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免費大餐後,遊客們三三兩兩地走出了大棚,或低頭不語,或垂頭喪氣,並徑直地上了我們的大巴士。直到大巴士不慌不忙地離開大棚飯店的這一刻,除了發動機傳來的時重時輕的聲響外,車上一反常態的安靜,空氣中還湧動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大家心事重重,滿臉都是一不小心上當受騙後特有的苦相。是啊!民以食為天嗎!尤其是在當今的社會,吃的好一點早就被人們認為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想到,在被譽為飲食天堂的台灣,我們連頓中午飯都吃不好,都吃得眼綠心寒,腦袋裏還不停地竄出問號,你們說說找誰說理去?飯後的我們還能有笑意嗎?還能有竊竊私語的心情嗎?
而導遊小哥則不然,在他看來,眼前這一幕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更甚的是小哥麵對著滿懷鬱悶的我們竟然還暗暗竊喜。不信,你看看他當時的那個德性,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嘿嘿嘿笑咧了嘴,雖然他笑的時候用袖口遮著嘴角也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最不能讓人容忍的是他竟然明知故問,若無其事地扯著嗓子衝著我們喊:“中午飯好吃嗎?”
遊客們聽了他的這句問話,氣得用噴著怒火的眼睛瞪著他。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都用嗆人的調兒說:“這還有問,非常的不好吃!”尤其是我,把最後“不好吃”三個字喊得震天響。
小哥聽罷不但不生氣,反而把臉上的笑容巧妙地變換成同情之色,與此同時,幾滴假惺惺的眼淚竟然出現在眼框裏,還不停地轉動。他像做戲似地先哀歎了一聲,接著拿出體貼入微的細調兒,說:“為了改善你們的夥食,我不知道向旅行社反映了多少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同一個,即你們付的旅遊費太少了,旅行社無能為力。”接著小哥攤開兩隻手,像驅趕雞兒似地上下擺動。
小哥說到這裏突然揚起頭來,麵帶微笑,兩眼還發出了見錢眼紅般的光,仿佛在危難之時看到了援兵。他扯開了嗓門叫道:“不過,我倒想出了一個好辦法,能讓你們從明天開始頓頓吃得好。”
“什麽辦法?”車上所有的遊客一聽到小哥說出這樣的話,竟然驚喜得在同一時間喊破了嗓子。
小哥說完把手一伸,說:“每人交一點錢。”
“多少錢?”我搶先問道。
小哥故意拿出了高考時思考難題的樣子,還揚頭看了看車頂,說:“這樣吧。每人交一百塊美金或三千塊台幣。在接下來的四天裏,午餐是小餐,晚餐是大餐,每次進餐還是十盤大菜,一盆大湯。不過,餐餐有魚有肉,還有啤酒。每一道菜都是出自台灣名師之手,做工精細,味道上乘,並富有當地的特色。我保你們吃得滿意,再也不會因為吃不好而暗地罵娘了。”
沒想到,車上的遊客都是吃客,其中包括我。小哥的話音未落,大家便紛紛舉手,同意小哥提出的建議。其實,這樣做就對了。千裏迢迢來到台灣,不能讓“吃不好”壞了玩的心情,再說了飲食文化是旅遊的重中之重,是最讓人難忘的。比如去西班牙旅遊,數年過去,大多數遊客隻會對西班牙有名的“海鮮飯”記憶猶新,至於那些大教堂啊,著名的城堡啊,早就被拋在腦後忘得幹幹淨淨。難道不是這樣嗎?
當時,有幾位性急的遊客,其中包括我,急忙把錢揚在了手裏。小哥見狀慌然把兩個手掌平放在胸前,手掌朝下,緩緩地往下壓,同時嘴裏說著:“大家淡定!淡定!等到這次旅遊的最後一天我再問你們要錢。”
這時,車上充滿了歡聲笑語,大家上車時為飲食所困的心情就這樣被小哥巧使小計而迎刃而解了。
接下來,導遊小哥故伎重演,又玩起了他那有獎猜謎的拿手好戲。他用手在身邊一抓,像變戲法似地便把一個長方形的紅盒子抓在了手中,然後扯著嗓子喊叫:“我手中拿的是一盒在台北故宮買的紀念品,裏麵有四雙做功精細的筷子。下麵這個問題誰答對了,這盒筷子就是誰的。”遊客們一聽說答對了問題有獎,一個個像上次一樣都打起了精神。小哥先用春風得意的眼光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然後便拿捏出歡快的口吻問道:“你們誰知道台灣有多少個少數民族?”
