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四十九章 拈花
在紫禁城後花園暖房,義萱正坐在一個人工水潭旁,周圍養殖的綠植倒影,靜靜的掩映在大半潭水中。花房四麵有空廊迂回鏈接,耐寒的綠植密密低垂,花房中極是溫暖而寧靜。
義萱根據太監的安排,在屏風簾幕後麵,由兩個宮女的服侍下,褪去了加厚的棉道袍,換上了夏季明式的漢服,上身是粉色錦緞衫,下身是翠綠馬麵裙。不遠處東西方向,各有一個畫師。大胡子的中年西洋畫師,在一個支撐的有一人高的畫布上作畫。梳著大辮子的國畫師,則在一張明式案幾上畫水彩丹青畫。
在暖房的偏廳,穿著一身藍色王爺常服的弘曆,坐在太師椅上喝著茶,一縷光投射在他頭頂。他一臉自在的看著義萱穿著明式服,和畫本子的仙女一樣。他依著椅背一支腳翹著二郎腿,津津有味的看著,義萱按照畫師的要求擺姿勢。
第一次做模特兒的義萱,小臉微紅,擺造型時候,剛開始還是懵懵懂懂。經曆一炷香時間後,她漸漸適應,神態放鬆後閑散自在,就像落在人間的仙姑。她還會時不時站起來惡作劇,用手攪動清冽的潭水。身體在學仙女舞動時候,衣袖揮舞中,淡雅異香塞滿空間。
弘曆聞著女性特有的體香,欣慰義萱身上的香味回來了。但是這次的香味,不是沉香味,似乎也不是果香。義萱看著幾丈遠處,坐著品茗的弘曆,揮揮手含笑問好。
“四貝勒,你來了。”
“我來了,春山姑娘。”弘曆含笑站起身回應後坐下。
看著義萱已經適應,畫師讓太監最後拿來道具,讓義萱扮上。義萱左臂挽一圓腹精巧竹籃,內裝大朵盛開牡丹及仙草野卉,籃邊紮係大小葫蘆一束,腰間綠帶係葫蘆四枚、靈芝一株。接著畫師分別又讓義萱,穿上不同色彩的衣裳,最後洋人畫師喜歡義萱身著淡綠長衫,華人畫師還是喜歡義萱粉賞綠羅裙的裝扮。
幾柱香的時間過去,暖房內靜悄悄,幾個人都默默的沒有說話。觀賞的人觀賞,畫畫的師傅專心畫,義萱則像仙女斜腰回眸間,被魔指點化後一動不動。
感覺人物畫的基本差不多了,弘曆信步來到西洋畫室旁。他畫的義萱,背景是險峻山峰和潺潺的雪水,清新冷洌的畫麵上,義萱被畫成了西洋式的美婦人,身紅披風,神態古樸靜穆、儀態端莊。
弘曆又來到大清的畫師旁,他畫中的麻姑身著粉色衣綠裙,手扶仙鹿脊背,身後是一株梅花樹,並襯以山石花草,蒼鬆蝙蝠,畫意開闊,寓意吉祥。
畫工看到弘曆全神貫注的看著他畫,他想起身給弘曆行禮,但是被弘曆製止了。弘曆看著畫中人物色彩淡雅而有層次,筆法精妙入微,雖然基本上如同義萱真人,生動逼真,但好像人物年齡偏大。
“你麻姑是不是年齡大了些?”
“是陛下說的,”在一旁的太監趕忙回複。
“為啥?”
“奴才不知。”
麻姑獻壽是清宮廷瓷器裝飾中常見的題材之一,取自膾炙人口的神話傳說。麻姑在每年西王母做壽時,用靈芝釀仙酒獻給西王母做壽禮,被西王母封為女壽仙。
以前的康熙帝就讓景德鎮供應過,麻姑獻壽的瓷器。現在父皇雍正帝,也是用這個主題,弘曆習以為常,但是沒有想到會在人物年齡上有伏筆。
不過細看雍正要求的畫中,麻姑仙女,健康清新,身材修長,亭亭玉立,發髻高綰,秀眉杏目,耳垂上戴著玉環,左手二指輕捏花朵,右掌捧著玉珠。
弘曆不住的點頭,讚賞另一幅畫工筆下的義萱版的麻姑,衣衫飄飄,神骨仙態,手拿著的花籃。畫意是瀛州采藥,滿載而歸。義萱版麻姑不像過去的麻姑形象,身姿纖媚、弱不禁風的病態仕女樣。
畫師們畫完,給弘立拜禮後收工離開。弘曆笑意盈盈的攔住義萱,邀請她陪他下一盤棋再走。而且弘立要求,義萱就穿著麻姑的衣服。太監根據弘曆的要求,把守著暖房門口不讓旁人打擾。弘曆坐在棋台桌後麵的太師椅子上,皇室貴胄的氣場全開。
義萱小心翼翼的坐到弘曆對麵,太監打開了圍棋盤後退去。弘曆臉上洋溢著難以克製微笑,看著義萱國色天香的容顏。今天的機會實在是難得,簡直是天賜良機,自己就像在天上一般,和仙姑下棋。
“你會下棋嗎?”
