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剛開始的時候，華軒和雲錦就把各自的家當從集體宿舍搬出來，湊到
了一起搭成了自己的小窩。
他們租了個很小的房子，房子小得隻夠放張雙人床和一張小桌子，廚房是幾家合用
的，並不很寬敞。
好在，華軒和雲錦平時都吃單位食堂，隻有在周末時，他們才會動點煙火。
請幾個要好的朋友到餐館吃了一頓，他們就算正式結婚了。
那時候的人，真簡單，簡單到隻要一張床，一套鍋碗瓢盆，就能組成一個家。
華軒他們的鍋碗瓢盆，還是韓教授送的，如果可以，華軒寧可不做飯，也不要他送鍋
碗瓢盆。
華軒記得韓教授是下午來的。禮物拿出來，他們收了，也謝了。
可他卻沒走的意思，最後幹脆坐到床沿上，賴著不走了。
沒辦法，華軒和雲錦隻好搬來吃飯的小凳子，像小學生一樣坐在了他對麵。
“我們雲錦是第一次結婚，小許你要對她多加愛護。。。” 清了清嗓子，韓教授正襟
危坐，像在課堂上給學生上課一樣，開始了滔滔不絕。
“廢話，難道我是二婚三婚。。。”華軒不敢打斷，隻好腹誹
”人生導師“上身的韓教授就“如何愛護女同誌，怎樣才能做個好丈夫”這個嚴肅課題，
滔滔不絕了一下午。
當然為了生動有趣，他還圍繞著這個課題，講了好多雲錦小時候的趣事。
韓教授的絮絮叨叨不厭其煩，搞得華軒徹底蒙圈了，不知自己到底娶的誰的女兒。
他悄悄轉頭看向雲錦，嘿，這丫頭真不厚道，不但不救他，還低頭一個勁地偷樂。
“我咋覺得他就是你親爹裏，沒準你是你爹娘抱養的。”韓教授走後，華軒覺得很憋
屈，說好去看電影的，咋就變成被人“洗腦”，要做個好丈夫了呢。
多少年後想起，華軒懊悔了，在自己的不以為然之間，或許有些很重要的東西被自
己錯過了。
比如雲錦的不服輸，受不得委屈的剛烈性格。如果早知道。。。唉，可惜人生從來
就沒早知道這個選項。
搬到一起沒兩日，雲錦就從趙瑟瑟那裏知道，華軒的父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
接受她這個兒媳婦的，雲錦不知自己錯在了哪裏？
結婚前，不去拜訪公婆？可明明是華軒告訴她，自己的父母在北京工作，她從
不曉得，他在本城還有個家。
雲錦的聰明勁隻在學習上，戀愛時華軒不提自己家人，結婚前也不讓她去見他的父
母，她竟都不覺得奇怪。
她隻知道他們彼此相愛，也都是成人，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不知道的是，華軒為了她的事，和家裏起了那樣大的爭執。
“不說婚姻講究個門當戶對，單單就她為別人自殺過這點，我就不會同意你娶
她。你知道跟一個心裏始終裝著別人的人結婚會多麽痛苦嗎？”華軒的媽媽苦口婆
心，甚至不惜撕開自己婚姻的傷口給兒子看。
”你難道沒看到媽媽這麽多年過得有多艱難嗎？不管我做得再好，在你爸心裏，
我始終敵不過那個小小的操作工，你看他，自從當官去了北京後，逢年過節，
他不是借口部裏有活動，就是說要到國外考察，從來沒有主動回來過，有時，
我甚至希望，那次事故裏，死的是我，而不是那個小操作工，那樣，或許他還
會記得我的好，總好過我現在守活寡，過這冰冷冰冷的日子。“
”媽，你們是你們，我和雲錦和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華軒爭辯道。
”哼，真心相愛？當年我也是這樣以為的。那時我從未把那個死了的小操作工放在眼
裏。論條件，我哪一樣不比她強？可我還是沒能鬥得過她，我們結婚時，你爸也曾
說過他愛我，會照顧我一生一世的，你說可笑不可笑？“媽媽笑裏帶淚，語氣譏諷。
”媽，雲錦不會這樣的，她不是這樣的人。“華軒沒有了原來的理直氣壯。
”幼稚，你白讀了這麽多年書，你憑什麽保證她會真心真意地和你過一輩子？
再說那種家庭的女孩子很容易水性楊花的。“媽媽一臉鄙視的神情。
”媽，請你不要這樣說雲錦，她是很單純的一個女孩子，再說人家唱二人轉的演員也
是人。“華軒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哼，能把你迷成這樣，會是心思單純的人嗎？你憑什麽肯定她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而不是我們家的地位。“
”媽，你想多了，我從沒告訴過雲錦我爸的職位。“
”你傻呀？你爸是化工部副部長，你們研究院就有好多人知道。要不，你以為人家會
