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夏凡一睜眼,就聞到陣陣撲鼻的香氣,他盯著天花板,聽著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人卻不願意動彈,頭痛欲裂加上心灰意冷,整個人像是被抽了筋骨,軟塌塌的。
廚房裏像是有人在做飯,家裏冷鍋冷灶好多天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醫院照顧母親,都是買著吃。夏凡想一定是陳媽,本來夏凡已經送走了她,可她打過幾次電話,家裏沒人接,她不放心又回來了。“這會兒她應該在醫院陪著母親,母親雖然能坐起來了,人也精神了很多,可還是需要人守著,就怕她想不開。難道是母親想吃什麽了?”
夏凡掙紮著坐起來想去廚房看看,可天旋地轉的厲害,隻能靠在床頭按著前額,看來昨天喝的太多了。
門開了,紮著圍裙的趙麗菱笑盈盈地拿著個瓶子走進來,“醒了?這是醒酒護肝水,喝了起來吃飯!”
“你?……怎麽進來的?”薑夏凡下意識地拉過被子,盡管昨晚醉的一塌糊塗,被酒精燒灼的他還是把自己扒的隻剩三角褲才睡著。
趙麗菱迅速瞥了一眼他飽滿寬闊的胸肌,收回的目光看到薑夏凡竟然臉紅了,這或許正是這個大男孩總是令她怦然心動的原因吧,跟她身邊那些紈絝子弟太不一樣。她收斂心思,邊把水杯放到床頭,邊不經意地把衣服扔到他麵前,“當然是陳媽。我說你喝多了,要來照顧你,陳媽能不開心嗎?”說完這話,對著夏凡莞爾一笑,餐廳等你哦,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薑夏凡想起:好像昨天喝的醉醺醺的時候接到過她的電話,不過自己當時都說了什麽不記得了,他迅速穿好衣服,到衛生間簡單洗漱後來到餐廳,一進門愣住了,紅木長餐桌上,鮮花、蠟燭、果汁,兩份烤牛排,還有一份烤山核桃派,五顏六色,鮮豔欲滴,夏凡的肚子條件反射又開始咕嚕咕嚕叫,可他顧不上這些,直接看著趙麗菱,“我現在哪有你這麽好的心情?”
對於他的冷淡,趙麗菱並不生氣,她知道現在她必須放低姿態,給足薑公子麵子,她率先坐下來,“今天可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薑夏凡最反感她這裝出來的矜持,“能不能別賣關子?”
趙麗菱給兩個人杯子倒上果汁,還是甜甜一笑,“我爸讓我來通知你:伯父,哦,不,爸爸馬上就要回家了。”
薑夏凡驚愕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他沒想到事情進展的這麽快。一周前他按照父親信上的交代,把那盤東西交給了趙書記,他還記得自己那位前嶽父、省委趙書記聽完裏麵的內容,思考了一會兒,對薑夏凡正色道:“你知道這一步走出去,對我和我全家意味著什麽?”那一刻薑夏凡真想扭頭走人,可他隻是把頭垂的更低,沒有說話。
“我可以為了我的老搭檔和‘前’女婿賭上前途,甚至性命,我們一榮俱榮,但你必須給我一個承諾……。”
薑夏凡愣住了,他知道那是什麽。
“你必須答應這一生好好待麗菱!”
薑夏凡明白於他而言,那其實意味著不管事情成功與否,他都必須娶趙麗菱為妻。一種錐心的疼痛讓他喘不上氣,他深吸口氣,緊閉的眼睛將瞬間的表情變化全都遮蓋過去,再睜眼他點點頭,“我答應!”
