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爸你好，我們沒有聯係已經有段時間了。每次想起你都讓我很不舒服。我既恨你又覺得虧欠你。我一直想告訴你，我不聯係你不是因為我忙，也不是因為電話費貴，而是因為我和你無話可說。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憤怒，而我強迫自己聽，強迫自己給你打電話，因為如果我不打電話，你就會和每一個知道我聯係方式的人說，讓他們告訴我，你多麽牽掛我，讓我打電話。

我恨你因為我覺得你從來沒有真心實意地對過我，我隻是你手裏的一顆棋子。我不記得你抱過我，背過我，或舉高高。我不記得你作過任何一件對我好的事情，可你總是把你多關心我，多在乎我掛在嘴邊。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幾件事情，你對我做的，我很生氣。我不相信你愛我。我特別痛恨假冒為善的人，因為他們讓我想起你。

1. 你沒有關心過我的身心健康，隻在乎你的個人得失：我曾經告訴你，周老師喜歡親我和朝霞，讓我們透不過氣；你聽了以後說：“以後不要去他房間，不要讓他親，他又不是你家人。”正在這個時候，周老師在門外敲門，你很尷尬。周老師要帶我看電影，你一口答應了。那天晚上，在電影院門口，我被人推倒了，很多人從我背上踩過去，差點沒命。當時的我還隻有4-5歲，不知道什麽。今天回想起來，覺得寒心。
2. 你從來不關心我，隻縱容我： 我喜歡吃肉，不吃蔬菜，經常便秘，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多吃蔬菜就能解決。你給我吃果導；我不講個人衛生，1個月不洗腳，得了腳氣；我到高一才刷牙，還是同學說我口臭；我對人沒有禮貌，你告訴我隻要學習好就行了；你除了看我的分數，別的什麽也不看。
3. 你就是一個媽寶男，沒有一點點的擔當：你感冒了發燒了，就在屋裏唉聲歎氣，讓每一個人都不好過；你媽媽去世，你一到太陽落山就哭，還發了6個月燒；你自己哭也就算了，還非要我陪你哭；你一直吃小灶，營養品、好吃的都是你第一份，因為你有病；家裏的事情，你一件都不做，你也不鼓勵我做。可是當媽媽離開家去天津奔喪一個月，那時候我才高二，和你一樣什麽都不會做。你卻命令我洗衣做飯，端茶倒水，我不會，你就罵我。我嚇壞了，幸好我閨蜜來救我，她給我做了肉包，熬了粥，可以吃一個禮拜。因為她做了飯，我們有東西吃，你才又變為一個慈愛的父親。
4. 你從來不了解我，隻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我：我一直想當心理醫生，你卻擅自改我的誌願，把我弄到電力部直屬的學校學習應用電子技術，隻因為你和媽媽商量好，這樣哥哥必須在北京電力係統給我找工作，然後你們就可以去北京養老了，哥哥家你們不能住，就住我家了。你讓我大學四年過得無比淒慘，因為我什麽 都不會，隻會讀書，而你又給我選了一個需要動手的專業，我做的遙控器、揚聲器都不合格，金工實習不及格，那是一些我一上課就要睡覺的專業。
5. 你從來不在乎我的幸福，隻在乎你自己的方便： 你先想包辦哥哥姐姐的婚事，慘遭失敗；又想設計我的，我自己找好了，帶回家，你就在我新婚蜜月裏讓我們和媽媽睡，照顧她起夜；我們假期到了，要回上海，你又不同意，理由是保姆還沒到位，你需要我們當保姆；當我們實在無法答應的時候，你又講述了我的生世。告訴我們沒有你們我都不可能活著，你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麽可以拒絕你的要求。

因為這些回憶，我就知道你對我的好，都是假裝的，都是口頭的。你需要我給你打電話，因為你無法忍受我不給你打電話，你覺得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有一口氣在，就不該也不能忘記你。如果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告訴別人各種不好的猜測-比如我可能搞直銷被抓了，可能吸毒被關了，可能生病了不能說話了，可能家裏出事了，等等。

我也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和宗教的教導，我一直努力和你保持聯係，做一個孝順的人。可是和你的對話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在媽媽沒死之前，你的電話總是報病例，然後聲稱可能活不過3個月，最後要求我回去探望，免得見不了最後一麵。為了你虛報的病情，我錯過了浙江大學博士生考試。當時我已經免試2門，隻要考一門，我就能上。你明明知道計算機不適合我，我從小就想考博士，你怎麽好意思騙我？

