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係辦公室提供的導師們的聯絡信息,還有學校地圖的指引,我找到了學校圍牆外靠北京路一側的那棟高樓,去拜訪那個海外回來的年輕教授。
之前我給他寫過電子郵件了,他告訴我今天下午有時間談談。我已經從董傑和其他同學那裏打聽過,他是學校從美國斯坦福大學引進的四人團隊成員之一。那個領頭的在斯坦福工作了好幾年,已經是那邊的終身教職的副教授了,但架不住學校的北美人才引進小組的力勸,最終決定加盟金大。
這位年輕些的教授雖然算同一團隊,但回國前並不在斯坦福。他是美國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醫學院博士畢業的,然後在醫藥界短期工作過。後來,因為興趣依然在科學研究的緣故,所以沒多久就又加入了和斯坦福同在舊金山的著名的格萊洛克(Gladrock)研究所工作,一直到一起回國。
老實說,除了愛因斯坦的名字和斯坦福大學我知道以外,其他學校和研究所我也不知道能好到什麽程度。總之,他來頭不小,不然也不會這麽年輕就已經是國內的長城學者了。長城,那厚重的巨龍,不是咱們國家和民族的象征嗎?有這種頭銜的學者,學問上自然也應該非常厲害了。
電梯把我帶到了四樓,我按著門牌號碼一個一個房間摸過去。和悶熱的教室和宿舍不同,整個科研樓都有空調,讓人感覺一進大樓就涼爽多了。每個開著的房間裏,都是一長溜的幾排實驗操作台,上麵放著很多我知道和不知道用途的儀器。三三兩兩的科研人員或在台子旁忙碌,或在旁邊的電腦桌前看東西。想到我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我就覺得有些興奮,自己要當科學家的夢想是越來越近了。
在最角落的位置,我找到了那個實驗室。從門口看過去,兩三個穿著白大褂、和我年紀相仿的人在裏麵忙碌。我就敲了敲門:“請問,這裏是尚教授的實驗室嗎?”
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孩子抬起頭來,瞟了我一眼,幹脆利落地說:“你找尚老師啊,他在裏屋。”然後抬手指了一下裏麵的另一個小房間。
和她道謝過後,我就穿過腳下的搖床和操作台之間的過道,來到了那個小房間。尚教授果然在裏麵埋頭寫著什麽東西。等我敲過門,他看到是我後,開口說:“真芳吧,坐。”
我坐下來,打量了一下他。他穿得很隨意的襯衫,沒打領帶。最讓人注目的是眼鏡後麵的雙眼,給人感覺深邃而有洞察力,像是能一眼看穿人心。他表情隨和,像那天在講台上給我們介紹他實驗室研究方向時一樣自然。
我先感謝了他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來了解他的研究,也讓他來了解我。他擠了擠眼睛說:“之前咱們就已經見過了。你記得嗎,複試的時候,我告訴過你,你的實驗技能還需要大力提高?”
