的玫瑰,像是燃燒著的火焰一樣。她低頭聞了一下,一陣芬芳的濃鬱香氣撲鼻而來,令人陶醉。
是誰啊?娟子問柳華道。我去看看。
萍姐一把拉住娟子,說: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進來,你就別去看了。
我也不認識,他把花交給我就走了,柳華說。是個戴著眼鏡,看著很儒雅和溫和的人。
我知道是誰了,娟子說。我見過一個 --- 一定是那個特別喜歡安紅姐的 ---
表瞎說,安紅搶過娟子的話頭說。我哪裏有人喜歡啊?
安紅唱得這麽好,有粉絲送花,不是很正常嗎?萍姐說。來來來,我們一起拿著花照相。
攝影師重新舉起了相機。萍姐,娟子,柳華和幾個姐妹們把安紅簇擁到中間,安紅手裏捧著花,麵對攝影師站著。
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誰給自己送花呢?她想。一定是他來了。
哈哈,原來他膽子這麽小啊,都不敢進後台來。
不過,還是小心一點好,若是傳出去,不定會有人添油加醋,不知在背後會傳什麽呢。
想到子哲來了,就坐在劇場裏看她演出,她心裏很高興,臉上流露出開心的自然的微笑。她和姑娘們擺好姿勢,讓攝影師拍照。
攝影師哢嚓哢嚓地按動著相機,記錄下了一個個開心時刻。
照片上的安紅,身穿淡藍色長裙,手捧著鮮花,被一群身穿淺粉色長裙的姑娘們簇擁著,笑得很甜美。
***
下半場演唱完《牧羊曲》之後,安紅和合唱團員們從後台走出,繞到劇場前門,悄悄進了門,坐到了留給合唱團員們的最後麵的三排座。
走進劇場後,安紅就用目光搜尋著子哲的影子。她知道子哲的座位也應該是靠後麵,因為是從萍姐那裏拿來的免費票,都是劇場給合唱團的後麵的票。
隻看了幾眼,她就看見了子哲,坐在過道左邊的一個座位上。
她向著子哲後麵的座位走去,和萍姐,娟子,柳華以及幾個姑娘們走到了子哲後麵不遠的一排座位上,坐下來看節目。
觀眾席上沒有燈光。黑暗中,她手裏抱著鮮花,眼睛看著前麵的明亮的舞台,什麽節目也沒能看下去。子哲就在她前麵不遠的地方坐著,隔著兩排座位。她看一眼舞台,看一眼子哲。從後麵可以看見他的濃密的頭發,他的脖頸,他的肩膀,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甚至看見他的呼吸。看著子哲的背影,她感覺自己心亂如麻。
她想起手包裏放著的那個水晶麒麟。自從有了那個麒麟之後,一切都出乎預料的順利,考車能遇上鄰居是考官,這種說出來別人都不會信的巧遇,居然就發生了。今晚在劇場又看到子哲,而且就坐在自己前麵不遠,離得這樣近。
她悄悄把手伸進手包,摸索著找到水晶麒麟。她把麒麟握在手裏,心裏像是有一團草在四處生長和蔓延。
草葉撩著心房,溫柔,癢癢,而又讓人慌慌亂亂的。
***
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場
看到神鷹披著那霞光
像一片祥雲飛過藍天
為藏家兒女帶來吉祥
黃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崗
看那鐵路修到我家鄉
一條條巨龍翻山越嶺
為雪域高原送來安康
。。。
舞台下依然是一片漆黑,然而安紅能夠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她。她看見他舉起了手機,在對她拍照或者錄像。她挺起了胸膛,隨著指揮的手勢張開嘴唱著,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的美麗,像是一朵盛開的芬芳的花朵。
指揮手中的魔杖在她的眼前揮動著。她跟隨著魔杖唱著,歌聲像是著了魔一樣,帶著一種甜蜜的愛情,在劇場裏蕩漾。
指揮轉過身去,麵對觀眾,一隻手上下舞動著指揮棒,一隻手做了個向上的姿勢,示意觀眾們站起來一起加入合唱。
先是前排的觀眾們站了起來,隨後後麵的觀眾們也跟著站了起來,在魔杖的指揮下,張開嘴加入了合唱。
歌聲越來越雄壯,越來越響亮,整個劇場的人們變成了一個大合唱團。