“十個。”我高聲搶答,心想:“管他的,先猜一個數字再說。中國這麽大的國家才五十六個民族,小小的台灣少數民族肯定不會超過十個。”
“不對。”
“二十個。”回答的聲音來自我身後的一位老翁之口。
“也不對。”
緊接著車上突然變得鴉雀無聲。顯然,大家已經被這個問題難倒了。就在這時,隻見上次那位獲獎的女士拿出了胸有成竹的架子,兩眼射出了目中無人的彩光,嗲聲嗲氣地說:“還是我來吧。台灣一共有十六個官方承認的少數民族。還有許多族群認為自己也屬於少數民族,但官方並不承認。怎麽樣,我又答對了吧?”這位女士回答完問題之後竟然挑著眉眼左盼右顧地給四周的遊客送去了得意的眼神。
“是的。這次你又答對了。”小哥的聲音裏突然帶出了無奈與不快。
接下來那位女士對著小哥伸出了她那細而白皙的手臂,用狂妄自大的口氣,說:“把獎品拿來吧!”
而小哥卻把臉一板,非常不友好地說:“我不能給你。”
“為什麽?”那位女士把眼睛瞪得幾乎脫框而出了。
“因為你和上次一樣,是從手機裏找到的答案。雖然你躲躲藏藏,早被我看了個清清楚楚。”
小哥就這一句話把這位女士臊得滿臉通紅,像被紮破的氣球一下子癟了。當時她那無地自容的樣子簡直像一位當場被抓的小偷。與此同時,車上大多數遊客都給這位女士送去了鄙視的眼光。
為了緩和這種尷尬局麵,給這位女士一個台階下,小哥話題一轉談起了接下來的旅遊計劃。他告訴我們下一個景點是宜蘭。為了保證我們的安全,旅行社專門為我們買了從宜蘭去花蓮的火車票,而我們的大巴士則由司機師傅獨自一人駕駛,走盤山公路到花蓮火車站接我們。當有人問為什麽多此一舉的時候,小哥無奈地搖起了腦袋,哀歎聲聲。他告訴我們這條從宜蘭到花蓮的盤山公路又被稱為死亡之路,在那條路上,每年被落下的山石砸死的遊客少則幾十,多則上百。小哥說著說著竟然哽咽了起來。他告訴我們,就在三年前,他的恩師,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導遊在旅行社的再三請求下(當時從大陸來的遊客太多,一時導遊短缺)不得不出山帶團。沒想到在聖誕節的前夕,當那輛裝載著他和整團的遊客的大巴士行駛在從宜蘭到花蓮的盤山公路上時,一塊巨大的山石從山上突然滑落下來,不偏不歪正好砸在了這輛大巴士上,整個汽車被砸得衝出了路麵,打著滾兒落在了山坳裏。當人們把困在大巴士裏的遊客解救出來時,他的恩師已經奄奄一息,經搶救無效,沒有多久就死去了。講到這裏,小哥滿臉的哭相。他停頓了片刻,一咬牙,說:“咱們聊點別的。”接著,小哥又舉起那個紅盒子,說:“下麵這個問題與宜蘭有關。大家聽好了,答對者有獎品。”小哥說完故意把手中的那盒筷子晃在了遊客們的眼前。小哥問道:“上個世紀,台灣有一位著名作家是在台灣宜蘭出生的。請說出他的名字。”
“一定是白先勇。”我喊叫的同時在心裏想:“在台灣最有名的作家非白先勇莫屬。
“不是他。”
“那一定是王文興。”我又叫道。
“也不是他。”
“是不是朱西寧?”我發揚了“連續作戰”的精神,不答對了這個問題我決不罷休。
“還是答錯了。朱西寧老先生的祖籍是山東。”
就在這時,後排傳來了喊叫聲:“是不是三毛?”
