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對於年過花甲大半截入土且剛被提前釋放出獄不久的老王來說，昨日已隨風而去。他默默地一個人發呆，往事雖然曆曆在目，但卻不堪回首。

 

信不信由你，老王的祖上曾是鮮衣怒馬的高貴血統。曾幾何時，改朝換代，幾世的榮華富貴毀於一旦，家道中敗，爺爺的爺爺落草為寇，亡命天涯。

 

老王上世紀 60年代初降生，父輩是扛過槍、跨過江的共和國功臣，他算得上根正苗紅，是名副其實的紅二代，然而從他記事時起，父母就被關牛棚，家被抄。他作為“老鼠兒子會打洞”的“反革命”後代在驚恐、冷漠而狂熱的環境裏度過了自己的花季年華，他感慨命運的無常，感慨自己生不逢時。盡管如此，在當年學校停課搞批鬥，搞串聯的滾滾洪流中他也沒有放棄看書學習的好習慣。

 

春雷一聲響。一九七七年全國恢複了高考製度，十六歲的老王輕而易舉地考上了清北大學開啟了人生的新篇章，他的命運在這裏拐了一個彎。

 

大學畢業後，天之驕子的老王被分配在京城政法係統的司法部門，他有幸現場聆聽了對“四人幫”的宣判大會，親眼見證了一個舊時代的徹底結束和新時代的悄然而至。

 

八十年代的神州大地，百廢待興，鄧公的南巡講話極大地喚醒了人們熱火朝天，改天換地的萬丈豪情，“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勤勞智慧的人民像脫韁的野馬在改革開放的道路上埋頭狂奔。

 

大學畢業，血氣方剛的老王腳踏實地從基層做起，他負責恢複單位的建章建製，起草文件，每天的文山會海是家常便飯。他努力工作，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勁。為了趕稿，他常常通宵達旦也在所不辭，毫無怨言，被同事們譽為“拚命三郎”。

 

那時候的工資水平普遍很低，但人們卻幹勁十足，不知從何時起，生活裏漸漸地有了獎金，有了回扣，有了紅包，有了權錢交易的影子。

 

老王同誌雖然其貌不揚甚至有點猥瑣，但他憑借自己的勤勞和聰明才智，經過幾年的摸爬滾打，左右逢源，人際關係處理得如魚得水，因此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在組織的關懷和培養下，又紅又專的老王由最初的辦事員連續晉升為正處級幹部。

 

在體製內，作為一位正處級幹部，權力不小，尤其是在京城的“大蓋帽，兩邊翹”的重要崗位上，更是光芒四射，令人向往。

 

老王同誌曾是一身正氣，他在骨子裏不屑溜須拍馬，宋朝的包青天，明朝的海瑞都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但他很快意識到在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轉型的曆史條件下要與時俱進，否則要被曆史所淘汰，所謂“識事物者為俊傑”，況且在幹部培訓班裏的老師宣揚“河裏的石頭，圓的滾得快”的觀點對他的影響不小，於是他“在官言官”，默默地開始用厚黑學的理論來武裝自己，以適應日益複雜的人際關係。

 

在同事們眼裏，老王是一位性情中人，講義氣，夠哥們，事業順利，家庭幸福，許多人羨慕甚至嫉妒他。經曆的人情世故多了，在人情和利益誘惑麵前，他常常會放棄原則，隨心所欲，也沒有人來監督，這為他日後的仕途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擁有了權力，就意味著擁有了呼風喚雨的本領，擁有了光宗耀祖的尊嚴，所謂的“榮華富貴”“一人得道 雞犬升天”都能從這裏找到答案。

 

隨著時間的推移，來自四麵八方包括海外來求他辦事的人趨之若鶩，上至機關領導，下至基層官員，每辦一件事都有約定俗成的收入，少則上萬，多則十萬、百萬，對於下級送來的美色誘惑，老王更是來者不拒，他做夢也沒想到以前傳說中的“權力、金錢、美女”三位一體的極品生活居然在他身上上演，這恐怕連三宮六院，佳麗三千的皇帝都要羨慕三分。老王同誌在犬馬聲色的陪伴中飄飄欲仙，以前所批判的“學而優則仕，讀書為做官，升官為發財”的觀點，現在在他的腦子裏似乎已名正言順地存在而且日漸根深蒂固。

 

俗話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改革開放不斷深入，時代洪流不可阻擋，二零一二年，一場空前的反腐風暴席卷全國，在“老虎蒼蠅一起打”的指導思想下，一大批貪官紛紛落馬，一個個地倒下了，他們倒在了時代的風雲裏，倒在了金錢和石榴裙的誘惑下。

 

事業如日中天，已功成名就的老王在他的知天命的年齡終於沒能逃脫落馬的命運，而實名舉報者是五年前為他勇敢獻身的美女記者情婦，這位記者懷了老王的孩子，威逼他答應離婚與她成家，老王當時急中生智，模仿同仁們的做法，一次性支付了這位記者一大筆分手費，老王以為萬事大吉了，可是他哪裏知道在記者的心裏卻盤算著：“咱們騎著毛驢看唱本——走著瞧！”

 

老王被“雙規”了，其直接原因是生活作風問題，當組織部門來帶他的時候，老王正在主持召開“深入開展反腐敗工作”的動員大會。雙規期間，老王精神緊張，頭腦清醒，思緒萬千，過去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幕幕在腦海裏浮現，他想起了第一次收受賄賂，第一次給上級行賄，第一次和女下屬交合雲雨… …想起那些美女如雲，鈔票成堆，“天天過新年，夜夜當新郎”的日子，老王悔當初目光短淺，思想滑坡，放縱自我，害人害己，他眼前仿佛飄過十個字：在江湖上混，總是要還的。

 

老王一五一十地向組織交代了他所犯的事，涉案金額高達七位數，交代完畢，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個數字和那些“老虎”來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他堅信自己不會有事，因為他“朝裏有人”，那位“一起受過賄，一起嫖過娼”的主審官老趙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定會罩著他。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經過法庭的調查取證和審理，老王同誌最終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沒收全部非法所得。看著這冰冷的判決書，老王傻眼了，他在心裏默默地質疑道：“老趙啊，怎麽回事？！前兩天你不還捎信說平安無事嗎？真見鬼了！”

 

老王即將離開看守所前往監獄服刑，他抬頭再次看到了牆上的幾個黑粗體大字：莫伸手，伸手必被抓。那幾個字像一柄柄利劍，直戳老王的靈魂深處。

 

在服刑的日子裏，老王積極改造，深刻反思，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鑒於在監獄裏的良好表現，他被提前釋放。

 

老王重新獲得了自由。回想起過去十年幾乎與世隔絕的難忘歲月以及失去的寶貴時間和家人的團聚，他感慨萬千：初心易得，始終難求，再也回不到從前那風華正茂，激情燃燒的歲月。他甚至幻想，世界上若有後悔藥該有多好啊！感歎之餘，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人活一輩子到底圖了個啥？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我該如何選擇？”

 

老王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此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