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穀土匪被剿滅的消息很快傳開了,自然也傳到了國軍師長譚輝耳中。做為職業軍人,譚輝的軍事理論水平很高。上穀是日本鬼子留下的一個據點,譚輝親自去看過,據點防禦嚴密,易守難攻,是塊硬骨頭。鬼子投降後,一股悍匪就把這塊地方占了,幹起了打家劫舍的買賣。好在土匪人數不多,國軍如果派一個大團過來,打上三五天,付出傷亡四五百人的代價,肯定也能打下來。問題是這麽做值不值。譚輝最終的決定是先由他去,就這麽耗著吧。我可以不打你,但是憑這麽點人就想整編成一個營,沒門。
八路軍偷襲上穀得手,深深地震撼了譚輝。現在國軍和八路軍都在借剿匪擴張隊伍,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國軍財大氣粗,八路軍窮得叮當響,土匪自然願意接收國軍的整編。對於出於各種原因暫時不能整編的土匪,那也隻好剿滅。但是在剿匪方麵,國軍專揀軟柿子捏。如果挑塊硬骨頭啃,自己傷亡過大,與擴張隊伍的初衷背道而馳,譚輝當然不傻。八路軍不挑不揀,啃下的多半都是硬骨頭。
譚輝和參謀長李賢同打開地圖研究了半天。
“鈞座,這個韓鎮方太狡猾了。前幾天他還在滄州的大本營,現在忽然襲擊了上穀。”
“確實出人意料。”譚輝點了點頭。
“我們一直以為八路軍攻堅能力不行。”李賢同道,“這次上穀戰役說明,我們小看他們了。”
“這是偷襲戰,不是常規的攻堅戰。”譚輝沉吟道,“偷襲戰是野戰的一種。偷襲成功很不容易,最關鍵的是要長途跋涉,隱蔽行蹤,捕捉戰機。這個韓鎮方,野戰能力太強了。”
“鈞座,何必長他人誌氣呢。野戰能力強,那也遠不如咱們國軍強大。”
“別小看了野戰能力。日軍的野戰能力就很強。國軍能打野戰的部隊不多。我們離開了交通線,離開了大型城鎮,就不怎麽會打仗了。這是國軍的一個弱點。”
“鈞座,我一直有個問題。”李賢同道,“為什麽國軍和八路軍的打法這麽不一樣?”
“簡單說,因為軍事傳統不一樣。”譚輝解釋道,“國民革命軍建軍,源自辛亥革命的武昌起義。而共黨建軍,源於秋收暴動後的朱毛紅軍。一個在城市;一個在農村。區別還是很明顯的。”
李賢同點了點頭。這個話題如果展開了,可能要聊上一整天。
“對了,鈞座。軍統戴老板的特使,已經在滄州等了您三天了。是不是見一見?”
譚輝沉吟不語。戴笠做為軍統保密局的頭子,官階不過是少將,比他譚輝還低一階。現在戴芳洲派個人來滄州,也就是個校官而已,他譚輝堂堂的整編師中將師長,就要趕著回滄州去接見?
“鈞座。”李同賢勸道,“如果戴芳洲真的有什麽緊急情報,需要馬上向您匯報,咱們把他的人涼得太久了,委員長那邊也不好看。”
“那你的意思呢?”
“屬下的意思,涼他三天,差不多了。這邊土匪整編的工作既然已經開始,就不用管得太具體了,讓下麵慢慢談就是了。我們可以考慮回滄州暫時休整一下。”
譚輝點頭同意了。他隨即叫來了旅長,要他隨時留意韓鎮方這股八路的動向,整編的工作也不能停。如有可能,抓住那個十四當家的,這是個害群之馬。此人不識大體,如果不除掉,整編工作困難重重。一切安排妥當,他和參謀長帶著師部警衛連回滄州了。
軍統特派員王中校已經在滄州的旅部等了四天。他來之前就聽說過,師長譚輝中將是老蔣的嫡係,黃埔出身,抗戰時期基本上呆在後方,參加過一些小型戰鬥,而國軍與日寇的22場慘烈的大型會戰,譚輝一次都沒有參加過。這次來滄州,他有戴老板的重要任務。可是譚輝跑到南邊剿匪去了,遲遲不回來,理由是軍情緊急,剿匪任務繁重。麵對這種冷落,王中校隻能苦笑。他譚輝懂什麽叫軍情緊急?裝蒜擺譜罷了。他王某是抗日英雄,在戴老板領導下參加過多次敵占區鋤奸行動,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了。戴老板功勳赫赫,讓鬼子漢奸聞風喪膽,現在不過是陸軍少將。譚輝仗著是老蔣嫡係,已經混成中將了。真是機遇永遠高於努力。
王中校是揚州人。這幾天旅部沒有怠慢他,夥食跟兩位團長一樣。但是軍中粗曠的北方夥食讓王中校很不適應。王中校想吃口稍微精致點兒的南方飯菜,在滄州城裏轉了幾天,沒有看得上眼的。街上賣的除了高粱米飯就是煎餅,還有玉米麵貼餅子和窩窩頭,麵食都很少見。看來滄州城百廢待興。這天他又出來溜達了一會兒,忽然旅部的士兵來報告,說師長回來了。
譚輝見到王中校,還是說了幾句客套話。王中校恭敬地等他說完,遞給譚輝一份絕密文件。譚輝反複讀了兩遍,呆坐在椅子上。他轉身把文件遞給了參謀長李賢同,示意他好好讀一讀。
“王特派員。這個情報從哪裏來的?”李賢同也吃了一驚。
“延安。”
“太難以置信了。”譚輝長出了一口氣,“王特派員,譚某從沒質疑過你們軍統的情報。隻是這太不可能了。毛潤之,他昏了頭麽?”
