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珍說我差點忘了,拿出紙袋放在桌上,說你愛吃這裏的橘子,我又給你帶來一些。佩玟忙說謝謝,你來還帶東西。艾珍說,我能等,橘子不能等。
佩玟看信認真,沒有吃橘子的意思,艾珍替她剝,看見佩玟還在低頭看信,沒有反應,於是把一瓣橘子遞過去,說吃橘子。佩玟出神,聽見艾珍說話,扭過臉,眼睛還在信上, 艾珍隻有把橘子往前送,佩玟看清是橘子,已經遲了,隻有張嘴捉進去,嘴碰到佩玟指尖,佩玟不動,艾珍也不動。旁邊台燈看見,提醒一下,艾珍覺出晃眼,手退回來,接著剝橘子,誰也不肯說話。
過來很久,佩玟才把信撇開,對艾珍說有件事和你商量,關於一個男人。艾珍不剝橘子,轉過頭,說男人?就隻一個?佩玟說,你正經些。我老師的信,他在美國有個侄子,各方麵還好。我老師為他侄子作冰,問我的意見。佩玟把一張照片遞過去,說這是老師和他侄子的合影,信是你帶來的,有你的責任。
艾珍擦擦手,接過照片,鼻子裏出氣,說哪個是你老師,哪個是他侄子?佩玟說你不要再開玩笑,自然年輕的哪個就是。艾珍說我是認真,這人,怎麽也挨不上年輕兩字,還不如你老師周正。佩玟生氣,奪回照片,說他隻是老成,沒有你說的這麽不堪,你不要這麽陰陽怪氣。艾珍說,是啊,親疏有別,倒是男人,麵還沒見,就這麽維護,我是自討沒趣。佩玟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艾珍一下站起來,說我就是不願意給你這方麵的意見。你一個成年人,有胳膊有腿,有什麽不可以自己做主,你想做什麽,誰還能攔住你?
佩玟說人過三十,天過午,我要認真考慮,我以前讀聊齋,裏麵的狐貍,野仙,百年的修行,千年的法術傍身,到最後還不是找個書生嫁人。
艾珍說我沒讀過這些書,我沒有你那樣的福分,我出來早,中國書讀的少。艾珍忍住沒說我是讀西洋童話長大,隻知道女人就算嫁人當王後,都不一定會幸福。艾珍提高聲音,說你仔細想想,這樣一件大事,不聽自己的真心,就因為旁人一封信,幾句話,就慌慌張張找人嫁了,隻圖眼前的方便,你就不擔心以後有後悔的時候。
佩玟要還幾句嘴,看見艾珍胸口起伏,想這是自己的事,還是不要氣到艾珍。
艾珍說我回去,你好好休息,出門,看見佩玟還跟在後麵,說你不要出來送我,小心再著涼。艾珍上樓,轉頭,佩玟還傍在門口目送自己。艾珍氣消大半,揮揮手,說趕緊回房間吧,話沒說完,連忙跑到街上,不敢回頭,怕自己真會哭出來。
佩玟回屋,看見桌子上的橘子,艾珍居然把橘絡去的幹淨。艾珍一向大大咧咧,沒想到這事卻記得清楚。佩玟把橘子裂開,一瓣瓣送進嘴裏,最後佩玟噙住自己的手指,卻怎麽也找不到剛才的感覺。
艾珍站在街邊,想佩玟就在下麵,這時候也許打定主意要嫁人。艾珍想到這裏,剛才那地下那一轉好像經了一世,出來大家已經陰陽相隔。艾珍心疼,不敢繼續想,隻有四下野望,好像暈車的人難受,要看窗外的風景解脫。
因為是下午,陽光急著收工,手頭最後一點顏色清倉甩賣,沿街隨手點染。街邊停的車子,櫥窗的玻璃都得了分潤。艾珍路過,車身,櫥窗映出的影子,高矮胖瘦,接連不斷。艾珍留意,紅色胖些的影子是自己,而藍色瘦些的居然像佩玟,街頭對影成數人的熱鬧。剛才在佩玟家撮合這對影子,影子也許動了真心,瞞著佩玟偷跑出來,要和自己私奔到底。
艾珍盯著各式的顏色發呆,想起方才佩玟臉上的一點紅色,是佩玟的口紅,一定是敲門的時候,手忙腳亂擦上去的。艾珍認定這點紅隻能是屬於自己的,憑這個念頭,好像燃盡的炭火中閃出一絲光亮,因為有了這一點點紅火,所有死灰可以再燃,星火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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