那麽照顧你，把你當重點培養對象？“
”雲錦不是這麽俗氣的人。“
”行，許華軒，是我俗氣，我就希望你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的姑娘結婚。比如你鄧伯
伯，華叔叔，還有馬阿姨家的，誰家姑娘都可以，就是向雲錦不可以“
”媽，都什麽年代了，你還在這拉郎配。“華軒氣急而笑。
”許華軒，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你和向雲錦的。有我在一天，她就別想踏進我許
家大門“媽媽咬牙切齒地發狠。
“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聽你們的，就連上大學，選專業，甚至讀博士，都是你們
安排好的，你們從來就不問我喜不喜歡，願不願意。”華軒無限委屈，乖寶寶做了這
麽多年，難道就落得這樣的結果？
“好，許華軒，如果你執意娶她，我就隻當沒生你這個兒子，你也別再回這個家。”華
軒媽媽氣得渾身發抖，發出最後通牒。
“不回，就不回。”華軒出乎意料地強硬。
華軒媽媽覺得，兒子仿佛中了邪，竟然敢這樣和她對著幹。
“你個白眼狼，我白養你這麽多年。。”在媽媽的咒罵聲裏，華軒狼狽而逃。
事情搞成這樣，華軒也很難過 ，他不明白，雲錦那麽好的姑娘，媽媽為什麽就不能
接受呢？
難道就因為曾談過戀愛？可自己也談過呀，這都什麽年代了，媽媽還這樣老土，跟
不上形勢。
”華軒，怎麽搞得？你媽都被你氣病了。我可告訴你，我也是旗幟鮮明地站在你媽媽
一邊，你知道這麽多年，你媽在這個家有多不容易嘛。“
華軒覺得爸爸想拿自己的婚姻，去填補他對媽媽這輩子的愧疚。
接到爸爸電話，華軒不是沒動搖過，可讓他真的放棄雲錦，光是這麽想一下，他就
已痛得沒法呼吸。
如果真那樣做了，他能預料到，將來的自己一定不會過得幸福，那樣，他必定
會對自己的父母心生怨恨。
他不要做那樣的華軒，他不想讓自己以後的人生充滿遺憾。
雲錦並沒有覺得多生氣，她隻是有一點點難過，這樣大的事華軒竟瞞著她。
其實，就是華軒告訴了她，又能如何？她想，不管別人怎樣反對，她和他終究是要
在一起的。
南方的冬天真冷啊，是那種冷到骨頭縫裏的冷，沒有暖氣，被子冷得跟生鐵似的。
吃了晚飯，華軒總是早早地就坐在被窩裏，等被子捂熱了，才喊她上床。
”你身上為什麽總是這麽暖嗬嗬的啊？“她一邊問，一邊像個小貓咪一樣使勁往
他懷裏鑽。
”因為男人身上有三把火啊。"他伸出長臂迫不及待地將她摟進懷裏。
他們常常一起圍著被子看電視，有時，劇實在太爛，看不下去，他們就麵對麵坐著
打牌。
“為什麽總是你贏？你肯定作弊了”輸多了，雲錦開始耍賴。
“我需要作弊嗎？你看你自己的牌，一個順子，兩個炸彈。。還要我接著說嗎？”
“你咋知道的？”雲錦趕緊捂住牌。
“因為一目了然啊，喏，那四個一組的必然是炸彈，五個一組當然是順子。。，連你
們科長都說你太簡單，讓人一眼就看透。“
”沒有啊，我挺世故的。“
”你還世故?你同事都說，你喜歡不喜歡一個人，總是寫在臉上，還有遇上你不喜歡
的人，你恨不得周圍的同事都不要理人家，在你眼裏，是不是隻有好人，壞人這兩
種人？“
”那個工會主席真的不怎麽樣嘛，明明是她自己犯了錯，還要抓曉梅背鍋。“
”那你就站出來，得罪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可我如果不站出來，曉梅就要背處分。“
”可你這樣不知道保護自己，早晚會吃虧的。“
”我才不怕呢，大不了走人，再說不是還有你嘛，老公用來幹嘛的，就是用來保護老
婆的。“雲錦放下牌，撲到華軒身上撒嬌。
“好。。好。不說你，老婆大人總是對的”每次爭執，總是華軒舉手投降。
不玩牌時，兩人會躺著嘮嗑。
這時候，華軒總像八爪魚一樣，喜歡把雲錦整個人箍在懷裏，叫她動彈不得。
“快挪開你的狼牙棒，我都快給紮死了。”雲錦給他的腿起了個很形象外號-狼牙
棒，因為上麵長滿了毛，還特紮人。
“就不挪，這還有，紮死你。”說著，華軒又將下巴上的胡茬抵在雲錦的後脖頸上，搞
得她癢癢得直躲閃，在他懷裏撅來撅去的，像條打滾的小泥鰍。
這樣的日子雖苦，心裏卻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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