“會一些,”
“我執白,”
“我執黑。”
他們兩的心思,就像是一雙無聲棲在荷尖的蜻蜓,靜默平和之中暗藏著機鋒。兩人人你來我往的落子時,都沒有說話。
義萱不說話,是擔心熹貴妃會不期而至的找來,找自己的麻煩,激起沒有必要的波瀾。弘曆不說話,是享受這難得的二人世界,神仙境界。更主要的是,有父皇和母妃的人眼睛盯著這裏,現在無聲勝有聲,不變應萬變。
幾局定輸贏後,義萱一看天色黃昏,起身告辭道:“四貝勒,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妙緣觀了。”
弘曆揮手給遠處待命的一個太監說,“讓人傳膳到蕙蘭坊,我和妙緣真人在那裏用膳。”
義萱聽後馬上覺得暖房空氣冷涼,趕忙跪下行禮,“請四貝勒放我回去,我的身份和您用膳不合適。”
弘曆端起了茶杯,將茶盞裏的茶葉吹開,喝了一口的清香茶水後,對膠凍住的太監說,“還不快去!”
“義萱快請起,我是受父皇的旨意,邀你吃飯。”
“陛下讓我與你一起用餐?”
“對,他不能來,就讓我在你作完畫後,吃完飯才送你回妙緣觀。”
“真的,謝謝四貝勒和陛下。”
義萱跟著弘曆等人,走在紫禁城的紅牆綠瓦規製的路上。一線禦街天空碧藍無雲。初冬的上午陽光帶冰冷的微笑,晃的如明鏡一般澄亮。紫禁城的後宮院落,盡是飛簷卷翹,極目之處,琉璃瓦閃著耀目的金光,整個皇城充滿華麗之氣。
沿著禦街往西轉去,義萱兩眼不停的望著宮牆的內外,從一個個大門處,窺探牆內大小錯落的殿宇。走了約半盞茶的功夫,來到一座紅門下的匾額前,上三個鎏金大字:蕙蘭坊
看到弘曆來到,門口穿暗紅衣袍的內侍,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後,帶領著弘曆和義萱朝裏走去。蕙蘭坊是後宮中一座茶室,坐落在後花園外,一個僻靜的之處,這裏是王子和來宮中的伴讀少年聚會聊天之所。
二進庭院內,幾株柿子樹掛著紅紅的柿子,還有不少五味子的果實結在枝頭。雖然初冬百花凋敝,這些果實點綴,讓人來到庭院,感覺到心曠神怡冬日美感。
到了蕙蘭坊餐室門口,太監忙撩開了門簾,一股熱流撲麵而來。餐堂正麵是紅木雕花文昌星圖刺繡屏風,及一張十人座的大圓桌和鼓式凳,桌上擺好了茶盞和碗筷。弘曆自由擇了個凳子坐下後,手勢讓義萱也坐,義萱一福後,拘謹失了輕靈之氣身體,穩重靈活坐下來。
幾個太監忙前忙後,很快滿漢席的十道素齋擺上。弘曆拿起筷子邀請義萱,“快吃,這些都是我讓禦膳房專門給你做的。”
義萱拿著筷子,隻覺得沉甸甸沉溺,拈起素鴨,羅漢齋的菜,吃的心慌慌的。房裏樹梢上鳥籠,一隻百靈鳥一聲一聲的鳴叫,叫的義萱的心裏一陣一陣發慌。
“四貝勒,你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做?”義萱最後忍不住的發問。
“對啊,你真聰明,我是有事找你。”弘曆大大方方的說。
“什麽事?”義萱放下碗筷,雙眼望著弘曆。
“你吃啊?”
“不,我想知道是什麽事。”
“過一陣子,我父皇給我和五弟,一些大臣,你父親,及一些高僧講佛法。父皇說,讓你來宮中的佛法課堂,幫著給大家端茶倒水。”
“就這?沒有問題。”義萱馬上回答,懸著的心落了地。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宮中那麽多宮女太監,用得著她專門來端茶倒水嗎?
“你說的任務,不隻是倒茶這麽簡單吧?”義萱杏仁眼盯著弘曆的眼睛問。
“嗬嗬嗬,鬼頭,你果然不傻。”
“哼,我就知道,沒有這麽簡單。”
“記得你對我父皇說過,等長大以後再學佛法,下個月就要開課了,到時候,父皇會讓你講講佛法的知識。”弘曆幸災樂禍的看著義萱,就像是當初,看著她和章嘉禪師過招。
“啊!”
