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船票
2012年3月，在瑪蒂爾達馬不停蹄的操持之下，“阿瓦斯的種子計劃”內的所有種子都已經抵達了G城。成為了這座未來的“天空之城”的城市居民。
4月1日，一份由總統瑪蒂爾達簽發的通知送到了G城每一戶家庭手中。
“親愛的公民：
你好。為了城市的安全與穩定，為了你的幸福與平安，我們在G國首都G城推出了一個全民罪案防範運動。
這項活動將會要求每一位居民都必須參加意識聯網的罪案清查。通過這項運動，我們將會聯網排查所有罪案，把那些潛藏在你們之中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由本月開始，你們將會按照要求分組別地戴上意識聯網設備，在這個設備的監控之下，你們必須要坦陳自己以往的過失與罪業，也歡迎你們檢舉其他人的過失與罪業。對任何人的行為有任何懷疑，都不妨在聯網排查中提出來，讓大家共同尋找事實真相，揪出真凶。
我們的意識聯網係統歡迎大家積極檢討自己，檢舉他人，揭發潛藏的罪行。相信經曆這樣的一個意識聯網大清洗後，我們的城市一定會風清氣正，國泰民安。
如有任何疑問，歡迎撥打熱線220999
祝你平安
總統瑪蒂爾達”
這份通告剛剛派發到每個家庭，G國首都G城的交通立刻出現了異常。由G城通往外國的航班，一時間一票難求；由G城通往外地的交通幹線上，出現了嚴重堵塞。
那些曾經做過虧心事，害怕罪行暴露的G城居民們紛紛選擇了逃離G城。交管部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們出境的出境，出城的出城。
“老公，這封通告太奇怪了。這種讓大家互相揭發，互相檢舉的運動，事實上隻能破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協助，讓整個社會的關係破裂，無法保持和諧與安定。是誰想出來這個意識聯網大清洗的呢？實在是太違背人性了。”葉好十分震驚地詢問周磊。
“喔，意識聯網清洗，這對於追查案件揪出犯罪分子來說，還是很有效的方法啊。”周磊強行地壓製住自己對這份通告的反感，勉強地向葉好解釋。
“這樣的運動，就是在毀掉正常的人際關係。互相檢舉，很可能會讓家人反目成仇，讓同事們相互敵對，讓大家彼此憎怨。為了防範罪案，政府居然想出這樣的舉措，我一點也看不出這樣的運動有任何正麵的積極效果。”葉好憂心忡忡地說。
“徹底查處真凶，揭發潛在的罪行，難道不是正麵的效果嗎？”周磊輕聲反問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這句話缺乏說服力。
“我聽說出城的幹線，現在已經塞滿了車。為什麽沒有人去審一審這些逃亡者呢？也許真正的罪犯正在潛逃中。那些留下來的，想必都是自己覺得心安的人吧。這樣的意識聯網，能追查到什麽罪行呢？”葉好毫不客氣地表達著自己的質疑。
“嗬嗬，是啊，那些敢留下來的G城居民想必都是心安理得的人吧。”周磊眉頭深皺，聽到葉好的話，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我真希望有人能組織大家起來向政府示威，表達對這種全民清洗的反感。我可不願意去揭發任何人。”葉好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
“示威遊行？怎麽可能。有問題的正在逃之夭夭，沒問題的也怕攬上事情。誰身上沒一點兒小過失呢？就算說不上犯罪，也不是那麽一清二白吧。老婆，你可千萬別去出這個風頭。咱們普通老百姓，一沒偷二沒搶，還是老實在家呆著吧。”周磊趕快拉住葉好。
正如周磊所說，雖然不少人十分反感這個“意識聯網大清洗”的運動，但是並沒有人真正敢拋頭露麵去向政府示威。
這個意識聯網係統的要求太過嚴苛，談到過失，誰身上沒有點兒過失呢？