現在事情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不知為什麽他還是對這位趙小姐充滿厭惡。
“謝謝!”說完他坐下來沉默地切著牛排。
雖然薑夏凡的表現有些不近人情,可奇怪的是趙麗菱並沒有生氣,而是轉移了話題,“吃完飯,我們去醫院看阿姨吧,我煲了甲魚湯,她需要好好補補。”
薑夏凡頭也沒抬,“謝謝,下次吧。”一直觀察著他表情的趙麗菱隻能轉移話題說些兩人共同認識的朋友,就這樣不鹹不淡地吃完飯,夏凡借口還要趕到醫院去陪床,送走趙小姐,急忙趕去醫院。
在醫院大門口,他碰上陳媽正往外走,說是去吃飯,夏凡覺得奇怪,陳媽平時不離病房的,陳媽也像有話要說,可看看他手裏的飯盒沒再多說。
母親住的是特護單間,走廊幹淨整潔、靜悄悄的,薑夏凡伸手剛要推門,忽然聽到母親的聲音,“你也吃點,別光看著我吃,一會兒涼了。”薑夏凡一愣,母親的聲音很特別,緊接著一個男聲,“我不餓,你吃吧。”話不多,語音卻低沉,有力,聽起來好像還有些熟悉。薑夏凡心一沉,他推門而入,第一次沒有敲門。
母親半靠在床頭,被子上擱著一塊兒紙板臨時改製的托盤,上麵是一份沙參、紅薯小米粥,配著一盤肉末釀茄盒,一個頭發灰白,魁梧結實的男人坐在床邊椅子上,兩手十指交叉看著母親一勺一勺地喝粥。
見薑夏凡走進來,母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招呼,“來,凡凡,我給你介紹一下……,”
薑夏凡臉上依然笑著,眼神卻變得淩厲,他上下打量著站起身表情有些窘迫的男人,心裏已經猜到這是誰了。
“這是黎伯伯,我的一個老……,”夏琴書有些卡殼,男人急忙點下頭接到“老朋友,我叫黎振龍。”說著伸出手。
薑夏凡將手裏拎的飯盒放在床頭櫃上,邊用碗盛湯,邊說:“謝謝黎伯伯遠道來看我媽。媽,麗菱給你熬了甲魚湯,非常營養,你喝喝看。”
夏琴書隻能放下勺子,接過湯,看著兒子的眼睛,嘴裏說著:“老黎,你坐!”
男人縮回手,似乎不知該放哪兒,見此情景,急忙去挪開女人床上放的紙板托盤和上麵的飯菜。然後才坐下來。
夏凡瞥了一眼也不得不在心裏感歎,紙板托盤盡管一看就是臨時現做的,還真是精巧。他不動聲色地說:“媽,有個好消息,麗菱說:爸馬上就回來了。”
夏琴書正往嘴裏送湯的手一抖,湯撒了出來,男人急忙去抽紙巾替她擦,想想又停下來遞給她,自己重又坐回去。
“媽,我就知道你聽了這消息一定很高興,……”沒等薑夏凡再說下去,“嘟,嘟”他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他掏出來看看,然後沉默了一下,“黎伯伯,你們難得有機會見麵,多聊會兒,我先出去辦點事兒。”又轉向母親,“媽,我去去就回。”說完急急忙忙出了病房。
半小時後,薑夏凡和梅雨琳就麵對麵地坐在了“藍色狂想”咖啡吧的包間裏。
梅雨琳環視四周,“這裏變化很大啊。”
薑夏凡從一進門目光再沒有挪開,此時看著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著一雙眼睛的梅雨琳,顫抖著聲音問:
“為什麽會這樣?是誰下這樣的狠手?”淚水在眼眶轉了幾圈,終於沿著那瘦削、白淨的麵龐滾落下來。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梅雨琳掏出《The Hate U Give》輕輕放在桌上,“我們不談那些,能給我個解釋嗎?”
薑夏凡看看書,沒有說話,眼睛卻依然盯著梅雨琳那雙清澈猶如一潭碧波的眼睛,呼吸逐漸變得急促,突然,他一把抓住梅雨琳的手,
“琳琳,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國外,永遠不再回來。就你和我兩個人,找個小鎮隱居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我們一起讀書、散步、喝咖啡,下棋,對了,還有騎馬、滑雪,……。”薑夏凡越說越激動, 把那個在他腦子裏不知過了多少遍的場景迫不及待地描繪出來,似乎稍一停頓就會被對方打斷。
梅雨琳一直沉默著等他說完,才輕輕地搖搖頭。
“為什麽不行?”薑夏凡看不到梅雨琳的表情,卻感受得到她決絕的態度,“因為他嗎?為什麽他一個後來的人,你這麽執著?那我算什麽?你真的隻為複仇才接近我嗎?你從來沒愛過我對嗎?”
