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千禧夢 第五章 往昔如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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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鬥爭生活,讓韓鎮方和薑鵬舉學會了在嚴酷的環境下迅速準確地判斷形勢,這也是他們二人能夠存活到現在,並且活得還很不錯的主要原因。在中國幾千年特有的文化形態下,得兵權者得天下,這是不二之理。身為武將,乃是國家柱石,隻要不是功高蓋主,大都能善終。至於“得民心者得天下”則是儒家的說教,用以約束無限皇權的手段而已。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隻憑幾萬蒙古騎兵就征服了整個歐亞大陸,難道是民心所向麽?蒙古人滅國千餘,屠城無數,跟歐亞大陸的民心又有什麽關係。相信了這類說教,隻能說明被儒家思想洗腦得太徹底。他們倆人帶兵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問題是:“搬石頭”的命令的確來自上層,就確實讓人不懂了。但正是這種詭異,讓韓薑二人也看到了一線生機。

“以後的事並不好辦。”韓鎮方摘了軍帽,撓了撓頭,“具體的該怎麽辦,咱哥倆得合計合計。”

“這個我想過了。第一批要清洗的名單很快就會下來。如果他們殺得順利,後麵幾批的名單會接二連三地下來,他們的大清洗就成功了。”薑鵬舉狠吸了一口香煙,“要不想讓他們得逞,第一批要清洗的人,就得讓他們一個也殺不成。”

“那怎麽辦?你和我肯定都在第一批名單上。”

“就一條:無論如何,不能離開部隊。”薑鵬舉分析道,“到了邊區,咱們可就是虎落平陽,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但是隻要咱們二人回到了部隊,那就是蛟龍入海,猛虎歸山。誰也奈何不了咱們!”

“老薑,說這種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去他奶奶的!”薑鵬舉仰天打了個哈哈,“咱們不說這種話,就特麽能保住腦袋麽?就憑剛才咱們私下議論托洛茨基,批評斯大林,就夠上槍斃的格了。紅軍時代,凡是同情托洛茨基的人,都被扣上一頂托派的帽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殺了。”

“現在的情況是:想不被殺,咱們就得擁兵自重。”韓鎮方吐了口氣,“這叫什麽?這叫嘩變哪。屬於反革命的性質。”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為了自保,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他奶奶的。”薑鵬舉罵道,“他們愛編排個什麽罪名就盡管去編排,老子不在乎了。再說了,什麽叫嘩變?咱們整個冀中軍分區都特麽嘩變了?逼反了自己人,他們有腦子嗎?腦袋都特麽長在褲襠裏了?”

韓鎮方歎了口氣。“看來咱們要保持聯絡,共同進退了。”

“對!這滄州一帶的八路軍就咱們兩個團,小6000人。咱們相互照應,邊區要派多少部隊來,才能消滅我們?五個團?七個團?我們可是王牌部隊。”

“不用擔心這個。”韓鎮方已經有了算計,“假如一個團的主官,團長,政委,參謀長,政治部主任,各營長,各營教導員,這些人百分之七十以上都被清洗掉了,那這樣的部隊就基本上不會打仗了。盡管單兵戰鬥力仍然存在,但是總體而言,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支光榮的部隊,無論從前多麽能征慣戰,多麽戰功彪炳,一旦主官被清洗,很快就完蛋了。”

“對對對。”薑鵬舉恍然大悟,“這樣的部隊,就是一下子拉上來10個團,也不足為懼呀。咱們相互照應,隻要打上兩三仗,吃掉他們幾個團,就能徹底穩定局麵,同時自己也很容易順勢擴張到上萬人。嘿嘿,照這麽說,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呢。等部隊擴充了,老子指揮兩萬人,不在話下。小韓,你覺得呢,你指揮得了一個師麽?”