啊,原來是他!複試的時候我還真是緊張,光記得先考核用英語問答,然後問了我專業問題,都忘記那幾個複試的老師的樣子了。我記得有人提醒過我,要注意實驗技能不足的弱點,但是一點兒也不記得就是他了。
我趕緊回答他道:“謝謝尚教授提醒!以後如果加入您的實驗室的話,我會好好努力提高的。”接著,我和他表達了對從事遺傳學研究的向往:“當時克隆羊多莉的新聞出來的時候,我就對這些前沿生物技術非常感興趣,現在自己也總算是能親自從事這一類型的工作了,我覺得還是蠻幸運的。”
“你的學習能力我了解,希望你在動手操作能力上也能盡快提高,這樣以後才能獨當一麵。”接著他又說:“不過我得先告訴你,我實驗室隻招博士生,你們碩士研究生入學的新生,得同意碩博連讀我才會接受,你得想好了。同意這個,那就能來,不同意,那也沒關係,其他老師該能接收隻讀碩士的學生,你也可以找找看。”
這個要求出乎我意料,一時之下,我沒有馬上痛快答應下來,隻是說:"好的,尚教授,我回去好好想想。我會繼續和您聯係的,謝謝您願意考慮我的意向。"之後我們就沒有多聊了。
離開實驗室時,我和那個齊耳短發的女孩子道了個謝,就朝電梯走了。
尚教授提到的那次春天時的複試,我是和另一個也來金大法學院係複試的同學一起來的。就是在那次複試後回南昌前,我才和衛雪表白的。
衛雪的優點我可以列出很多來:愛好文學、漂亮、有魅力、不做作、不俗氣, 等等等等;但是讓我一直下不了決心的,還是以後我可能會出國,而她從來沒有流露出任何對出國的興趣。
她家在遂川縣城裏,而我們晚自習後的幾次同行閑談,她很明白地和我說過,她年齡大了,家裏希望她盡快安定下來,而不是去外地讀什麽研究生了。我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很強的動力去對抗她父母的意願,所以那時候我雖然對她很著迷,但總覺得這是個隱憂,多半不會成的,所以其實自己一直很糾結。接著就是情感上一步一步滑向她,直到我受不了了,才讓齊大姐幫我出麵告訴她,讓她離我遠點兒。
這會兒回憶起這些過去和衛雪的相處經曆,讓我覺得自己真是個笑話。這麽大了,情感就這麽沒有掌控力,眼睜睜地滑到自己沒法控製的程度,還需要外人來幫忙。
研究生複試前的一星期,正好是她的生日。我告訴她,我想給她悄悄地慶祝生日,她很開心地答應了。然後我倆就在學校後門的一個小飯館一起吃了一頓飯。她是客家人,並不愛吃辣。在那些不辣的菜裏,我給她點了家常豆腐。她顯得十分地驚喜,告訴我,這是她在老家最愛的家常菜。這個巧合也讓我開心不已,總覺得我倆還是有不少默契。
有過中專畢業前給金瑤準備禮物卻沒送出去的經曆後,衛雪生日時,我大大方方地給她準備了一支很漂亮的口紅。我告訴她,看了她借給我的池莉的書《口紅》,所以送個真的口紅算是回贈她的好意。她對我的煞費苦心的這番說法不以為意,但是打開來後,看到那亮紅的顏色,她嫣然一笑:“顏色真好!謝謝了啊!”
這次生日,她過得很開心。她告訴我,有一陣沒有和人一起過生日了,很感激我。我也很開心。然後,我去南京複試前一天晚上,她找到了我,塞了一百塊路費給我餞行:“拿著,到那裏需要花銷的,希望你馬到功成!”
她 這一下子,把我感激得一塌糊塗,也讓我傾向不表白的心又動搖起來了。老實說,自從齊大姐考研前幫我向她轉達了我希望我倆保持些距離的想法後,我倆都沒有說破,而是一直都是這種曖昧著的親熱,真把我愁死了。
在火車上,我和一個同去複試的老鄉吐露了我糾結矛盾的心態,他倒是看得開,鼓動我說:“一輩子很短,遇到一個情深意重的女孩子不容易,不要錯過了哦!我看好你倆!"
那老鄉告訴我,他女朋友就比他大四歲,倆人感情很好,現在他女朋友也在準備考研到一起去。有他的榜樣和點撥的話,我才鼓起勇氣在複試結束離開南京前在電話裏向衛雪表白了。
短短幾分鍾思緒中,電梯到了一樓。“叮咚”一聲,門打開了。我往外一邁步,就看見一個中等個子長發女孩正要進電梯。她長得俊俏,和我年紀不相上下。不過她沒有著急邁進電梯,而是帶著微微的笑意盯著我看了一眼,然後突然開口說:“你就是真芳吧?今天來找尚老師的?”
我大吃一驚:“是啊!你怎麽知道我的?”
“尚老師告訴我們了,今天你會過來和他談。我也早就知道你了。我見過你哥,你和他挺像的。歡迎加入我們實驗室呀!”說完她就上了電梯走了。
我猛然想起來,我哥當時搜集金大考研的試卷,有一個給過我哥試卷的學姐,後來到金大做技術員了。原來就是她呀,這個世界可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