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緊急動員令時,支部書記兔武腦正在給兔子兔孫們上思想品德課,講解他們的領袖兔大大的偉大的思想,這些思想其實隻是秘書為他撰寫的各種會議的發言稿,如今集結成冊,成了係統而又深刻的理論。動員令是由兔大大通過口諭一級一級傳達下來的,兔武腦不敢怠慢,馬上打開抽屜,拿出戰時緊急狀態法,宣布進入二級戰備,並按照上麵的清單,命令所有兔子,無論職位,不管老幼,立即轉入正七級戰道。根據拐彎的程度和入地的深淺,兔子洞一般分為十二級,在地下的隧道以正數分類,而地上以洞口為圓心的不同距離被劃分為負十二級。所有的糧食也都轉運到正七級儲藏室並封存起來,開始實行戰時供給製,沒有書記的批條,誰也不能擅自靠近糧倉,更不能隨意拿取食物。所有兔子的言行也必須遵守緊急狀態法,任何敢懷疑、諷刺或批評兔大大思想的兔子,都會被立即就地正法,無需通過形式化的司法審判。任何有通敵或叛變嫌疑的隱藏分子,任何同誌都可以將他當場打死而無需負法律責任。與此同時,兔武腦書記拿出了所有備用的擴音器,將它們安裝起來,同已經在廣播的喇叭一起,開始循環播放兔子家族革命史,尤其是兔太祖的英雄事跡。他老人家當年在山窮水絕、道盡途窮的不利形勢下帶領先輩們殺出一條血路,打敗了餓狼,趕跑了惡狗,建立了自由、平等和幸福的兔子王國,他是所有我們兔子的大救星,他的光輝事跡將永遠鼓舞著我們保家衛國,再次戰勝敵人,走向更大的輝煌。
根據太祖的理論,這將是一場持久戰,但不到兩個月,兔子們就發現,外麵的敵人一個還沒有看見,內部的威脅倒是明顯嚴重起來。
進入戰時狀態後兩個月的一天早晨,兔武腦書記正在起草每日形勢簡報,忽然有一個手下慌裏慌張地跑了過來:“報告書記,我們的片區有兩個壞分子正在吃其他兔子!”兔武腦吃了一驚,他知道由於配給分發的糧食一天隻有一兩片枯黃的菜葉,加上終日躲在深深的地下,有不少年老體弱的同誌不是餓死就是病死,就連原先肥胖壯實的兔子也出現了浮腫;但他覺得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是可以克服的,現在發生了兔子吃兔子這種有悖倫理的不幸事件還是讓他有些驚慌,擔心傳出去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負麵影響。他趕緊跟著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喘氣的手下,前往查看。那兩個吃了同胞肉的兔子是一對父子,嘴上和脖子上血跡斑斑,此時他們已經被同區的其他兔子捆了起來,地上的兔子毛一片狼藉,被吃掉的屍體隻剩下了兔子頭,雙眼圓睜看著屋子裏所有的同伴。片區區長見支部書記來了,趕緊向他匯報情況,說被吃的兔子是孩子他媽,昨天夜裏死了,父子倆餓昏了頭,乘著黑暗竟然躲在草褥子裏把她吃了,但他作為區長一直保持著警覺,在聽到聲響又聞到肉味後,便過來查看,將他倆抓了個現行,並在天亮後第一時間派手下向書記報告。
武腦書記圍著父子倆轉了一圈,然後麵對著所有的兔子停了下來,表情明顯痛心疾首:“同誌們!我們兔子種族向來都是素食主義者,現在竟然發生了這種大逆不道、有違兔倫的惡性案件,這正說明了敵人對我們的進攻不隻是發生在戰場上,也會出現在我們的內心裏,我們無時不刻都不能停止學習兔大大思想,否則我們就會成為我們自己的敵人。我知道,我們暫時麵臨著食物短缺的不利形勢,但勝利終將屬於我們。我宣布,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發動一場自糾自查和相互監督的運動,每一位同誌都必須緊緊地盯住每一個兔子,找出他私藏的糧食,挖掘他隱蔽的不良思想。隻要有任何發現,必須也隻能向我直接匯報,絕不能向其他任何同誌泄漏,更不能向其他片區的兔子透露風聲,尤其是今天這樣的惡性案件,誰也不準談論!”