“說實話,一個軍,可能都行。”韓鎮方思忖道,“三四萬部隊依托有利地形,在敵前展開,穿插包圍,這種活雖然沒幹過,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來。老薑,象咱們這樣的將才,放眼整個八路軍新四軍,不足100人。”

“假如整個解放區180個團裏有30個主力團的將領拒絕被清洗,那麽整個大清洗就進行不下去啦。”薑鵬舉道,“那樣的話,咱們就都活下來了。搬石頭,嘿嘿,隻怕砸了他們自己的腳。”

中國和蘇聯國情不同。斯大林的大清洗能搞下去,很大程度上是蘇聯十月革命後成立了契卡這樣的特務組織。契卡是俄文縮寫,全稱是:全俄羅斯肅清反革命以及怠工特別委員會,也是克格勃的前身。但是在抗戰勝利後,中共還沒有奪取政權,也沒有這樣的組織。從這個意義上看,八路軍和新四軍還遠遠不是蘇聯紅軍。蘇聯大清洗那一套,在蘇軍內行得通,在八路軍和新四軍裏,根本行不通。

“老薑,咱們可能漏算了一處:冀中軍分區那邊怎麽辦?”韓鎮方忽然想到這一層。

“司令員他們能有什麽問題?他們手裏也有直屬部隊。”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啊,冀中軍分區幫了咱們,這份情誼咱得記著。但是這個命令,邊區總部終究還是能查到的,到時候司令員他們恐怕會有麻煩。”韓鎮方解釋道,“往好了說。就算這場運動過去了,一切恢複正常,仍然可能會秋後算賬啊。到時候抗命的帽子,司令員他們可就戴上了。”

“你的意思是?”薑鵬舉若有所思。韓鎮方見他明白了,肯定地點了點頭。

“好。就這麽辦了。”薑鵬舉揮了揮手,“他們來搬石頭,咱們就來一次捉螞蚱。回敬他們。我部接到冀中分軍區司令員命令,秘密開拔執行特殊任務,行動代號:捉螞蚱。”說罷哈哈大笑。

“螞蚱也是肉。”韓鎮方笑道,“咱們向來不挑食。”

倆人隨後商量了一些細節。一個相當具體的,在周邊地區的剿匪計劃迅速成型。眼見大計已定,倆人說說笑笑,來到眾人中間,心中的陰霾已經徹底消散了。

幾個戰士已經做好午飯,主食是高粱米飯,主菜是烤大青魚。淡水魚五大魚種,青草鰱鯽鯉,鯉魚和鯽魚無疑更好吃,但是小刺太多,不適合部隊食用。而青魚去除了中心魚骨之外,小刺很少,是部隊的偏愛。

“韓團長,這是你的。吃完還有。”一位女戰士遞給韓鎮方半條烤魚,“可惜美蓮沒來,你可以給她帶點回去。”

“大嫂?沒認出來,真該打。”韓鎮方忽然認出了眼前的女子,正是薑鵬舉的妻子喬鳳。

喬鳳是北京人,讀過醫科。而當時的北京還叫北平。薑鵬舉結婚自然比韓鎮方早,韓鎮方也是因為薑鵬舉娶了女軍醫,才受到鼓舞和啟發,對崔美蓮展開了熱烈追求。不同之處在於,韓鎮方和崔美蓮夫唱婦隨,琴瑟甚和,薑鵬舉卻非常懼內。而在外人看來,薑鵬舉粗豪彪悍,懼內,簡直是不可思議。

“韓團長,老薑說這次一定要帶我來見一麵,他擔心以後咱們就再也見不上了。”喬鳳道。

“嫂子你放心。我們肯定還會再見麵的。不光是見麵,我們都會好好地活著。”

“看你這麽有信心,我也就放心了。”喬鳳扭頭看了一眼丈夫,“你們商量出結果了?你現在沒事了?”

“夫人放心。我和小韓,革命同誌加兄弟,同生共死,肝膽相照,隻要我們兩支王牌兄弟部隊聯手,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現在又臭牛了。”喬鳳笑了起來,“我就說麽。咱們抗日這麽多年,新中國,也應該有咱們的份兒,是不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好好麵對就是了。小鬼子咱們都沒怕過,還有什麽好怕的?”

“夫人說的,一向是金玉良言。”薑鵬舉一本正經道。

既然大計已定,韓鎮方吃過飯後就告辭了。臨行前喬鳳用荷葉包了兩大條烤魚,讓韓鎮方帶給崔美蓮。

回程的路上,韓鎮方已經想清楚了未來幾天的計劃。他先回了大本營,做了一番精心布置,隨後快馬加鞭,在黃昏時分趕到了武公廟。周鳴偉帶著主力部隊在兩個小時前已經到了,此時部隊正在休息。見韓鎮方和韓德伍順利回歸,周鳴偉鬆了口氣。

“團長。前天土匪搶了咱們五車糧食。”周鳴偉道,“現在周圍的匪患有了變化。出現了兩坨大股土匪,而國軍正在試圖整編他們,已經有了接觸。”