梅雨琳的目光變得冷峻,她將手從他因激動有些濕潤的手中抽出來,依然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屏住呼吸,她知道隻有這樣才能忍住那即將衝口而出的真相:她為什麽挺身而出要用身體去做墊子救下戰雨,除了戰雨對她百般的嗬護她要回報,更大的原因是看了趙麗菱寄給她的錄像帶,她才意識到她已經深愛夏凡,當時的她隻求一死去擺脫痛苦。是戰雨在幾個月的陪伴和照顧中,漸漸溫暖和融化了她內心冰冷堅硬的意念,讓她再次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可是這些她都不能說,也不願再提,否則對不起戰雨,也對不起自己過去所承受的苦痛。
想到這裏,她將一直藏在桌下的左手伸出來,那是柳楠勝按她的要求已經為她處理過的,她掀開上麵蓋的紗布,盡管塗著厚厚的藥膏,可那下麵,糾結凸凹的的皮膚和皮膚下麵的筋腱、增生的大小瘢球依然能看出來,過去那光潔、細嫩,猶如新生蓮藕般的胳膊和細長、纖柔的十指都已經不複存在。
薑夏凡不由得倒吸口涼氣,眼睛不忍再看,剛閉上又急忙睜開,結結巴巴地說:“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少頃,又好像想起了什麽,“你的臉,那你的臉是不是……,”
看到梅雨琳神色凝重地點點頭,夏凡頹然靠回到椅子上,低著頭半天沒說話,隻看到他的肩膀一聳一聳地抽動,“都怪我,如果我不跟你賭氣,一直守在你身邊,那一切就不會發生。”他顫抖著聲音,抽出一張紙巾擦擦眼淚,“我能為你……?”他垂下眼臉,似乎覺得這話不妥。
“我聽說你在活動讓薑啟輝出獄?”
“他是我爸爸,我沒有別的選擇 。”薑夏凡籲出口氣,似乎放下心來。
“你不能……!”
梅雨琳話剛說一半,薑夏凡一挑眉,“是他讓你來的吧?”看到梅雨琳驚愕的表情,他繼續說到:“那天你也聽到了:你媽媽不是他殺的,你繼父的死也是他無意中說走嘴了,你不要受別人的挑唆。我現在才想明白這裏的事:他搶了我的女朋友,他爸爸又要搶走我媽媽,即便當年我媽媽選擇跟了我爸爸,拋棄了他們父子,他也不該時隔這麽多年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報複我們家。”
梅雨琳滿眼都是疑惑、不解和震驚,看著越說越憤怒,站起身走來走去的薑夏凡,“你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我說我那個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好哥哥,要不是看到他爸爸假仁義地跑到病房來看我媽,我差點被他蒙蔽,你難道也和他一樣一定要看到我無家可歸,家破人亡才肯罷休嗎?”薑夏凡停在桌前,兩眼直視著梅雨琳,像是要從她腦海中挖出答案。
被震驚的梅雨琳此時慢慢站起身,射向薑夏凡的目光除了冷漠就剩下了悲憫,“看來你對你父親還是心存幻想,難道你一定要親眼看到他殺人,再次傷及無辜你才肯信嗎?”
“我相信他不會的。你一定是誤會他了。”
梅雨琳盯著薑夏凡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永遠想象不到一個沒有底線的謊言者會作出什麽瘋狂的舉動。”說完戴上墨鏡轉身向門口走去。
薑夏凡看著即將離去的梅雨琳,知道這一轉身兩個人將永遠成為陌路,“說什麽都晚了,一切已成定局。”梅雨琳腳步一頓,線條優美的脊背僵了一下, 卻沒有回頭,推門走出房間。
許是想到即將到來的婚姻,或者是想到自己和愛人瞬息萬變的命運,薑夏凡跌坐在椅子上咬著嘴唇低聲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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