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零八)疏散
蘇聯的原子彈並沒有在北京的上空爆炸,但是來自蘇聯的衝擊波還是將中華大地橫掃了一遍。1969年,革命副統帥發布了一號命令,要求全國各地大中型城市疏散人口,以利於備戰。首當其衝的就是北京。各部委,各中央機關,各大學都成立了五七幹校,大批職工,幹部,知識分子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另外,市區的閑雜人等及未清理的地富反壞右也一並被逐出城去。一時間全城騷動。上好的家具,鋼琴等等不容易帶出城的東西被當作破爛堆積在北京的各個委托商行裏。
冷家自然躲不過這場風暴。首先是老二尚生。他供職的建築設計院在河南駐馬店一帶開辦了五七幹校,單位通知他限時到那裏去報到。“我又不是幹部,為什麽要去幹部學校啊?”老二問革委會的領導。“讓你去哪兒你就去哪兒,哪兒來的那麽多廢話!你媳婦已經跟你離婚了,你也沒什麽牽掛了。下周就走吧。“領導對他的不識相非常厭惡。
老二回家收拾了自己的隨身之物就踏上了南去的列車。臨行前,女兒冷平平得知父親要去幹校,先是到冷家小院看望父親,幫著拆洗被褥,又到火車站去給父親送行。尚生已經坐進了車廂,他催女兒趕緊回去。但是平平不肯走。尚生從列車窗口伸出了一隻手,撫摸著女兒的頭。平平感覺自己的心被撕裂了一樣。她覺得這似乎是與父親訣別了一般。本不願意讓父親難過,但是她的眼淚就是不聽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尚生不知如何是好。他起身從行李裏掏出了一隻紅紅的蘋果遞給女兒。父女二人淚眼相對,誰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列車隨著一聲長鳴緩緩啟動。平平追著火車,囑咐父親多多保重身體,有空常來信。她懷裏抱著父親留給她的蘋果,上氣不接下氣地追著火車跑了好遠,直到火車加速,她再也追不上,再也看不到父親的影子才停了下來。她蹲在站台上哭了很久才起身回家去。
年近七十歲的冷張奎雲也接到了街道命令她疏散的通知,但是沒有具體的疏散地點。奎雲沒有單位,祖籍北京市,她將疏散到何地,街道上也拿不出個主意。街道革委會有些人出來替奎雲說項。她年紀大了,又沒有接收地,要不然就算了。但是張媽堅決不肯。那些認為奎雲應該留下的人也不打算得罪張媽這樣的小人,最後大家都同意讓奎雲疏散出北京市。致於去哪裏,誰也說不出個準地方。
接到通知,奎雲知道這次是逃不過去了。但是去哪兒呢?東北太冷,新疆太遠,老二在河南那個幹校住大通鋪,根本沒有她的地方。最後她想到了河北邯鄲。但是邯鄲市也是不能住的,那裏也在疏散人口。她突然想起,民警小韓的老家在河北,離邯鄲市不遠。她去派出所找到小韓,問問能不能疏散到小韓的家鄉去。
小韓的父母,妻子,孩子都在老家。他家所在的那個村子基本上都姓韓,大家都是幾代傳下來的親戚,隻有兩三家外姓人。村支書,大隊長都是小韓沒出五服的叔叔。他給村裏寫了信,請他們接收冷張奎雲。一周後,村裏來了回信,同意接收奎雲。
有了去處,小韓以派出所的名義寫了介紹信。他還給村支書寫了一封私信,敘述了他在北京,特別是困難時期奎雲對自己的幫助,為自己請醫製藥的經過。他告訴叔叔,奎雲雖然帶著一頂剝削階級的帽子,但是是個十足的好人。不是奎雲當年的關心和照顧,他自己大概不死也得回家臥床了。另外,在奎雲的戶口問題上,小韓做了一點小小的手腳。他沒有把奎雲的戶口遷到河北去,而是暫時掛了起來。奎雲不在北京的時候,她的糧票等等停發。這是小韓職權範圍內對奎雲最大限度的幫助。
老二去幹校了。尚蘭嫁入了謝家,而且已經身懷六甲。奎雲走後,家裏隻剩下年僅十二歲的冷俊。他一個人如何撐得起這麽大的家?他一個小孩子,怎麽能自己在冷家小院生存呢?精明如奎雲,不可能不考慮這些問題。這個時候,她想起了自己的長孫,冷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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