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四十)回歸
如冷尚民所料,自從李素貞去世後,長子冷建國再也沒去過邯鄲。小兒子冷衛星也隻回去過一次。寒暑假裏,衛星基本上都在北京,每次都住在他的姨媽李素琴家裏。父子三人頂多是首春節期間在冷家小院聚一下。
那次回邯鄲,衛星發現他印象中的家已經不存在了。房間裏的髒亂程度出乎他的意料,而且父親依舊不會料理自己的一日三餐。他在家的幾天,飯菜都是他在操持。衛星離開家之前找到一個中學同學,拜托同學的母親幫助冷尚民料理一些家務。冷尚民一輩子都沒學會如何與人相處。對於人家的幫助,他一開始表現的還很客氣,後來就習以為常了。不但沒有給予任何酬謝,逐漸的連客氣話也沒有了。之後,人家強調自己的家務也很多,就不再來了。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狀。
冷尚民在中學教地理課。因為他以前沒有教中學的經驗,課講的不夠係統,也不按教學大綱備課。他覺得自己是學校裏少有的名牌大學畢業,在當年赫赫有名的軍校裏當過教員的人,連校長都不配管理他。鑒於他已經年近花甲,積習難改,學校不再給他排課,隻安排他給教研室的老師們幫忙,比如判作業,給請假的老師代課等待。如此,他就沒有什麽壓力,過的很悠閑,一心等著退休。
遠在大興安嶺的老三冷尚中這個時候跟老大完全不同。他摩拳擦掌,幹的正歡。二十多年在林區的工作為他提供了深入調查的機會。對於大興安嶺林業的維護,開發,尚中做了深入的研究,寫了一本書。林業部非常賞識冷尚中的才學和敬業精神,他的右派問題在1979年得到了徹底的平反。1980年,冷尚中和金淑慧終於被調回林業部,回了北京。這時,他們的二兒子冷傑已經考取了北京林學院,子承父業,開始了對林業的專業學習。
冷尚中和金淑惠都是很會為人處事的。告別東北的時候,林場的多個幹部職工在家裏請他們吃飯。大家對他們的離別戀戀不舍。淑慧把帶不走的東西都分送給了鄰居,同事。他們臨行的時候,大家把他們送到火車站。列車啟動了,冷尚中扒著車窗跟大家揮手道別。列車漸漸遠去,同事,鄰居,領導們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見了,尚中才把頭收回車窗裏。
一路上,二人非常感慨。這二十一年來,大森林養活了他們,周圍的人們對他們的保護使他們逃離了一場場劫難。不僅如此,冷尚中在林區的這二十幾年裏將自己的林業知識學以致用,即有助於林場的發展,也讓他在專業上有所建樹。
回到北京,第一件為難的事就是住處。林業部雖然恢複了他們的工作,但是沒有住房可以分配給他們。部裏許諾一旦有了新房子一定優先照顧他們的需求,但是目前他們隻能自己解決住房問題。
金淑慧的父母已經去世,她父母的房子如今由她的哥哥嫂子,侄子,侄子媳婦住著。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金家就沒有地方讓他們住。如今就更不用說了。無奈,他們隻得在冷家小院想辦法。
現在的冷家小院已經不是二十一年前那個樣子了。奎雲留下的九間房子有四間被張媽家占著。冷家隻剩下五間房子。冷建國,閻玲住一間,奎雲住兩間,冷俊住一間,冷瀟瀟占了小西屋的最後一間。冷尚中夫婦回來,先是住在冷俊那一間屋裏。但是遇到放假,兩個兒子就隻能在奎雲臥室的外麵那間屋裏臨時搭鋪。雖然非常不方便,但是也沒有其它辦法。
春節的時候更是緊張。因為李素貞已經不在了,冷尚民春節隻好回北京跟母親一起過節。這個時候,他隻能跟侄子們擠在一起。雖然很不舒服,但隻能勉為其難。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把張家強占的四間房收回來,但是張家在前院的南房早就住進了他家在北京的親戚。如今張家已經是三室同堂。老大張大寶已經娶妻生了兩個孩子。張家強調他們這六口人無處可住。一家老小隻能住在冷家的這幾間房裏。冷家將強占房子的事情告到政府,但是房管局手裏沒有房子租給張家,他們也就沒地方搬。
眼看著自家的房子被別人強占,自己的家人反而沒地方住,奎雲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而且因為這四間房子不是出租的,沒有規定的月租金,這麽多年來,張家沒交過任何房租。政府部門告訴奎雲,這是曆史遺留問題。冷家並不是唯一房屋被強占的。目前北京市住房緊張,沒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每次兄弟聚首,冷尚民都心有戚戚。看著二弟,三弟,四弟都學有所用,在自己的領域裏著書立說,成為專家,冷尚民不無傷感。他感覺自己的一事無成是時代造成的。他被裁軍,文革所延誤,沒有施展自己才學的機會。看見三弟調回北京,他很羨慕。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按理說他也應該想辦法調回北京。但是與三弟的情況不同,他當年是被分配到邯鄲的,落實政策輪不到他頭上。何況他自己一無所長,那個單位會接受他呢?就算回了北京,哪裏是他的落腳地呢?看來回歸的事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的。
1981年的初秋,冷尚民接到了弟弟冷尚中的信。信上說他們的母親奎雲近來身體不好,茶飯不思。奎雲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不是上班就是上學,尚中希望大哥能夠請假回來照顧一下母親。
在學校裏,他是個可有可無的閑人。既沒有課等著他去教,也沒有固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於是,跟學校請了假,冷尚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版權歸蝸牛湖畔所有,未經本人允許,不得轉發。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