你每次都要當著你那些又貪又窮的親戚麵前說如果我回去看你，路費、住宿費你全包，還當眾給我錢，你不是打我臉嗎？你不是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嗎？你不是讓他們都來咒詛我嗎？我從來沒有拿過你一分錢自從我上研究生之後，雖然很多年我都過得很苦。我寄給你的錢，你都存在那裏，因為你確實不需要。但你沒有必要當著所有人的麵說：“這些錢我給你存著，將來還給你。”

我也為媽媽的事情非常生你的氣：

1. 她第一次手臂骨折手術，你不簽字，導致手術延後2天，碎骨變位，造成她的殘疾。理由是要等哥哥回去簽字，不然如果有意外，哥哥會怪你。我們都不懂你怎麽想的。

2.她得壞死性胰腺炎要手術，你不簽字，隻能采取保守療法，徹底毀了她的消化係統。

3.她好不容易出院，你攛掇她去找哥哥鬧事，為了坐長途汽車，才要輸血，最後血液中毒。

4. 你請了5個保姆才導致責任不明確，晚上她起夜才摔斷了腿。她摔壞腿之後，你不鼓勵她運動，而是讓她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導致全身癱瘓。

5. 你把她從一個正常人變成植物人，然後請人伺候了25年，你成為本縣城第一模範丈夫，好名聲遠播千裏之外。你好意思嗎？她死的時候，你連送棺都沒有去，理由是傷心過度。而此後的3個多月你一直抱怨她的墳沒有包好，因為你不在。你話裏話外都是我應該回去把墳包好。真有你的。

我真的不喜歡你，我覺得你特別虛偽，矯情，你命好的不得了，還總裝可憐。誰有你過得好？我真沒體力、精力和耐心哄你。你渴望與之對話的那個孩子早已經長大了，現在的我沒有半點當年你養大的那個女孩的影子。我們都放過彼此，好嗎？

我覺得你的擔心都是在咒詛我，我生活的艱難90%都是你的意念造成的。你潛意識裏就希望我倒黴，你才能好過點。如果我死了，你肯定特別受用。

我寫這封信就是想說：“我真的不欠你的。你需要孩子，才收養我。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受夠你了，我再也不想聽你報病例，裝可憐，要求我探親。” 如果你能正常一點，打心底關心我，牽掛我，我又怎麽會不愛你，敬你？我這個沒有愛的孩子，多麽希望有父愛母愛的澆灌和治療。

我知道你如果讀了我的信，肯定不同意我的指控。你肯定有不同的版本和故事，可是我們無法說服對方，也沒有共同的回憶。在你的記憶裏，你給了我無憂無慮的童年和鯉魚跳龍門的機會。在我的記憶裏，我的童年是條搖尾乞憐的小狗。我是你的寵物，你心情好的時候，賞塊骨頭，捋捋毛；心情不好的時候，踢一腳、喝一句、關黑屋。

我寫出來是希望可以得到你的理解，我為什麽不願意和你說話、見麵；我為什麽逃到地球的另一邊。但我感覺你道德的譴責和綁架無所不在，我也常常覺得良心不安。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不可以老死不相往來。我特別盼望寫了這些之後，我就能徹底地原諒你，相信你做得傷害我的事情都是無心的。我們溝通的障礙是正常的代溝，我誇大了，我要看心理醫生。

我僅以此信為我們極其不和諧的父女關係畫上句號。我原諒你所做的一切，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我也原諒我自己，我要把這些重擔都交給那全能者，乞求他來醫治我們的心和我們的關係。

如果你真的擔心我，你可以安心了，我過得很好，一切都好。如果你的磁場不再來糾纏我，我就更好了。我如果可以安慰到你，又不違心，我願意。我多麽盼望我們可以簡單地聊聊天，你不要把話題弄得那麽狹隘和沉重。我想和你聊聊聖經、易經、四書五經、養生、娛樂甚至八卦。我的心向往簡單的真實和快樂，我希望你也如此。

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求你不要在念叨我，尤其不要幻想我正在遭受滅頂之災。如果你想起我的時候，就請你祝福我，記住我最美好的樣子；如果我想起你的時候，我就祝願你吃好、睡好、心情好。你缺少什麽盡管告訴我，我能負擔得起的都會滿足你。求你別再玩弄黃老之術。真心對人的才能有人真心對你。

我祈禱我可以給你打電話，我們的對話從今往後都越來越輕鬆、自在、真實。願我能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讓我們的傷口都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