婚內出軌算不算嚴重過失？
家庭暴力算不算犯罪行為？
小孩偷花媽媽的零用錢算不算嚴重過失？
這樣深究起來，戴上這頂節點帽，誰都難免惴惴不安。“這個大清洗，咱們惹不起，躲得起唄。”於是，有一撥持不同意見者也選擇了離開G城。
通知下來一周之內，逃的逃，走的走，原本十幾萬人的城市，一下子隻剩下了六萬人。
周磊默默地看著G城居民們猶如螻蟻般來來去去，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一念之間的抉擇就這樣決定了自己最後的命運。
4月11日，在國家安全部長陶德的監控之下，意識聯網係統開啟了大清洗。留在G城的居民們按照家庭住址和工作地點兩種方式，分組別戴上了結點帽，進行意識聯網的犯罪檢測。在這樣嚴密的係統檢測下，哪怕是無罪的人也難免心驚膽顫。
在鼓勵檢舉揭發的運動中，葉好不願意看見的一幕終於出現了。
對家庭關係殺傷力最大的，就是夫妻之間的相互猜疑。女人猜測丈夫有了外遇；男人猜測妻子行為不忠。結點帽的相互聯結，讓夫妻雙方知道了對方的秘密：先生原來藏了不少私房錢，一直沒告訴老婆；漂亮性感的老婆原來是偷偷做過整型手術……
失去信任，那些看似甜美幸福的家庭一個個走向崩潰的邊緣。
隨著聯網排查運動的進一步展開，同一屋簷下，無論是家人也好，同事也好，大家成了針鋒相對的敵對關係。母與子相互揭發，夫妻反目，鄰裏結仇，辦公室裏同事關係一下子變得水深火熱。懷疑、質問、揭露……深度的清洗帶來深度的傷害，人們之間原本就極其纖細的聯結，變成了一把把利刃，斬斷了那些原本就極其脆弱的信任與依賴。
大清洗兩個月之後，有一百二十多人個心存僥幸，自以為能夠瞞天過海的罪犯被抓了個正著。他們在法庭被一一審判之後，全部被遣送到了外地的監獄服刑。
大約有四千人因為家庭或工作中出現的嚴重過失而被迫押送到外省的“再教育學習班”去接受勞動改造。家庭中的嚴重過失，主要是婚內出軌；對伴侶不忠實；家庭暴力。而工作中的嚴重過失則是瀆職；侵占公司資源；濫用職權；不正當的辦公室戀情等等。
意識聯網大清洗結束後， G城的居民隻剩下了五萬六千人。他們成為真正可以滯留下來的，接受天一教庇護的“阿瓦斯的種子”。隻是，這五萬人，失去了人際之間的相親相愛，活得膽顫心驚。他們一個個變得異常警覺，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緊張與不信任。
“五萬人，難道，最後隻有這五萬人能夠幸免於難嗎？”想到即將來臨的末日之戰，周磊陣陣錐心地刺痛。
意識聯網大清洗是由普通民眾開始，再逐漸進行到高層。最後一輪進入聯網係統被清查的，是周磊、瑪蒂爾達、空間安全部長鄧肯、國家安全部長陶德以及警察總長弗雷曼。
“我想查找到阿瓦斯金種子葉好，在2007年懷孕期間遭受兩次致命攻擊的真凶。”周磊毫不含糊地提出了自己的關注點：“一次是在地鐵站遭受的生化粉塵攻擊，一次是在N醫院分娩時候，出現不明狀況產後大出血。生化粉塵在事後檢測中被證實是出自DAO係統內部製造，僅有天一教的高階使徒才能接觸得到。而N醫院，原本是DAO NO.8控製之下的醫院，在整個分娩過程中，除了DAO NO.8的成員，沒有任何係統外的人員接觸過葉好。因此，在整個調查中，所有疑點都指向DAO NO.8係統內部。”
“身為DAO NO.8，當時負責保護阿瓦斯金種子葉好的的確是我的手下。但是，具體情況由於時間久遠，我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瑪蒂爾達臉色微白地扶著自己的額頭，冒出些許冷汗。經過意識聯網查證，的確如此，瑪蒂爾達頭腦中所有關於葉好的記憶圖像明顯出現霧狀混濁，難以進一步仔細追查。