義萱小臉刷白,要當著朝臣和高僧講佛法,這不是要了她的命。本以為成為妙緣觀的主持,就不用修行佛法,哪裏想到皇上還是沒有忘記她。果然是君無戲言,雍正帝是眼中不揉沙子的人,哪怕她小時候找的借口,他也記得清清楚楚的,在她長大後,要討回來。
“怎麽了,怕了?”
“不怕,就是時間太緊,下個月,沒幾天了,佛經那麽多,我怎麽讀的過來。”
“其實你可以找老師。”
“找老師?可以嗎?”
“對啊,你是妙緣觀的主持,門當戶對,可以找章嘉活佛啊。”
“不行,他的法力太高,我對付不了他。”
“父皇說,隻要你和他辯經,贏了他,你就過關了。”
“我想想吧,我最好找我父親。”
“沒有時間,你父親天天在宮內,沒有時間輔導你。”
“必須是章嘉活佛嗎?”
“最好是他。”
義萱終於明白,這頓飯她和弘曆能在雍正帝眼皮底下吃,熹貴妃還沒有來搗亂,原來是讓弘曆傳遞這個任務。
想想上次在大覺寺和雍和宮,義萱麵對大禪師和活佛都沒有露怯,而且對答小有勝出,也許雍正帝想看看她的真實潛力。
義萱帶著一頭霧水回到妙緣觀,沒有想到弘晝在等她。見了弘晝,義萱就像見到親人,心中沒有什麽設防。弘晝聽說了弘曆請義萱吃飯的目的後,也是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父皇葫蘆裏賣著什麽藥。
因為雍帝正自稱天生佛門中人,雖然沒有進寺廟做過一天和尚,但卻有人替他完成了這個心願。康熙時期,宮廷和京師中流行雇幼童剃度為僧代為出家。
雍正也有一個替僧法海,他本人和這個替僧法海關係還不錯,他的許多想法就是通過替僧實現的。他被封為雍親王後,他的雍王府與香火很旺的柏林寺相鄰,雍正帝常光顧寺院,和寺中高僧們關係密切。
雍正年輕時喜歡閱讀佛教典籍,做了雍親王更是接觸到很多德高望重的大師。雍正最看重的高僧是章嘉大師、迦陵性音等人,常常在府中邀請高僧們宣講佛法,探討深奧難懂的佛典。
雍正佛性很好,頗具慧根。通過與這些德高望重的高僧學習和探討,雍正對於佛理的理解更加深刻。在章嘉的指導下,通過了三關,明白了三身四智的道理,達到了物我一如本空的境界。
雍正帝自信之處,是章嘉大師認為他已修成了正果,得大自在矣。大自在,廣大無邊之神力是佛家用語,語出《法華經》,諸佛有大自在神通之力。
可是想著父皇讓道教真人義萱,去找章嘉輔導佛法,弘晝就犯了迷糊。難道是父皇要大力提倡三教合一?以前在輔導弘晝文章的時候,雍正帝就告訴他,儒佛道三教自古在中華大地盛行,人們廣泛接受認同,是因為理同出於一源。
三者道並行而不悖,儒、佛、道三者共同的東西很多。儒是政治學、倫理學;佛家精密於修治心性;而道家則最適合求長生,三者是可以互補的。
可是為什麽讓義萱去找章嘉?釋家和道家一個要無生,一個要長生,這個重重的矛盾,是想通過義萱和章嘉活佛的思想碰撞,找出解決之道?然後雍正帝再借助自己的帝王身份進行調和?
義萱看著弘晝沉思,手裏拿出淨瓶中的一束幹花,輕輕的放到弘晝的鼻子底下。
“五貝勒,別替我發愁,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不怕去找章嘉禪師。”
弘晝從義萱的手裏接過幹花,輕輕的拿在手裏揉搓,忽然他眉頭一展說,“父皇打算,要將你隔壁的千佛寺改名為拈花寺,你不如去隔壁,找個禪師交流,最後再去找章嘉活佛交流。”
“護國報恩千佛寺,改名拈花寺?”
“對,”
義萱知道,那個千佛寺院,後樓下層為念佛堂,上層為千佛閣。閣內藏有明代所鑄的銅佛毗盧世尊蓮花寶千佛。在佛座周圍有千朵蓮花環繞,每座蓮花上有一尊約四寸高的銅佛,製作極為精美,大雄寶殿內的十八尊銅製羅漢,栩栩如生,讓她記憶猶新。
“為啥改為拈花寺?”
“你仔細參悟,也許你就知道其中的奧秘了。”
“好,我聽你的,”
“我其實今天來找你吐槽,也是煩惱要修佛了。”
“你修佛?”
“對,皇阿瑪,將我和四哥一起列為修佛的名單,就是你給我們端茶倒水的佛法課。”
“嗬嗬嗬,太好了,有你在,我很開心。”義萱覺得好像有了靠山。
“那你加油啊,到時候我們互相幫助。”弘晝嘴角凝著淺淺的笑意,覺得修佛有義萱在,修佛的法會一定會是精彩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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