韓鎮方非常詫異。半個月前的武公廟戰役,獨立三團大獲全勝,付出的代價卻微乎其微。都知道滄州八路不好惹,但是這麽一邊倒的戰鬥,著實讓周圍小股匪幫不寒而栗。而國軍偏偏又看不上這些不到百人的小股匪幫,認為整編他們不僅無利可圖,而且勞心費力。八路軍剛剛北撤,這些小股土匪之間開始活絡起來,都不約而同地懷了一個心思:抱團取暖。隻有勢力大了,才不容易被八路軍吃掉,而國軍才可能對自己看得上眼,期盼已久的整編才可能到來。

“還有,武公廟的給養,隻夠全團吃一個月的。如果一個月內咱們不回師大本營,還得解決吃飯問題。”

這可不是小事。即使那幾車糧食沒有被搶,也還得回大本營運糧。可那時候的大本營可能回不去了。

“吃飯問題得解決。“韓鎮方思索著。“最好這個月能剿滅一兩股小土匪,比較肥的那種。”

“比較起來,隻有南麵上穀的土匪肥。肥得流油。”周鳴偉道,“隻不過路比較遠,直線距離近60華裏。部隊強行軍四個小時可以到,但是那樣就有不少掉隊的。土匪窩也曾經是鬼子的據點,很難打。”

“可以考慮考慮。”

武公廟曾經是匪巢,雖然比不上大本營的規模,卻也有不少房屋,盡管駐紮兩千多人有點兒擁擠。韓鎮方到處走了走,覺得營房不夠是個問題,眼看冬天就要到了,部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大本營。他和周鳴偉商量了一下,周鳴偉早已巡視了營地,有了主意。

“讓部隊挖地窩子。也就是一種地窖。”周鳴偉解釋道,“東北到處都是地窩子,越深越暖和,冬天下大雪也不怕冷。當然也不用太深,一人多深就差不多了。”

韓鎮方同意了。周鳴偉馬上吩咐各營,到處去挖地窩子,當晚必須挖成型,明天白天把地窩子修好,當做營房投入使用。

周鳴偉剛出團部,崔美蓮到了。她過來有兩個目的,一是需要團部騰出兩間屋子作為臨時的醫務所,二是順便來看看自己的丈夫。

“喬鳳做魚的手藝又漲了。”崔美蓮打開荷包,取出了切成大段的烤魚,“老薑有事麽?”

“有大事。”韓鎮方道,“回頭跟你細說。咱們要在這兒住一段時間了。”

“要多久?要過冬嗎?”

“最少一個月。最多,”韓鎮方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先做過冬的打算吧。”

“那好,我去準備。今年春節,可是打敗了小日本後的第一個春節。中秋節的時候咱們連粽子都沒有,春節怎麽也得熱鬧一下。”崔美蓮見韓鎮方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怎麽了?要我陪你嗎?”

韓鎮方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地抱住了妻子。倆人無言地依偎了很久。崔美蓮知道肯定有大事發生了,但是她現在不能問。

晚飯過後,韓鎮方打開地圖,陷入了沉思。目前武公廟東南,已經有兩大股土匪,各有800多人,相距7華裏。但是除去這兩大股土匪,小股土匪確實不多了。也就是說,如果能吃掉這兩股土匪,剿匪任務基本上就完成了。問題是,國軍在附近也有一個大團,駐紮在靠遠處的土匪東北6華裏的小榆村。雖然國軍是名義上的友軍,但是真到了戰場,恐怕敵我難分,這個因素必須考慮。韓鎮方在地圖上分別標出了土匪的位置。

“團長,真的要打?”周鳴偉盯著地圖道。

“必須打。”韓鎮方現在無法跟周鳴偉吐露即將到來的“搬石頭運動”,現在隻好走一步看一步。而剿匪則是他和薑鵬舉商量好的。冀中軍分區秘密調動部隊離開駐地,如何向晉察冀邊區總部解釋?隻有剿匪才說得通。這樣即使到了軍事法庭,冀中軍分區也有說辭。匪患猖獗,不剿不行。

按照和薑鵬舉的約定,韓鎮方需要在滄州以南的地區剿滅大大小小的各個匪幫,也就是“捉螞蚱”。這些匪幫多數不足百人,韓鎮方以大吃小,按理說不在話下。打垮這些匪幫後,對精壯的俘虜進行思想教育,吸收為八路軍的戰士,這樣部隊的規模可以進一步擴充。實際上,解放戰爭就是這麽做的,這樣的戰士稱為“解放戰士”,所以解放軍到後期越戰越強。