“對不起，我懷疑總統瑪蒂爾達為了隱藏某些事實，對自己使用了記憶清除器清除有關葉好的記憶，導致記憶圖像霧狀混濁，無法進一步進行意識聯網大排查。”麵對瑪蒂爾達的含糊其辭，周磊思考了片刻，隨即咄咄逼人地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對不起，我必須要坦誠的是：由於前段時間被診斷出抑鬱症，我在醫院接受了腦部電療，因此部分影響了自己腦部的記憶體，出現了這些霧狀混濁。這不是我為了躲避調查刻意而為的伎倆，你們可以聯結N醫院的精神科做進一步調查。”瑪蒂爾達的額頭冒出了更多冷汗：“我請求聯結N醫院李潛醫生。”
結點帽閃出紅色燈光，表明李醫生加入了這個聯網排查。聯結進入這個議程後，李醫生的記憶和念頭馬上傳送給了在場的所有結點。他的記憶體有力地證明了瑪蒂爾達的確因為患有抑鬱，最近在N醫院進行了幾次電療。這些治療，的確對她的腦部記憶體造成了一定的負麵影響。
“李醫生作證的這一部分，我們已經確認過了。為了保護總統的清譽，接下來，我想請李醫生回避這個議程。”警察總長提議道。
“我同意弗雷曼的建議。”空間安全部長鄧肯開口道。
“我也讚同，請李醫生退出這個議程。”國安部長也表示讚同。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就取消與李醫生的意識聯線吧。”眾口一詞之下，周磊也不得不讚同。
結點帽的紅燈轉換為藍色，這個議程於是取消了與李潛醫生的連線。
“既然瑪蒂爾達總統不能給出有關葉好的信息，那麽就請她離線休息吧。我們可以讓DAO NO.8具體負責保護阿瓦斯金種子的人員參與調查。”國家安全部長陶德繼續建議道。
“我已經對這些人員進行了深入調查，他們都是盡職盡責的完成了自己的保護任務。我目前的疑點是瑪蒂爾達總統，她是唯一無法回答我疑問的涉案者。對不起，各位，我將聯係DAO，向他申請使用意識冰川閱讀器對瑪蒂爾達總統進行深度意識閱讀。”紅燈閃爍，周磊主動擴大了意識聯結的結點，讓DAO進入這個聯網排查。
DAO進入聯線之後，由於享有最高權限，他通過係統提示簡單地回顧了整個進程，隨後開口道：“雖然瑪蒂爾達貴為G國總統，我們一向追求秉公執法，我還是同意對瑪蒂爾達使用意識冰川閱讀器，這樣也能夠更好地證明她的清白。”
瑪蒂爾達麵露難色，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以前居然不知道有意識冰川閱讀器，這個閱讀器難道能夠閱讀被記憶清除器清除掉的記憶嗎？太可怕了，我的秘密就快藏不住了。”
一瞬間，DAO、周磊、鄧肯、陶德、和弗雷曼全部都呆住了。瑪蒂爾達頭腦中閃過的這個念頭，清清楚楚地傳播到了每一個結點。大家都明白了：瑪蒂爾達對自己的腦部記憶做過手腳。
知道自己的念頭隱藏不住，已經傳給了所有結點，瑪蒂爾達麵色慘白，還想自保自救：“我是說意識冰川閱讀器原來這麽厲害啊，可以閱讀哪怕是不清晰的記憶，不是太可怕，是太厲害了。”
DAO臉色鐵青，直接發出了指令：“弗雷曼，命令警察部隊包圍總統辦公室。任何人不許進出。周磊，前往總統辦公室，使用意識冰川閱讀器對瑪蒂爾達直接檢測。讓我們都看看她過去到底是怎麽樣去執行秘密保護任務的。弗雷曼，對外封閉所有消息，嚴防走漏風聲，謹防瑪蒂爾達的同黨逃跑。鄧肯、陶德，你們作為瑪蒂爾達的資深心腹，暫時接受周磊的監管。”
萬般驚懼之中，瑪蒂爾達摘下結點帽，試圖逃離辦公室。沒想到弗雷曼的人已經封鎖了整棟大樓，總統辦公室進入了警備狀態。周磊手持意識冰川閱讀器，以霹靂般的速度出現在瑪蒂爾達麵前。當DAO、弗雷曼也都抵達總統辦公室之後，周磊綁住試圖掙紮的瑪蒂爾達，把銀白色的意識冰川閱讀器戴到她的耳邊，隨後調整儀器，讓她進入了深度催眠狀態。
瑪蒂爾達安靜下來後，周磊給大家分發了意識冰川閱讀器的接受端VR視鏡。
瑪蒂爾達腦中那被記憶清除器清除掉的一幕幕記憶，猶如一部部殘缺不全的電影，一一展現在大家眼前。2007年9月，瑪蒂爾達秘密發布指令，讓自己的心腹陶德派人在地鐵站使用生化粉塵汙染了葉好，讓她即刻發生了爆裂。
