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之若儀（128）安心養病
作者：獅子羔羊
在老陶的安排下，醫院同意明皓出院並出車把明皓送回家。
第二天上年九點多，下了一夜雨的早晨稍微涼爽了些，路上還是濕轆轆的。八病區病大樓外麵停了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兩位男護士一前一後地抬著擔架從裏麵出來。明皓躺在擔架上。靜儀走在擔架側麵，撫摸著明皓滿是針眼的手臂，隨著一起走出病房大門。兩位準女婿提著東西匆匆出來，向自行車棚走去。他們要先行趕到家裏，幫著抬擔架下車。正璿拎一隻大大的網兜，跟在媽媽身後。透過一寸見方的網孔，可以看到裏麵有一個臉盆、一個聽裝麥乳精盒子。那是上個星期表弟姚善榮夫婦來醫院探望時送來的。那也是明皓第一次吃到這樣高級的東西，他舍不得，硬要留給正璿喝。在靜儀的勸說下，他隻同意一天喝一杯。盒子左邊是一包袋裝奶粉，那是靜儀在看到醫院的牛奶像清水一樣地淡而無味後特別為明皓買的。緊挨著黃色麥乳精聽子是兩瓶還沒開封的楊振華851口服補液，那是早晨許主任親自送來的。其它的還有漱嘴杯、牙膏、毛巾等雜物。
待護士把明皓的擔架在車上固定好後，正璿一手拎著網袋一手攙著媽媽，走到車跟前。趕來送行的老陶請靜儀坐到前麵副駕駛的位置上。靜儀輕輕地搖了搖手說：“不了，我還是在後麵陪陪老呂吧。”正璿扶著媽媽上車，在側麵的坐椅上坐下。
車子開始發動，搖晃得厲害。為了不讓爸爸受到顛簸，正璿抻手扶著擔架的杆子。他仔細看著隻與他相距不足一尺的爸爸。白色床單下的爸爸顯得那麽瘦削，如果不看露在外麵的臉部，都很難想像這下麵躺著一個大人。爸爸瘦了，爸爸累了，爸爸需要休息。這就是那個曾經力大無比的爸爸，這就是那個曾經無所不能的爸爸，這就是那個充滿威嚴的爸爸，就就是幫自己做紅櫻槍的爸爸，這就是把自己舉過頭頂的爸爸。爸爸，爸爸，你快好起來了吧！我再也不淘氣了，我一定做個讓你驕傲的好男兒。爸爸，我對不起你，你住院的那天就是我寫字條的那天。我要是不寫那字條你就不會生病了。想到這裏正璿流下了眼淚……看到這情景，靜儀伸出手撫摸著兒子的肩膀，一句話都沒說……
緩緩地，白色救護車停在小彩霞街十號門口。車一停穩，正璿就打開後門，拎著網兜，下車快步跑進家門，“姐姐，姐姐，我們回來了！”他一邊跑一邊喊。正瑛、正琅和她們的男朋友從屋裏應聲而出，兩個青年人一前一後把明皓從車上抬了下來。聞訊，明霞也走出來觀望。看著躺在擔架上毫無生氣的弟弟，明霞急得團團轉，嘴裏不停地說：“這是怎麽搞的，這是怎麽搞的……”
靜儀這時也顧不上管明霞，她鎮定自若地指揮著他們把明皓輕輕地安放在大床上，然後她接過大女兒遞上來的蓋杯，裏麵是早晨剛剛泡好的參湯。她用手摸了摸明皓的前額，明皓睜開眼睛向熟悉的四周看了看，靜儀輕聲安慰道：“到家了，到家就好了。你累了，來，喝幾口參湯就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明皓的頭動了一下，表示同意。靜儀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地喂明皓喝參湯。
喝了幾口，當靜儀手裏的勺子靠近他的嘴唇時，明皓的嘴巴躲了一下，以微弱的聲音說：“我不喝了，妳就過身來，我有話說。”
靜儀聽了，放下蓋杯，俯下身來，把耳朵就到明皓的嘴巴邊上，輕輕地說：“你講，我聽著呢。”
“我，我看，我是過不了這一劫了。四十年前，峨眉山老道士給我算的卦上最後一句就是‘六十三歲逢衝’，然後就一了百了了。妳要為我上路做些準備，不要事到臨頭手忙腳亂。墳山的事情找中華門外徐龍祥我的師弟。外麵的事情多讓他們小輩跑，這個家就靠妳撐著了，妳不能倒……”
聽到這裏，靜儀淚流滿麵。她這才明白，為什麽這次看病時，醫生問年齡時，明皓總是說六十四歲。當時她還想，他這是病糊塗了，連自己多大了都記不得了。原來，他是要跳過這個什麽“衝”。她無奈地搖搖頭，把嘴就到明皓的耳邊，輕輕地說：“好好好，我聽你的，我做些準備，權當是衝喜，這樣你也放心。你呢，就安心養病吧……”
明皓聽了後點了點頭，然後他眼睛向四處張望，最後把目光定在正璿身上。靜儀把正璿拉到爸爸麵前。明皓以更加微弱的聲音說：“妳告訴他，他為什麽叫純兒。三個小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就怕他以後吃脾氣的苦。”
靜儀勸慰道：“你安心養病吧。不要胡思亂想了。純兒的事我等會和他講，就像你說的，我們呂家三代獨子單傳，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你放心吧……”
聽到他們的對話，正璿也聽不大懂，隻是知道爸爸對自己不放心，但是不知道與自己的小名有什麽關係。他回頭看去，隻見兩位姐姐都已泣不成聲，兩位大哥哥在她們身後小聲安慰著。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是家裏的小男子漢了，大事當前不能哭，他還真的一下子就沒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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