一個個手機舉起來,人們打開了手機上的電筒,一束束熒光在黑暗的觀眾席上亮起,像是密密麻麻的亂飛的螢火蟲。
她的歌聲已經被觀眾們的歌聲淹沒了,但是她很高興,因為這是第一次看見有這麽多人跟她一起唱歌,像是著了魔一樣的唱歌。這種氣勢和聲勢讓她無比感動,也無比激動。這是一種神奇的互動,一種自己會影響別人,反過來又會被別人感動的互動。
她心潮澎湃,覺得內心的感情隨著歌聲飛了出去,釋放了出去。
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
帶我們走進人間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會更加香甜
幸福的歌聲傳遍四方
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
帶我們走進人間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會更加香甜
幸福的歌聲傳遍四方
幸福的歌聲傳遍四方。。。
***
音樂會結束了,觀眾們退場了。
她和合唱團的姐妹們以及樂團的藝術家們站在台上,讓攝影師拍照。照了幾張合影之後,她心裏惦記著在家裏的露露,就跟萍姐和娟子打了個招呼,自己一人先悄悄離開了。
她下了舞台,到了後台,抓起自己的羽絨服,挎上放著衣服和鞋子的挎包,抱著鮮花,穿過後台和劇場之間的小門,沿著劇場走廊向著門口走去。
在劇場中間她碰到了迎麵走來的關老師,關老師對她舉起了大拇指說:
今晚你唱得太棒了,把一首抒情歌唱成了愛情歌曲,韓紅就是這樣唱的。
謝謝關老師,她說。都是您指點得好,不然我都不會唱。
唱歌就是要這樣,要把內功表現出來,要帶著感情去唱,關老師說。今晚你的演出非常出色,剛才指揮還在問我說,從哪裏發掘出來一個歌星。真為你高興和驕傲。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謝謝關老師,您累了一天了,看您嗓子都喊啞了,您也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她跟關老師道了再見,繼續向著劇場門口走去。
***
推開劇場的包著皮革的大門,她看見門外空空的走廊裏,有一個人靠著牆站著,眼睛在看著劇場門口。
雖然眼睛有些近視,也沒帶眼鏡,但是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子哲。
看見子哲的第一眼,她有一種心花怒放的感覺。觀眾們都走了,子哲一定是在等著她。
她麵帶著開心的微笑,走向子哲。
嗨,你怎麽還在這裏?她明知故問地問子哲說。
等你呢,想最後看你一眼,子哲說。
這是你給我買的花吧?真好看。她舉起手裏的花,問子哲說。
子哲笑了笑,點點頭。
你車在哪裏?我陪你去停車場吧,子哲說。
在停車場的後麵,她說。剛考過車,趴車技術不熟練,車停得比較遠,停在一個沒人的角落。
趕緊穿好衣服,外麵冷,子哲說。我給你拿著挎包吧。
她把挎包和花交給子哲,自己把羽絨服套在淡藍色的長裙上,又從子哲手裏接過花來。子哲挎著她的挎包,推開通向樓外的玻璃門。
她走了出去,抬頭看見外麵下起了雪。
溫暖的桔黃色燈光從樓裏窗戶照射了出來,照亮了飄舞的雪花,一直照射到了門前石階下靜謐的雪上,形成了一條明亮的光粒子組成的通道。雪花在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晶瑩的黃色的光。
腳下的雪咯吱咯吱地響著,她抱著花,跟子哲在零散的小雪中沿著通向停車場的小徑走著,難以抑製心中的興奮和激動。
這樣美好的夜晚,這樣美好的演出,還有這樣一個人走在身邊。
世界一下變得如此美好,美好得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你怎麽自己來的?不是要了兩張票嗎?她問子哲說。
沒人跟我來,子哲說。他們都不愛聽歌,隻好自己來了。今天的音樂會真棒,不愧是一流的交響樂團。跟他們在一起演出,很過癮吧?
