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故事

小時候生活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小火車站,有多偏僻 ?說一個故事你就明白了。已經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山裏的農民經常要到俺生活的小火車站來,主要是到小商店補給鹽之類的生活用品,他們當中經常可以見到一些留著一根長辮子的老人。那時候俺雖然還小,但也還明白留辮子是女人的裝扮。大人們解釋說那是清朝的習慣,後來再大點兒讀了書才知道,男人留辮子是清代皇帝要求的,就象文革時每個人都要戴像章一樣,沒有人敢不服從。這些老人手裏還有一樣東西讓人覺得稀奇,就是他們抽旱煙時用的火鐮。拿一塊白色燧石,一小撮特製的艾絨或野棉花放在燧石頂端,用拇指撳住,另一隻手握一鐮刀形鐵片撞擊燧石,不幾下就引燃艾絨。

周圍的山上經常有野生動物出沒,象是野山羊,常看見它們在山上漫步。有一次,一隻山羊在懸崖上被一個當地的駐軍用步槍射擊,看著它從上百米的地方摔下來,中途撞在岩石上彈起來好幾回,要是人早已粉身碎骨。由於隔著渭河那個當兵的不能及時拿到它,半個小時後看見那隻山羊爬起來一拐一瘸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堅韌和頑強。俺第一次見到金錢豹的實體是在小商店的門口,它已經變成了一張豹皮和一付骨架。獵人說商店拒絕收購,原因是少了最重要的兩塊骨頭,好像是髕骨。獵人回憶很可能是幫助清理的人把那兩塊最值錢的骨頭給昧了,因為那是泡虎骨酒的最好部分。他用金錢豹的舌頭做了一把小刷子,上麵布滿小刺的表麵用來梳理豹子的皮毛。獵人說隻有這樣才能把皮毛整光滑,俺也有幸摸了一下,和小貓的皮毛沒兩樣。如今俺家鄉的金錢豹和野山羊早已絕跡,這和人類的作為脫不了幹係。人不僅殘害動物,對同類也不怎麽樣。

附近農村有一個單身漢,說的本地話帶有明顯的口音,他為人和善,而且知道很多事情,象是大雁為什麽秋天往南飛,春天又往北飛都是從他那兒聽到的,比俺的小學老師更會講故事 。俺小時候經常去他那兒聽他聊天,他見到俺時總會用不地道的當地話拉著長腔說:你個笨蛋。俺也不會生氣,因為他確實很聰明又很有趣。直到文化大革命開始,俺才真正知道了他的聰明,原來人家是黃埔軍校畢業的,老家在湖南什麽地方,在國軍裏當營長,解放戰爭國軍失敗後流落到俺那個偏僻地方,怪不得他名字叫"自新",說明人家也沒想和共產黨鬥到底。要麽說共黨厲害,這種小事都能搞得一清二楚,後來自新營長被押回湖南原藉,但願他的鄉親們能對他好點兒。不過懸,根據近代經驗,湘人都比較狠。在俺心裏,他多少也算是俺的半個啟蒙老師,黃埔畢業生叫一個小毛孩:你個笨蛋,俺一點兒也不覺得虧。

虧的是附近山溝裏另一個國軍老兵,身份早已經暴露,隻是為人本分,和當地人處的相安無事 。文革後期第一批西安的下鄉知青到他們那裏插隊,有一天,一個女知青被人用斧頭砍死在屋裏,經過公安機關偵破,是那個國軍老兵做的案,不久他就被作為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典型執行了死刑。多年後一個已經返城的男知青酒後說出是他砍的人,當時是因為感情糾紛下的手。與國軍老兵一根毛的關係也沒有,更談不上破壞上山下鄉。一切說辭都是政治需要,共軍在戰場上打敗了國軍,和平了仍然不給別人活路,這恐怕是中國曆史上絕無僅有的殘酷。都是 “ 階級鬥爭 ” 造的孽。

小時候的經曆對一個人的影響最大最深遠。俺一輩子不願接觸政治,不是清高,是厭惡政治的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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