2007年12月，在N醫院，瑪蒂爾達再次派遣陶德手下秘密潛入N醫院，趁人不備時，給葉好注射了導致產後大出血的ET藥劑，隨後又裏應外合地清除了所有監控資料，讓整個事件因而變得撲簌迷離。
隨著周磊的深入閱讀，DAO震驚地發現瑪蒂爾達居然和“阿瓦斯的清道夫”WENWEN 相互勾結，在清查內鬼的行動中掩人耳目蒙混過關。
“難怪一直追查不到這個案件的凶手，原來是他在搗鬼！”DAO麵色冷峻：“弗雷曼，讓你的人迅速追查WENWEN，背叛真神的人，一律格殺勿論。”
“把她叫醒，我想問問她，到底是為什麽？”DAO轉眼看了看周磊。
周磊輕輕轉動戴在瑪蒂爾達耳邊的閱讀器，結束了深度催眠。大約五分鍾後，瑪蒂爾達醒過來了。
“為什麽要屢屢暗害葉好？”DAO冷冷地逼問瑪蒂爾達。
“為什麽？因為我是從一個精英係統的最底層爬到最上麵的強者，我知道優秀的人之間隻能是敵人，隻能是對手。我恨阿瓦斯的金種子，誰讓她被挑選成為金種子？雖然她隻是個普通的中學老師，在阿瓦斯種姓階層裏，她卻是最尊貴的。她的基因如此尊貴，還要大家嚴密地保護她。我嫉妒她。身為女總統，我嫉恨那些比我還要尊貴的女性，誰知道哪天她會不會出來競選議員，然後把我取而代之呢？
我已經看到白雪流沙，阿瓦斯的第二使徒對她畢恭畢敬，唯唯諾諾，希望讓她成為米幫的軍師。雖然她拒絕了，我能夠眼睜睜看著米幫在江湖上越來越壯大而熟視無睹嗎？如果當初不是她在出主意，就憑周磊那點兒能耐，米幫能夠如此收獲人心，成為江湖第二大幫派，最後被白雪流沙用人類創造曆史機器寫入真正的曆史嗎？
我早點下手不除掉她，難道等她真正成為米幫的靈魂人物，成為一呼百應的狠角色的時候，才動手嗎？”陰謀敗露，瑪蒂爾達歇斯底裏地吼叫著，內心滿是懊惱：“我如果早知道這些影響思維的意識武器有這麽厲害，就不至於一敗塗地了。”
找了這麽多年，終於查到了內幕與真凶，周磊卻說不出話來。兔死狐悲，他和瑪蒂爾達一樣，也不過是係統裏一步一步爬升上來的佼佼者，眼看著這位昔日的搭檔被自己的野心所吞噬。周磊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如果不是遇見葉好，不是遇見真正的愛，在R係統和DAO係統一味追求提升，想要握有更大權勢的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像瑪蒂爾達那樣，毀於狂妄的野心呢？
一損俱損，瑪蒂爾達的倒台和WENWEN的暴露引起了DAO係統內部的大清洗。這對DAO來說，也是一個慘痛的損失，他沒有料想到這次意識聯網排查影響會這麽大。經過一個月的係統清洗之後，DAO NO.8係統僅僅留下了一半成員。
“怎麽回事情，瑪蒂爾達這位女總統，剛上任才六個多月，怎麽就突發腦溢血病逝了呢？當總統的壓力這麽大嗎？”葉好拿著手裏的《都市早報》，迷惑不解地問。
“是啊，應該是工作繁重，壓力太大了吧。這個意識聯網大清洗運動，牽涉了太多人，太多具體工作，方方麵麵的壓力都很大啊。不僅是瑪蒂爾達病逝了，連國安部長也下了病危通知單了。”周磊感歎道。
“唉，什麽意識聯網大清洗。現在我和同事們在辦公室裏都不敢隨便說話，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人檢舉。不僅如此，我在課堂上講話也是非常謹慎，不敢敞開了講心裏話，怕那句話沒說對，被學生拿去揭發了。唉，現在每天在外麵真是如履薄冰啊。幸虧在家裏還可以放輕鬆點兒，否則，這日子緊張得，我看哪天我也要腦溢血了，嗬嗬。”葉好抱怨道。
“是啊，好在這輪清洗運動已經結束了。G城的老百姓暫時可以過點兒太平日子了吧。”周磊祈望道。迄今為止， G城尚還住有五萬居民。經過了真神的末日審判，他們應該都已經拿到了這座“天空之城”的末日船票了吧。
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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