我一聽就樂了。三毛我再熟悉不過了。她出生於四川重慶。
果不出我所料,小哥搖著頭表示否定。接下來大家都沉默不語。小哥看到眼前的這種場麵,“唉”的一聲叫了起來:“這麽有名的作家你們竟然不知道。我告訴你們吧,上世紀在台灣宜蘭出生的著名作家就是大名鼎鼎的黃春明。”
我聽了這個名字便不停地抓著腦勺。我一生中讀的書不能說有萬卷,幾千卷應該有了,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黃春明”這個名字。之後,經上網查找得知小哥說的千真萬確。黃春明的確是台灣人民公認的大作家,的確是在宜蘭縣出生的,他寫的中篇小說《兒子的大玩偶》竟然被列為世紀百強第二十八位呢。後來,我還專門讀了這部小說。說句實話,這部小說寫的果然妙極了,無論是在語言上還是在故事情節上都無可挑剔。
就在大家被“黃春明”這個名字搞得有點想入非非的時候,小哥又問道:“你們誰知道幾米?”
大家聽到這個奇怪的名字紛紛搖起頭來。
小哥把手臂盤在胸前,有板有眼地說:“幾米的真名為廖福彬,是一九五八年在我們台灣宜蘭縣出生的大畫家。幾米是他的筆名,來自他的英文名字Jimmy。幾米大學畢業後,他的畫以漫畫和插圖為主,以後漸漸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和特點,並在一九九九年出版了一本題為《向左走,向右走》的連環畫冊。該畫冊一出世便引起轟動,還被選為台灣最著名的金石堂書店十大最具影響力的書哩。”小哥看到遊客們,其中包括我,滿臉都是迷惑之色,接著又說:“我向你們介紹畫家幾米是因為在宜蘭縣火車站南麵有一條大街,街道的兩邊原來是廢棄的鐵路局宿舍區,多年前政府重新規劃,通過人物或實物的雕像,獨特的場景布置,多彩的壁畫,再加上原來的綠樹和花草,還原了許許多多幾米曾經發表過的繪畫作品,並使得這些作品更活靈活現,更具有立體感。這塊改造過的區域因此被取名為幾米主題廣場,也稱為幾米公園。而這個幾米公園就是你們接下來要遊覽的地方,但願你們喜歡。”
就在導遊小哥眉飛色舞地講述著幾米的繪畫特點與風格的時候,我們的大巴士在一個寬大的停車場上停了下來。小哥霍地興高采烈起來,並且情不自禁地喊著:“到了!到了!宜蘭火車站到了。”此時,坐在車門口的遊客已經性急地站起身來,做出了下車的準備。小哥看到這樣的場麵馬上舞起了雙手,並急不可待地喊出了聲:“你們先等一下,我有話要說。”接下來,小哥告訴我們,我們的火車離站時間是下午四點鍾,現在是下午兩點,並囑咐我們務必在三點五十分之前回到火車站,在火車站候車室集合。大家在頻頻點頭稱是的同時便晃起了膀子,邁著急切的步子下了汽車。
我和領導下了汽車還沒走上幾步,宜蘭火車站便完完整整地呈先在我們的麵前。哇!這哪是火車站啊!簡直是童話世界中的一幕!在一座城堡樣的建築物表麵出現了用彩筆畫出的綠色森林,在綠樹叢中竟然站立著一隻高大的長頸鹿,它正伸著長長的脖子,眯著笑眼注視著我們。要不是在森林深處,鍾樓的房簷下出現了五個醒目的大字——宜蘭車站,你絕對想不到麵對的這座滿身著彩的充滿神秘感的巨大鍾樓式建築物就是宜蘭火車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哥竟然來到我的身邊。當他看到我滿臉都是被一種沒法描述的,充滿童話情調的藝術魅力俘虜的樣子,便悄悄地在我耳邊說:“我在車上給你們講述的幾米公園就是從火車站開始。你現在看到的和接下來將看到的都是幾米作品的臨摹。”
小哥看到我的兩眼仍然閃爍著癡迷的彩光,問道:“好看吧?”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隻是幾米繪畫藝術冰山的一角。不,應該是從這座藝術冰山上掉下來的一粒冰渣。如果你們過了這條馬路往南走,你們就會發現,在那裏,三步一小歎,五步一大歎,歎歎都是發自內心的驚喜,尤其是再結合幾米給他的作品配的詩一樣的短句,你便會不由地感到幾米公園已經不是普通的公園,而是人們追求的心靈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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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彩衣的宜蘭火車站
告別了小哥之後,我和領導按照小哥事先告訴我們的行走路線先穿過了身旁的這條寬大的馬路,然後踩著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向南走去。大約一分鍾後,就在我四出張望的時候,一列拔地而起的巨大的火車模型正朝著我倆迎麵駛來,一位童兒麵孔的火車司機竟然激動得把半個身子掙到了車外,不勝驚喜的同時還拚命地朝著我倆招手歡呼。我仔細看過去,原來這列懸空的火車模型包括火車頭和車箱都是用鋼筋吊在寬厚的鐵梁上。看到眼前的這種既以假亂真又生動活潑的畫象我心兒為此一震。當時我就在想:“難道眼前這列奔馳的火車也是來自幾米的漫畫嗎?如果是的話,幾米的畫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漫畫了,而是漫畫和油畫的結合體,是一種有靈性有生命的現代藝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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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空中飛行的火車
