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視劇《繁花》的熱播,上海話也跟著熱絡起來。我的腦海裏跳出了“望野眼”三個字。
“望野眼”,上海方言中,謂注意力分散,眼光到處亂竄。通常,孩子上學,姆媽會關照,“課堂上眼烏子張張大,伐要望野眼!”丈夫出門前,妻子會叮嚀,“過馬路定定心,伐要望野眼!”姆媽教孩子上課專心聽講,切莫心猿意馬;妻子叫丈夫出門在外,眼神不要被路邊漂亮的女子直直地勾去,這都合情合理。鄧麗筠演唱的歌曲“路邊的野花不要採”,在華人圈家喻戶曉。不知從何時起,“野花”和“眼睛”被各取一字,變成了“野眼”,前麵再加上一個“望”字(上海話念“忙”),真是把這三個字的含意活靈活現地表達出來。
此刻,我正坐在晃動的巴士上“望野眼”。近處瞄一眼,百分之九十的乘客都在埋頭刷屏,手機一閃一閃的,屏幕上的小字如螞蟻般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車廂。餘下的百分之十在打盹,手裏也死死地攥著手機,頭部和軀體隨著車子不停地搖蕩。我坐後排,比前排高出一截,占據了有利地形,便於察言觀色。
車廂內寂靜無聲。靜,是表麵現象,每個人的腦子裏則都在翻江蹈海地折騰。從屏幕上得到的消息,比如俄烏大戰,美國總統大選,BC省省選……,聯想到親朋好友和自身的處境。現如今,科技發達伴隨著資訊爆棚,人人一部手機,個個忙得日理萬機,眼睛和時間都不夠用。連親朋好友見麵都嫌費勁,還不如用指尖在屏幕上劃一劃,既看得見臉,又聞得出聲,還省下了寶貴的時間和舟車勞務費。難怪多年前,有一老者向我訴苦,他和獨生女雖住在同一屋簷下,女兒卻擠不出時間和老爸聊天,隻能每晚臨睡前靠發短信互通信息。更有甚者,同床異夢的夫妻夜深人靜時,各自倚在自己的枕頭上,用指尖頻頻傳送信息,至於發給誰就不得而知了。
車廂裏看夠了,我把臉轉到窗外“望野眼”。天空碧藍碧藍的,看不見一絲雲彩。樹上的枯枝不知何時冒了芽,綠葉點綴著紅花。小小的麻雀是天底下最歡快靈動的一族,它們嘰嘰喳喳地叫著,挺著圓圓的肚子,從這枝飛到那枝,樹上的小蟲和地上萌發的草籽養肥了它們。
嘎……,巴士猛然間來了個急刹車。從行人驚恐的眼神和張大的嘴巴上,我察出了端倪,原來是兩大一小三隻浣熊正穿越馬路。它們的眼睛被黑眼圈包圍,從前額到鼻子延伸出一條標誌性的灰黑條紋,像極了可愛的大熊貓。但它們也有可恨之處,夜裏搜刮民宅,偷襲垃圾桶,還傳播病菌。不過,想想原本是人家的地盤,如今卻成了兩腳獸的華屋,讓這些原居民們情何以堪呀?說到底,浣熊是一種孤僻動物,日間深居簡出遠離人群,這次必定是饑不可耐,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來覓食吧!
我此番春日“望野眼”,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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