是啊,能跟這樣的大樂團同台演出,真覺得不敢想象,她說。按說我們這水平沒法兒跟人家這樣的大樂團同台演出的。不過,有我們這些人在,加上家屬,一下就賣出了好多張票哎。
他們還請了兒童合唱團來,有好幾十個孩子在唱歌,子哲說。
是啊,自己的孩子在台上演出,而且是跟頂級的樂團演出,父母都會高高興興的掏腰包買票吧,她說,還會帶上爺爺奶奶,這樣演出的票一下就賣出了一多半,要藝術也要賺錢啊。
這種海外巡回演出,國家肯定有補貼吧,這也是弘揚中華文化嘛,子哲說。
我覺得也是,她說。
她跟著子哲走進了停車場。停車場車剩下的不多,顯得很空曠。幾盞稀疏的路燈散發著青藍色的光,細碎的落葉般的雪花在燈光下慢慢飄舞著,像是在演奏一首纏綿的音樂。
跟子哲這樣在雪地裏走,她隻想走得慢一點,跟子哲的時間多一點。
他們穿過停車場,來到了她的車前。
到了,這就是我的車,她停住腳步說。謝謝你送的花,還自稱是粉絲,羨慕死了好多姐妹了。
本來就是你的粉嘛,子哲說。沒敢進後台,隻好托人轉交了。你演唱得真棒,跟歌星一樣。
哪有像你說得這麽好?她笑了一下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是一個業餘瞎唱,湊熱鬧的,連業餘歌手都比不上,更別說歌星了。
我聽著跟歌星沒什麽區別,子哲說。
那你得多提高自己歌曲的鑒賞能力了,她說。
我是聽歌兒不多,子哲說。我覺得你就是天籟之音。我現在開始追星了,隻追一個星。
哎呀,別這麽肉麻了好不好,她撲哧笑了說。
她拿出車鑰匙來,按了一下,打開車鎖。她把花放進車裏,又從子哲手裏接過挎包來,放進車裏。
她轉過身,看著子哲。想著就要離開了,心裏很不舍。細小的雪花中,她看見子哲的眼睛也在看著她。
你真美,子哲說。不光歌唱得好,人也這麽漂亮這麽好。
都是化妝化的。她低了一下頭,又抬起頭來說。為了演出,化得很誇張,腮紅啊,口紅啊,睫毛啊。真人可沒這麽好看,你見過好幾次了。
子哲向前邁了半步,離她很近,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突然心裏有些慌亂,感覺子哲像是要親她一下的樣子。
果然,子哲看著她,湊到她耳朵邊小聲問她說:
可以親一下嗎?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種溫柔和一股呼吸的溫熱。
她覺得臉從脖子一直熱到了耳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拒絕嗎?心裏不願意。接受嗎?但是那是不應該的啊。
可以嗎,子哲又問了她一句說。
她扭頭看了一眼四周,看見遠處有兩個人走過,但是近處沒有人。她點了一下頭。雖然有些緊張和害怕,但是這也是她一直渴望和期待的啊。
她閉上眼,果斷地抬起了頭,踮起腳尖,把嘴唇迎了上去。
她看不見子哲,隻感覺到他的手捧著她的臉,把嘴唇輕輕壓在了她的嘴唇上。他的嘴唇火熱,帶著一股溫柔,跟她的嘴唇吻在了一起。
瞬間像是通了電一樣,她覺得心都被融化變形了,渾身都變軟了。
她伸手緊緊地摟住子哲的脖子,腳尖踮得更高,把自己的嘴唇更緊的貼在子哲的嘴唇上。子哲抱住她,讓她的乳房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他張開一些嘴唇,讓嘴唇最大限度地覆蓋在她的嘴唇上。
她被抱得和吻得喘不過氣來,渾身火熱,大腦一陣空白,什麽都不想了,就想跟子哲這樣一直吻下去,一直抱下去,永遠不鬆手。
即使有人看見,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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