薑鵬舉則計劃在滄州西部及西南地區加緊剿匪。倆人最初的計劃,是韓鎮方團剿匪壯大,明年開春之前擴張到至少4000人的規模;而薑鵬舉團同步擴張到至少4500人的規模。這樣兩個團如果合兵一處,就有接近9000人的規模,相當於當時的一個師。眼下的問題是,南部地區的土匪分布情況變了,現在已經不是一群螞蚱了,不太好打了。

“打就打。武公廟戰役,部隊損失很小。現在經過休整,士氣很高。我看可以打。”

“周參謀長,先打誰,後打誰?你有什麽高見?”

“現在是兩股土匪,高家店一帶的,還有辛莊一帶的。”周鳴偉指著地圖,“我建議先吃掉高家店的土匪,因為離咱們比較近。何必舍近求遠呢?咱們兩千多人,打他們800人夠了。他們這800人是臨時湊起來的,凝聚力不強,是個弱點。”

“有道理。我同意。你繼續說。”韓鎮方點了點頭。

“那還有什麽說的?我們以大吃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調動所有部隊,大舉南下,吞了他們就是了。”周鳴偉揮拳在地圖上砸了一下。

“迅雷不及掩耳?我們是可以迅速完成包圍。但是要拿下這股敵人,你要打幾天?”

“頂多打個三五天,就差不多了。上次武公廟戰役,敵人多,咱們也就打了不到十天。”

“武公廟戰役,不是典型的攻堅戰。”韓鎮方解釋道,“現在你要速戰速決,打攻堅戰了?”

“我看可以。我們士氣高昂。做好戰前動員,然後傾巢而出,我軍必勝。”周鳴偉看出了韓鎮方的一絲不滿,硬著頭皮道。

“那為什麽還要打三到五天?”

“咱們八路軍裝備差,重武器少。雖然受降的時候接收了小鬼子的一批武器,但沒有多少門山炮,攻堅戰的能力仍有不足。”周鳴偉道,“但是我們有優勢重兵,所以我才說,要三到五天。”

“這就是你的戰役部署?”韓鎮方瞪了周鳴偉一眼,“好,假設你五天能打下來。但是這五天之內,辛莊的土匪如果前來救援呢?我們不就腹背受敵了麽?”

“救援?”周鳴偉全沒想到,“他們是兩股不同的土匪呀,怎麽會相互接應?不至於吧。”

“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我想他們都懂。這些日子他們很可能有接觸。”韓鎮方道,“我們無法假定他們不會相互支援。必須做這種準備,不能心存僥幸。”

“辛莊的土匪真的要來,那我們也隻好分兵了。臨時改變計劃,來個圍攻打援。”

“臨時改變計劃,圍攻打援。”韓鎮方嗤之以鼻,“我們隻有兩千多人,兵力夠嗎?這樣的態勢一旦發生,最大的可能,是我們團在7華裏的戰線上,被迫一分為二。兩邊都是我們一千多人,打對方800多人。土匪們都跟日偽軍打過仗,能生存下來就說明戰力都不弱。這樣勢必陷入一場消耗戰,最後雙方誰也吃不掉誰,各自退出戰鬥休整。兩股土匪可能同時都被打殘了,但是咱們的傷亡很可能也非常大,說不定傷亡上千人。”

韓鎮方迅速勾畫出一副兩敗俱傷的戰役前景,這讓周鳴偉有點不知所措。

“那,那咱們還是不打了吧。要不,等一等再說?”

“等一等也可以。但是老周啊,我要是象你剛才說的那樣打仗,咱們的部隊早被小鬼子消滅了好幾回了。”

“哎呀,團長。我是做政工的,讓我當參謀長是趕鴨子上架呀。我負責整理情報,分析敵情,動員部隊。你有什麽計劃,就趕緊說吧。我執行就是了。”

“現在說有什麽計劃還早。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帶警衛連出去一趟。你留下看家。”

韓鎮方下了決心,隨後叫來韓德伍。“今晚各部隊休息。方圓5華裏內,多派警戒哨,口令是:螞蚱。”

第二天清晨,韓鎮方叫來了韓德伍,然後集合警衛連,離開了武公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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