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一場
回來的路上,越想越氣,氣得有些喘不上來氣,天下的老男人怎麽都這麽自戀。倪新華一再地說,她還和大學時候一樣,沒有變化,原來是想把她當還魂丹了,他以為他是誰,好皮囊裏還不是一顆齷齪的心,怪不得他擺脫不了那個富家女,他的本事也就是哄好一個富家女。男人啊,隻能想到受人愛慕的風光,怎麽想不到把自己好好修煉一下,煉不成太上老君的仙丹,也該變成一本可以反複閱讀的小說,沒有引人入勝的情節支撐,誰會聽空洞的滔滔不絕。站在電梯裏,惠芬對著鏡子,仔細地觀察著自己,寬寬的額頭,長長的鼻子,內眼角回勾,外眼角上翹,即使沒了膠原蛋白,還是美的,又捏緊衣服看腰身,一點都不塌。沒用的,李媽也還是美的,頭發又染又作大花,一輩子也就那樣了,哄著李爸什麽都不做,放肆到老,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李爸這樣,劉磊這樣,劉康也這樣,劉彤家的那個王老師也好不到哪裏去,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女人來搭戲。如果沒有那個富家女,倪新華會不會膨脹到這個地步?不好說,如果沒有李媽,院子裏有的是來搭訕的老太太,李媽就是先看到了這一點,像守陣地般地英勇,裏裏外外要求著自己;出走這些天,劉磊一定肆無忌憚地撩騷,線上聊熱了線下約會也做得出來;劉康兒在英國,那定是一邊吃著惠芬包得餃子,一邊慶祝著惠芬不在後的安靜。這輩子,運氣是差了一點。解下頭發,散在肩上,也許可以換一種發型了。電梯到了,門打開,走出來,惠芬還是用皮筋綁了一個髻,想起來了,就是不習慣頭發搭在耳朵上的感覺,所以總是挽著頭發,挽慣了,挽順了,竟然就忘了為什麽要那麽做,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頭發搭在耳朵上不舒服。李媽說過,她從小就不喜歡被碰耳朵,嬰兒時隻要洗澡洗耳朵,就大哭。
打開房間的門,電話的留言燈一閃一閃地晃著,看見就覺著惡心,像見了蒼蠅一樣。電話接著又響起來,惠芬怒氣衝衝接起來。
是劉彤,她焦急地喊:“喂,你哪去了,劉磊住醫院了!”
惠芬就覺著嗡得一聲,世界變得好亂。
她結巴地問:“劉磊……劉磊怎麽……怎麽,出了什麽事?”好像是上個世紀傳來的消息。
劉彤說:“我不知道,醫院護士打來的電話,我不是家屬,人家什麽也不肯說,好像劉磊已經進手術室了。給你訂了十二點的機票,你趕緊收拾東西出來,我開車送你。”
惠芬還混亂著。
劉彤說:“不要我送你上機場嗎?”
惠芬說:“不用,我自己行。謝謝,我......算了,謝謝,再見吧。”
劉彤說:“得了,趕緊出來吧,我送你。老天是愛你的,老天的安排,既免去告別的難過,也省得你們兩口子冷戰到下不了台階。這是最好的安排。一聽到住院了,著急了吧,前塵往事不記恨了吧?!”
惠芬說:“你討厭!”眼淚不自覺在眼眶裏轉,都不知道為了什麽,就又委屈了。
“行了,趕緊吧。”
莫非這真是最好的安排,黃粱一夢也有驚醒的時候。惠芬不內疚,但是她覺著她應該像個天主教徒一樣去懺悔,第一句開場就應該是“我有罪”。隻差一點點,她現在就要躺在另一個房間裏正聽著海浪聲。
惠芬慌慌張張收了自己的東西,把劉彤閨女設計的裙子留在了酒店的衣櫃裏,留給喜歡它的人吧。酒店的大門一開,就看見一輛車停在門口,玻璃窗降下去,劉彤坐在副駕駛衝她招手,惠芬尷尬地躬下腰,說:“王老師,麻煩您了。”
王老師隻是笑著點點頭。王老師老了,鬢角都花白了,帶著一副老派的近視鏡,臉頰上的肉都有些垮了,滿臉寫著慈祥兩個字,有他在,惠芬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劉彤說:“護士說突發的,劉磊今天必須手術,明天麻醉醒過來必須得有家屬在場。”
惠芬歪頭看著窗外,棕櫚樹一棵一棵地略過,這是劉磊擅長的扯大旗,難道單身的人還能被醫院拒收似的,連生個病都要找觀眾。這個年紀,能得什麽大病,約會網友腦中風了?如果今晚就是最後一麵呢?結合看過得韓劇,想象了一下劉磊躺在ICU裏,渾身插滿了管子,床頭的儀器滴滴地響著……不可能,生活不可能這麽輕易地過去,惠芬不覺哼了一聲,人生啊,太長了。
劉彤說:“他還挺了解你的嘛,竟然知道找我。”
說得也是,惠芬琢磨了一下,打開手機翻了翻,果然,不知何時,劉磊共享了她的位置信息。
她說:“你們倆在這兒當老師都多少年了?那所學校那麽好嗎?”
王老師說:“任性過一次,就不會任性第二次了。當年要是不辭職,我應該都在大學校園裏都分了房了吧。”
劉彤伸手摸摸他,說:“每次遇到那種特叛逆的學生,學校都分給老王,因為就他最耐心。回到家,和我說,那算什麽呀,比起我倆哪才到哪兒。”
惠芬坐在後麵,看著她們倆恩愛的互動,說:“你們是怎麽做到和那樣幼稚的人相處的呢,我肯定是要忍出內傷的,連我兒子我都不想看。”
劉彤說:“看不下去的事情,就跳出來,把那些事情客觀化,客觀的事情本來你就改變不了。把並集變成交集,陰影的部分盡量縮小,自己的世界大一點,日子就好過多了。”
惠芬說:“照王老師的意思,我和你的區別,就是我在更年期補習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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