親手處死了父子倆後,武腦書記趕回屋子,將當天的形勢簡報發給了大大,這個簡報每天必須趕在正午十二點前發出,否則會受到政治處分。與其說這是一份簡報,不如說是寫給大大的捷報:他的轄區形勢一片大好,所有的兔子都精神飽滿,鬥誌昂揚,隨時準備英勇犧牲,殺敵報國。雖然形勢喜人,但一切都要從最壞處著想。為了防止思想不堅定的下屬跑出去尋找食物,武腦書記在廣播裏反複告誡大家,外麵的形勢正在惡化,所有的洞口都被敵人包圍了,更可怕的是,大灰狼和哈巴狗為了吃上兔子肉,喝到兔子血,竟然狼狽為奸地走到了一起。我們現在麵臨著比太祖幹革命時更加複雜和嚴峻的局麵,他說。宣傳非常有效,所有的兔子都大氣不敢出地躲在第七級地洞裏,雖然他們因為饑餓早已氣息奄奄,呼氣多於吸氣。武腦書記非常滿意,但他也注意到恐慌宣傳的負麵作用,那就是每天他很難湊齊駐守洞口的哨兵,大家總能找到不同的理由躲避兵役。有的整日閉著眼睛,說自己瞎了;有的一瘸一拐地走路,說自己斷了腿;還有的幹脆臥床不起,聲稱自己就要死了。
兔武腦無法辨別真假,因為每天餓死病死的兔子確實越來越多。第二天,他剛剛發完當天的簡報,就聽到門口有虛弱的聲音喊“報告!”。他衝著外麵說:“進來吧。”過了好大一會兒,房門才被艱難地推開,一隻瘦得不成樣子的老兔子費力地挪動著腳步,爬了進來。兔武腦認得他,好像名叫兔有情,曾是轄區下麵一個小分隊的隊長。“什麽事?”武腦書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沒有動,看著下麵問。兔有情沒有回答,繼續吃力地向著書記挪動,過了一頓飯的功夫,總算爬到了辦公桌的腳下。他抬起頭,小聲地說:“沒有吃的,大夥兒馬上就要死絕了,再這樣下去,有沒有敵人、要不要戰勝敵人都已經無所謂了。我觀察了很久,現在可以向您報告,我終於找到了食物短缺的原因。”說完,他又往前爬了幾步,把聲音壓得更低,說:“我們的糧食都被蜘蛛和螞蟻偷吃了。我數了一下,每天大約有四五十隻蜘蛛還有幾百隻螞蟻進出我們的倉庫。他們去糧倉能幹什麽呢?就是偷我們的食物!”
武腦書記覺得事態嚴重,馬上召開了一場群眾大會。他讓兔有情走上講台,親自告訴大家他的發現。有很多同誌表示反對,有的說,蜘蛛隻吃小昆蟲,根本不會對我們這些枯黃腐爛的破葉子感興趣,螞蟻也是,他們可能會偷吃人類的大米,即使拿了一些蘿卜纓子或菜葉子,也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裝飾他們的蟻巢。更有一些同誌激動地上台,說這些蜘蛛和螞蟻根本不是來偷我們的糧食,而是為了打探情報,是大灰狼和哈巴狗派來的間諜。這個發言一下子改變了會議的方向,很多兔子如夢方醒,紛紛舉手發言,有的說,他親眼看見兔有情趴在地上同蜘蛛和螞蟻嘀嘀咕咕地竊竊私語,但沒有誰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麽,很可能是一種暗語或接頭信號。還有的想起來,以前沒有誰願意去駐防洞口,而他每次都是主動請纓,自從防洞裏出現蜘蛛和螞蟻後,他就總是借口頭暈眼花或體弱多病呆在家裏,現在看來,都是有計劃有預謀地在配合外麵的敵人。
武腦書記最後做了總結性發言:“同誌們,你們的檢舉和揭發都是英勇的革命行為,幫我們鏟除了又一個禍害。兔有情事件再次向我們敲響了警鍾,敵人不但在外麵向我們步步緊逼,還在內部瓦解我們的防線,我們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大叛徒兔有情一方麵向敵人傳遞情報,另一方麵造謠說我們糧食短缺,正在餓死,那我們今天就先送他上西天,要是不把他處死,他就會繼續浪費我們的糧食。”說完,他挑選了幾個身強體壯尚能幹活的同誌,把叛徒的四肢五馬分屍般地綁在了四個不同的柱子上,從唇部開始,用刀一點一點地開始剝皮。可憐的兔有情本就瘦得皮包骨,四個刀手很難一下子把皮與肉分離開來,也沒有多少鮮血可以潤滑,因而極大地延長了極刑的執行時間,更加增添了紮心刺骨的疼痛。所有的兔子都你推我搡地圍擁在四周,或興奮或木然或驚恐地看著曾經的朋友當下的仇敵扭動著身體,用變形的臉和嘴發出奇怪的叫聲。兔有情嚎叫了一整個夜晚,才咽下最後一口氣。在他死去之前,他那條完整的新鮮兔皮已經被書記當作特別的革命成果,附在當天的號外簡報裏送給了大大。
在兔有情死去後的第二天夜晚,所有的兔子都已經上床就寢,臨近午夜時,一聲“狼來了” 的淒厲尖叫把進入了夢鄉和閉眼裝睡的兔子都嚇得跳了起來,他們顧不得梳理毛發來遮擋隱私部位,也來不及詢問,爭先恐後地從屋裏跑了出來,及至跑到了第九級洞窟,大家才你瞧著我,我看著你,發現並沒有狼或狗追過來,才稍許放寬了心。有兔子問:“剛才是誰在謊報軍情、擾亂民心?”
