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往事

我的青春檔案裏有一段封存的故事。

 

19歲那年,如願以償被門檻很高的加拿大皇後大學(Queens University)商學院錄取後,我第一次離開父母,獨自踏上了旅途,在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開啟了嶄新的國際留學生的生活。那是青春萌動、放飛夢想的花季年華,在這美麗的楓葉之國,在安大略湖畔金士頓(Kingston)美麗的校園,我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一直以來都是學霸的我,計劃著一舉上完本科再攻讀研究生,完成學業後憑自己的實力轟轟烈烈地幹一份自己喜歡的事,然後孝敬父母,回報社會,同時找一個誌同道合、比翼雙飛的伴侶來實現人生愛情事業的雙豐收。

 

青春綻放,激情飛揚,就在這個特殊的求學期間,在荷爾蒙、力比多旺盛的生理階段,我的初戀悄然而至,也正是這段初戀留給了我刻骨銘心的記憶,為我的青春打上了“吃一塹,長一智”的烙印。

 

我和她是在偶然的機會認識的。那是在我大三時的一次中國留學生“每逢佳節倍思親,普天同慶迎新春”的聯歡晚會上,我登台演唱了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歌曲《故鄉的雲》,那聲情並茂,高亢起伏的旋律轟動了全場,深深打動和共鳴了在場的每一位觀眾。晚會結束後,一個大眼睛的女孩走過來看著我,輕柔地說:“大為,你好!我叫Coco,你的歌唱得真好!有機會能請你單獨再唱給我聽嗎?”

 

這個意外的問候讓我這個一向偏內向的北京小夥子有點措手不及,我下意識地回答道:“謝謝你的欣賞鼓勵,當然,如果你喜歡,我願意再唱給你聽。”我心裏念叨著:來到加拿大三年多了,第一次有人單獨誇獎我的歌。

 

二月的金士頓,依然是冰天雪地,寒冷刺骨。一個周六的早晨,靜靜的校園,雪花飛舞,眼前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銀裝素裹的妖嬈世界,我們懷著熱切的心情在校園一角的星巴克咖啡屋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約會。

 

再次見麵寒暄,二人卻有莫名的親近感。她高約1.65,身材勻稱,線條突出,圓圓的臉像蘋果,笑起來的兩個小酒窩引人注目, 像山澗小溪中打轉的小漩渦,講話的聲音透露著女中音的味道,瞬間我便對她有了發自內心的喜歡。我想在別人眼裏一定認為她和我這位人高馬大,玉樹臨風的帥哥就是天生的一對。

 

點了咖啡和甜點,望著戶外洋洋灑灑的飛雪,我們邊吃邊聊,聊到了各自的學業、家庭,聊到了興趣、愛好和人生目標,聊到了價值觀、理想和未來,許多方麵我們都有共鳴。

 

Coco比我低一個年級,她學的專業是英語語言文學,她喜歡社交、讀書和寫作,而我卻喜歡運動、音樂和思考。她來自重慶,和我一樣都來自知識分子家庭,所不同的是她是單親家庭,母親是政府官員,在她上初三時淨身出戶的父親是一位企業家,我父母是大學教授… …

 

我們越聊越投機,越聊越輕鬆,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了,我似乎感受到了傳說中一見鍾情。性格直率的我鼓足勇氣,直奔主題,冒昧地對她說:“咱們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做我的女朋友好嗎?”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調皮地說:“你還沒給我唱歌呢!”

 

確立了戀愛關係後,我們便開始了不間斷約會。一起踏雪尋梅,“逢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一起遊春賞花,“人麵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一起看書學習,“讀書不覺已春深,一寸光陰一寸金”;一起觀月想家,“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愛情的火焰在甜蜜的約會中熊熊燃燒,從天寒地凍到春暖花開,從夏花燦爛到秋葉靜美,在校園的各個角落都留下了我們相親相愛的足跡。

 

一陣熱戀之後,也剛趕上了畢業在即,是畢業論文的準備階段,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忽然接到媽媽的越洋電話說爸爸心髒病發作住院了,我迫不及待地飛回北京,在爸爸身邊守候了一個多月,爸爸總算有驚無險身體基本恢複了正常,我便急忙趕回來繼續完成最後的學業,當然還有對Coco的牽掛和思念。

 

也許是焦慮上火抑或荷爾蒙過於旺盛,回國的這段時間裏,青春痘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開來,鏡子裏的臉像雨打沙灘後的萬點小坑,往日細膩光滑的皮膚不再,這銳減了青春灑脫的氣質,也帶來了小小的煩惱和淡淡的自卑,不知道Coco再見到我會不會嫌棄。

 

飛機徐徐降落在加拿大的皮爾遜國際機場,我連夜匆匆趕回在校園附近的租住的民房,多麽希望馬上見到日思夜想的Coco,然而,那天她卻未能如約在宿舍等我,我詫異了!

 

第二天她來見我,明顯失去了往日的活潑、熱情和親昵,而且氣色不好,從她迷離的眼神裏我意識到了什麽,我問她發生了什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說沒有,隻是最近心情很糟糕!我故意問她:“是因為想我嗎?”她嘿嘿一笑,默不作聲。

 

轉眼兩周過去了,美國來的中學同學劉謙路過金士頓,我自然要盡地主之宜接待這位相處多年的發小,沒想到那天她稱自己身體不舒服沒有陪我一起去,劉謙見我獨自一人,調侃地問道:“怎麽沒帶你那位親愛的CoCo呢?難道要金屋藏嬌?”我隻好說她今天有課,實在走不開。話雖這麽說,但是我心中感到了莫大的尷尬。

 

送走劉謙,我便一頭紮進畢業論文的完善和潤色中。那是一個星期五,經過夜以繼日的準備,我順利通過了畢業答辯,同時也恰好收到了心儀的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生錄取通知的郵件,真是雙喜臨門啊!這又離我的人生目標更近了一步。我興高采烈地決定利用晚餐好好地慶祝一番。當我把這好消息告訴了Coco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卻輕描淡寫地說:“好啊,祝賀!不過我晚上要參加一個舞會,不能一起晚餐了。”

 

“什麽?”Coco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她對我態度的大幅轉變讓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有了新歡?”我不情願地猜想。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接著開始激動地說:“和我談戀愛,卻和別人去約會?你不覺得滑稽嗎?”