“鈞座,據我們所了解,這並不是毛澤東的本意。”王特派員解釋道,“這個行動的提議和方案,源於中共的第二號人物。在毛澤東和周恩來去重慶談判期間,在延安秘密醞釀成熟。”
“但毛潤之很顯然被說服了。如果他不同意,這個‘搬石頭’行動不可能執行得了。”
“您說的有道理。但是根據我們的情報,毛澤東一開始是反對的。”王特派員道,“鈞座,我們的猜測是,或許蘇聯方麵的因素也不能忽視。所以毛澤東隻好采取了折中方案,答應先試試看。”
“那就說得通了。”譚輝分析道,“我見過毛潤之本人。他比其他幾個中共領袖睿智得多。”
“鈞座,井岡山初期,毛澤東清洗過AB團。”李賢同提醒道。
“AB團大都是江西人。換句話說,都不是他毛潤之帶出來的人。”譚輝對政治鬥爭非常敏感,遠超國軍其他將領,這也是老蔣器重他的原因。“延安整風之後,毛潤之全麵掌控了八路軍和新四軍,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這些所謂的‘石頭’,可都是他的忠實部下呀,而且一個個能征慣戰。從遵義會議之後,毛潤之一刻都不敢放棄兵權。自毀長城?這可不象他的做法。”
“鈞座,經您這麽分析。”李賢同道,“屬下終於明白了。”
“鈞座,我們戴局長說:機會難得。”
“什麽意思?”譚輝不悅道,“你們戴老板有什麽指教?”
“那可不敢。鈞座,我們隻是情報部門。”王中校陪笑道,“這場‘搬石頭’運動,很多八路軍重要將領都在被清洗之列。他們忠心耿耿地抗日,到最後竟然是死路一條,很可能會被逼反。這些人手握重兵,嘩變就在眼前。”
“是的。”譚輝點了點頭,“整個河北,很快就要大亂了。戴局長也很敏銳呀。”
“鈞座過獎了。隻能說:英雄所見略同。戴局長的意思是,這種形勢,對黨國非常有利。”
“確實如此。”譚輝和顏悅色道,“替我謝謝你們戴局長。機不可失。我一定抓住機會,見機行事。”
“鈞座,戴局長還說,如果中共高層很快意識到這是個錯誤,以毛澤東的才智,很快就會叫停這個行動。”
“也就是說,這個窗口可能很窄。”譚輝仰頭估算道,“可能隻有幾個月。看來我們要加緊行動了。”
“如此,我這次的使命就完成了。”王特派員喜道,“在下十分欽佩鈞座的睿智。”
“哪裏。是我該感謝你們情報部門。”
送走了王特派員,李賢同喜形於色。
“韓鎮方團和薑鵬舉團,這兩支部隊可都是驕兵悍將,猛如豹,狡如狐。日本人當年都非常頭疼。如果他們都能被黨國收為己用,鈞座,您功在社稷呀。”
“不用策反,他們自然嘩變。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別的不敢說,這麽一折騰,整個河北的共產黨勢力,就會自然清空。黨國不廢吹灰之力,掌控了河北。”
“對對對。鈞座高見。”
“試試看吧。”譚輝點頭,“咱們先會會這個韓鎮方。我倒要看看,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還有什麽心情剿匪。”
“鈞座,您覺得韓鎮方現在應該在什麽地方?”
“突襲上穀,打得這麽漂亮,肯定是他親自指揮的。十有八九,他正在從上穀回師武公廟的路上。”譚輝思索道。
“為什麽他不回八路軍的滄州大本營?”
“幾天前,高家店的綠林好漢們搶了他們幾車糧食。韓鎮方是什麽人?睚眥必報,而且馬上就報。高家店,很快要倒大黴了。”
“我們可以提醒高家店,讓他們降低籌碼,盡快接受整編。”李賢同道,“隻有成為國軍的一部分,他們才能保全自己。”
“好。就這麽辦了。馬上派人去。”
其實在韓鎮方團秘密開拔的第二天,滄州大本營就迎來了來自晉察冀邊區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