“是粉紅兔團團!”一隻個子矮小的母兔說,“我就睡在他邊上,當時沒有睡著,一開始他隻是在夢裏小聲地嘀咕著什麽,後來就尖叫起來了。”
蹲在角落裏的團團回道:“不是我。我根本沒有做夢。你自己每天都說眼睛瞎了,隻能躺在床上,現在怎麽睜開了?跑這麽遠怎麽沒有撞死呢?”
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大夥兒這才意識到,平時一直假裝的腿瘸、眼瞎、背斷等等等等不去幹活或當兵的理由,此時統統露出了馬腳,自我證明為謊言。剛才還麵麵相覷你盯著我、我瞪著你,現在誰也不敢去看其他兔子的眼睛,個個都低著頭不再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兒,就聽有隻兔子說:“看來並沒有什麽狼,也沒見到狗,可能就是句夢話,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明天起來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該瞎的瞎,該啞的啞,該瘸的瘸,該聾的聾。”說話的是另一隻粉紅兔名叫武威,一向自認為是書記的接班人,“隻是誰也不準把今晚的事告訴書記。誰打了小報告,誰就不得好死!”
武威說這句話時,並沒有想到會一語成讖,更沒有想到會禍害所有在場的兔子。
第二天,兔武威照常去兵工廠上班,因為自稱耳背而且失語,自從緊急狀態法實施以來,他就一直被安排去製造炸彈。這種臭蛋的主要原料是顆粒狀的兔子屎,工人們需要用一種加壓爐把它們壓縮進掏空的樹根球裏,臭蛋的頂端有一根用紫藤做的觸發器,這些臭蛋在被扔到敵人的陣地後,觸發器接觸地麵,引起內部氣壓升高,兔子屎顆粒就會四分五裂地爆炸,一股腦地砸向敵人,輕則短暫昏迷,重會當場死亡,更別提那種惡臭和惡心味嚇得沒有被擊中的豺狼狗豹四散奔逃。這種炸彈的關鍵是內部氣壓,在製造時一定要小心謹慎、防止過載,務必保證彈內壓力保持在規定的水平,大了會自發爆炸,小了不會觸地引爆。由於營養不良,兔武威本就有些萎靡不振,加上昨夜的烏龍,他更加地迷糊不清。上麵分配的任務是每天完成至少十個炸彈,在製造第四個時,他已經完全眯上了眼睛,加壓器在他的鼾聲中不斷地為糞蛋加壓,忽然一聲巨響,接著是連環的爆炸,兔武威在睡夢中還沒有來得及喊叫,就連同工友們一起被炸得粉碎。不但兵工廠被徹底摧毀,整個第七級防洞裏所有的兔子都屍骨無存。兔武腦書記正在加固的單獨指揮所裏閱讀大大的最新指示,他先是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接著是雷鳴般的巨響。等到一切都風平浪靜後,他小心地打開厚厚的房門,發現外麵一片狼藉,所有的部下都已無影無蹤。
接下來的幾天,兔武腦除了按時發出除了日期其他隻字未改的簡報外,就是獨自坐在指揮所裏發呆。到了第三天,他實在饑餓難耐,整個地下隧道裏找不出一丁點吃的,他隻好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爬到已經破碎不堪的洞口。外麵陽光明媚,他一邊側耳傾聽,一邊一點點地探出腦袋,提防著被埋伏在四周的敵人發現。終於,他的整個身子都冒出了洞外,卻沒有發現任何狼狗的影子。看著鮮翠欲滴的野菜和紅潤誘人的水果,他顧不得潛在的危險,大快朵頤起來。平日裏即使在和平時期,他們也隻能吃些過期的葉子,胡蘿卜、水果和新鮮蔬菜都被當作特供品送到了中央,由大大分配給他喜歡的中高級幹部。有時,他也會把即將腐爛的瓜果賞賜給基層幹部,但那是莫大的榮譽,各支部的書記們都不舍得輕易吃掉,他們會把這些獎品貢在壁櫃裏,與獎狀並列呈放,當作炫耀的資本。直到吃得肚大腰圓,幾乎惡心得要嘔吐出來,兔武腦才停止了咀嚼。他想回到指揮所再次躲藏起來,剛邁開步子,肚皮就蹭著地麵鑽心地疼痛。他索性躺在地上,想著等消化一會兒再回去不遲,卻漸漸地迷糊過去。