接下來我倆邊走邊看,我們的身邊不時地出現以幾米的作品為模本而打造出來的場景或藝術傑作。它們因獨特的色彩而生動,因奇妙的創意而美麗,因活生生的造形而驚豔,並且還有人物肖像的兒童化和動物肖像的人物化等特點。不信,請到幾米公園裏走一走,看一看。在幾米公園裏哪怕一件不起眼的物件都帶著童話般的色彩,都會讓你感到與你有一種藕斷絲連的聯係,仿佛是你童年時留下的印跡,或者就是你童年時代追求和向往的一部分。比如一扇普普通通的壁畫,一間陳舊的小木屋,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旅行箱,一個色彩斑斕的小車站,一隻生氣勃勃的貓頭鷹,一個正在跑步的小男孩,一隻狂奔的小白兔。。。。你能說它們與你的兒童時代無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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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幾米畫筆下的宜蘭地圖也別開生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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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耍的孩子,奔跑的小白兔,正在打盹的貓頭鷹以及在公共汽車後麵站立的長頸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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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向往的幸福轉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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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站是終點?還是另一個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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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飛的梅花鹿和行李包裹又象征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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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特的人物造型
還真讓小哥說對了,幾米給他創作的每一幅畫都配上了一段寓意深遠的文字。這種短句在幾米公園裏處處可見。比如“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會在這裏那裏遇見他“。再比如“人生總有許多巧合,兩條平行線也可能會有交會的一天”。這些文字看起來簡單,也沒有難字,但句句都是打動人心的金玉良言,讓人讀過以後沉思不語,回味無窮啊!
毫不誇張地講,當時,我整個人已經被幾米的繪畫風格深深吸引了。在我看來,幾米的畫是童心的流溢,是把人世間的真善美通過漫畫和兒童畫的誇大手法淋漓盡致地展現。當時我還問自己,在幾米公園看到的不就是我在童年時代追求的那種祥和的生活境界嗎?不就是我丟失已久的童年夢嗎?
一路走下來不難發現幾米公園並不是一個封閉的園區,而是開放式的,是一公裏左右長的大道的路邊風景,與正在進行的現實生活密切聯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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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公路兩旁的幾米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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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蘭火車站大樓內部
我倆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當我倆慢步走進火車站候車室的時候,我的心裏竟然湧出了“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感慨。我多麽希望能在宜蘭多待些日子,哪怕多待一天也行。多麽希望能再一次光顧幾米公園,來一次深度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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