 

她故作鎮定:“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反正我要去。”說著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她嗬道:“你不能去!真是豈有此理!”

 

她開始使勁地掙脫我:“放開我!放開我!討厭!麻子臉!惡心!”她一邊歇斯底裏地喊,一邊用手使勁掐我。

 

“麻子臉”三個字極大地傷害了我的自尊,從小到大從沒有人這樣侮辱過我,且平時我把她當小妹妹一樣百般嗬護,她的言行瞬間讓我怒不可遏,失去理智,我不由自主“啪”地一個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她捂著臉哭喊著:“好!你敢打我?我要報警!”

 

我在氣頭上隨口道:“隨你的大小便!”

 

警車和救護車幾分鍾內呼嘯而來,她被送往醫院檢查治療,我被帶往警察局調查筆錄。

 

在警察局,我一五一十如實把事情的經過述說了一遍並在筆錄上簽了字。她在醫院檢查後沒發現問題,她出了醫院直奔警察局要求撤訴和釋放我,原來她打完報警電話後就後悔了,然而悔之晚矣。

 

警察說因為我實施了暴力,涉嫌刑事犯罪,所以如果對方不撤訴,按照正常程序,雙方就需要進行庭審,通常雙方需要刑事律師來進行控辯,最後法庭正式判決。在加拿大,一旦有了刑事犯罪的記錄,那麽升學、就業等會極為困難,那意味著一輩子基本就歇菜了。

 

鑒於這一情緒失控而發生在戀人之間的偶發的件事,再加上她主動提出要撤訴,警察局對我進行了假釋,同時建議我盡快找律師了結此案,而且在此期間不得以任何理由聯係和靠近她。

 

我找到了當地一位有多年經驗的刑事律師,他說20來歲年齡段的年輕人容易衝動,對於一些過分舉動在法律上予以一定的包容,他可以直接找法官來溝通並撤銷此案,之後係統將不會留有案底,換句話說,這件事對將來的學習和工作等都不會造成任何不利的影響。

 

這個從天而降的突發事件讓我懵然,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兩個人之間的事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而且還惹上了官司,我的人生第一次遭遇如此無情的挫折和沮喪。

 

律師後來通知我,他和法官達成了一致:第一,同意撤銷係統中的案底;第二,撤銷案底前,我必須接受一個為期12周的《Emotion control 》(《情緒控製》)強製培訓課程,這個課程是專門為像我這個年齡段,遇到類似事件的當事人而開辦的,每周兩次課,培訓結束考核合格才可以恢複到以前的自由。

 

暫且不說我花費了雙倍的律師費用(律師的理由是我谘詢問題占用了他太多的時間),這個雷打不動的“培訓”課程表幾乎徹底打亂了我兩個月以後的8 月下旬前往4000公裏以外的哥倫比亞大學的求學計劃。麵對不可調和的時間衝突,迫不得已,我隻好硬著頭皮寫信給我的教授Derek,如實敘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同時也做好了被迫放棄攻讀研究生的思想準備,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位溫文爾雅、善解人意的白人教授表示了對我的同情並欣然接受了我推遲入學的請求。

 

特殊的培訓終於結束了!再見了美麗的金士頓,再見了苦澀的初戀。在前往溫哥華的飛機上我一麵反思自己:衝動是魔鬼,以後遇事一定要冷淨再冷靜;一麵振作精神,積極麵對眼前新的生活,一往無前。

 

在四季如春美麗的哥倫比亞大學(UBC),我不忘初心,發奮努力,提前如願拿到了碩士學位,實現了預設的學習目標,海外求學難忘的經曆告一段落。

 

時間在飛,眨眼已跨過了而立之年。如今我在加拿大一家大型金融機構做投資經理,我喜歡這份富有挑戰性的工作,帶領團隊一次又一次突破業績目標, 深得領導和同事們的欣賞、信任和支持,我和許多人一樣憑借實力和自信在職場上揮灑青春、拚搏人生。

 

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我舊地重遊,再次回到曾經熟悉的校園,走過我們曾經一同走過的花園小徑,一草一木是那樣地熟悉和親切,隻可惜“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往事如風,青春似夢,我和Coco在一起的甜蜜時光一去不返,然而她的一顰一笑、點點滴滴的過往瑣事仍曆曆在目,宛若昨夜星辰,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多麽希望她再回到我的身邊,一切從頭再來啊!

 

事實上,“初戀事件”發生後,Coco的媽媽火速從國內專程趕來看她的寶貝女兒,可惜我未能見到她娘倆,後來聽說她因為報警對我造成的影響和傷害而內疚不已,不久就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她再也無法靜下心來完成學業,最終退學回到了國內,她曾經的留在加拿大當老師的夢想也隨之破滅了,再後來就沒有她的消息了。我為和她分手而感到終身遺憾,也為她的輟學感到無比惋惜,祝她好運!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和夢想,每個人都有追夢路上的得失感悟。於我,那段苦澀而難忘的初戀無疑是人生千金難買的寶貴的財富。

 

(9/8/2023 Oakville )

 

(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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