睡夢中,兔武腦仍然在瘋狂地采摘葡萄和草莓,忽然眼睛的餘光看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影,他猛地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發現果然有一隻梅花鹿站在自己的麵前。他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平靜下來。“你們最近都去哪兒了?以前經常遇到你們,這一段連個影子也沒有。”梅花鹿低下頭問。根據戰時狀態法,任何兔子不能向任何其他動物透露任何信息,但武腦書記扭頭看了看四周,還是小聲地反問:“你在森林裏逛蕩,沒有看見大灰狼嗎?”
梅花鹿揚起頭,哈哈地笑了:“近百年前,聽太爺爺說是有不少狼,但它們都被趕盡殺絕了,我活了這麽大一把年紀,還真的沒看見一隻。”
“這片林子裏真的沒有狼?”兔武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問道。
“豺狼大灰狼郊狼狐狼,什麽狼也沒有!”一隻花貓從樹上爬了下來,插嘴說道,她後麵的幾隻鬆鼠也跟著不停地點頭。
“那哈巴狗呢?”兔武腦又問。
“我們倒是有一些小狗朋友,他們都非常溫順友好,不信你問問那幾隻鬆鼠。”梅花鹿回答。
兔武腦書記有些迷惑。難道我們一向偉大光榮正確的領袖發生了誤判?那是不可能的。“不對!當年太祖帶領兔子們打敗了豺狼,並沒有把他們趕盡殺絕,他們隻是認輸投降了;鬣狗也沒有都殺死,而是被趕跑了。他們肯定還躲在哪裏,不可能都死光了。而且,我們的領袖大大說,現在的敵人是大灰狼和哈巴狗,不是太祖時的豺狼和鬣狗。”
“你不是第一個跟我們這樣說的兔子。”梅花鹿笑了,看了看鬆鼠、花貓還有剛剛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山羊, “整個森林裏也隻有你們兔子認為當年是你們打敗了豺狼。你去問問任何一個動物,他們都會告訴你,當年跟豺狼撕打的是護家犬,等到豺狼被趕跑、護家犬也深受重傷時,兔太祖從洞裏鑽了出來,帶領著成群結隊的兔子兔孫又把護家犬趕出了這片林子。”
“你說的也不全對。”山羊捋了捋胡子,說:“同豺狼幹架的確實是狗狗,我太爺爺留下了一本日記,裏麵記載了他的所見所聞。他說,當年狗狗們拚得很凶,個個不是死就是傷,我們山羊都嚇得跑到了山頭的懸崖峭壁上躲了起來,有時候從上麵看他們咬在一塊真是嚇人。但是那些兔子並不是隻躲在洞裏不敢出來,他們也活躍的很,挖了很多洞用來下絆子,不過不是去絆那些豺狼,而是專門去絆本來就不占優勢的狗狗。”
兔武腦越聽越生氣,他大叫一聲:“夠了!你們不要再編造謊言來騙我了!真相不是這樣的,我們的史書寫得很明白,就是兔太祖打敗了狼群。而且,我們現在是在戰時緊急狀態,如果沒有大灰狼和哈巴狗,我們的偉大領袖大大為什麽要宣布全兔總動員呢?”
“因為他害怕你們見到外麵的世界多麽自由、平等和幸福,害怕你們知道了真相就會懷疑他的宣傳,就會質疑他的統治。隻有虛構出一個外部敵人,隻有讓你們感到恐慌,隻有激發出你們對他人的仇恨,你們才能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他的周圍。”頭頂有一隻小鳥正好經過,邊飛邊對下麵說。
“說到謊言,你知道嗎,整個森林裏,所有動物都知道你們兔子從上到下個個都撒謊成性,沒有一個會說真話。”鬆鼠從梅花鹿身後走到武腦書記麵前,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你相信你們的史書,那上麵為什麽記載著兔太祖後來在會見豺狼的使團時,當麵向他們表示感謝,說當年要不是因為他們侵犯這片森林,兔子們還趕不走護家犬呢?”
兔武腦確實在兔太祖文選裏讀過這斷軼事,這些文選以及兔大大理論他都爛肚於心,可以信手拈來。他忽然記起太祖的革命戰友兔得槐元帥被整死時的一個罪名,就是在百兔大戰中擊斃了不少豺狼,暴露了兔子軍團的實力,破壞了韜光養晦的戰略,這不正好暗示著,當年兔黨根本沒有把抗擊豺狼當作戰略任務嗎?還有,史書上說豺狼是從臨海的東北麵入侵的,所有重要的戰役都發生在東北和東麵,而太祖當時卻同先輩們一起位於西北,他們是怎麽去抗擊豺狼的呢?自己以前在讀這些文獻時為什麽沒有把各種細節聯係起來、注意到他們的自相矛盾呢?他趕緊停止了思考,他擔心思考越多,內心會越加痛苦。
武腦書記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雖然今天吃了好多美食,肚子現在飽飽的,他卻感到難受之極,惡心欲吐。爆炸雖然沒有摧毀堅固的指揮所,但在它的頂部捅了幾個大洞,看著外麵的夜空,他又想起了小花貓的話:“你們的兔太祖確實殺敵無數,不過被殺的敵人不是豺狼,而是你們兔子自己,隻要他一努嘴、一伸指頭,他麵前的兔子就會被定性為敵人,就會被整死。這個林子裏,還從來沒有哪個獅王猴王虎王像他那樣害死自己的同胞多達幾千萬隻。”臨近子夜時,武腦書記漸漸平靜了一些,他覺得太祖當年那麽做可能也是迫不得已,在弱肉強食的林子裏,也許他的做法是唯一可以保證兔子家族存活下來並占領這片土地的深遠戰略,無論怎麽說,既然他成功了就一定是對的,況且,我們現在有舉世無雙、無比英明的領袖兔大大總書記,我們一定會再創輝煌。想到這,武腦書記的心裏舒暢多了,他隨手拿起床頭的兔大大光輝事跡畫冊,一頁頁地慢慢翻看,這本書幾乎已經被翻爛了,但現在閱讀別有一番新意,會讓自己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力量。他就著洞口透入的夜光,每一個文字,每一幅照片,都要仔細地看上半天。忽然,第八頁的圖片讓他停止了翻動,這是大大第六次當選為偉大領袖後向代表們揮手致意的場景,但奇怪的是,四張照片裏他都是赤身裸體露出了完全不是兔子的毛發,而且屁股後麵明顯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自己以前翻讀了無數遍,也曾在電視上看過現場直播,清楚地記得他當時穿著中山裝,但現在這些照片上他的衣服怎麽消失不見了?他又趕忙翻到第九頁,仍然是大大帶領他的幾位知己朋友們在台上向代表們陳述雄心的見麵會,他也仍然一絲不掛,身後的尾巴高高地翹起。武腦書記抬起頭,不敢再看一眼,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跳的厲害,幾乎要奪胸而出。難道大大那天穿著特製的衣服,這種衣服在夜色下就會消失不見?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為剛才的胡思亂想感到自責。但內心的不安還是難以消除,他索性離開指揮所,在夜光下向九曲十八彎的隧洞深處走去。
十二級兔子洞在爆炸之後幾乎沒有一級是完整的,每一個都已經破碎不堪。兔武腦書記摸索著從一級走向另一級,一直走到深深的盡頭,然後再原路折返。回到指揮所,天差不多要亮了,他也覺得自己的腦子恢複了一絲清醒,難怪他們不吃蔬菜瓜果卻個個紅光滿麵、大腹便便,難怪他們命令所有的兔子都必須呆在扭扭曲曲的隧洞深處、不能私自走出地麵,難怪他有時候講話會突然偏著頭嚎叫,身後的同夥也跟著嚎叫。當第一縷陽光從頭頂的破洞照射進來時,兔武腦拿出了每日簡報的模板,將幾個月來一成不變的電文一股腦地抹去,然後一字一句地鄭重寫到:大灰狼已經出現,而且不止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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