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世界
瀑流
朱朱莉 著
彼天神白世尊曰:“友!卿如何度瀑流耶?”
[世尊曰]:“友!我不住不求以度瀑流。”
“友!卿如何不住不求以度瀑流耶?”
[世尊曰]:“友!我住時沈,求時溺。友!我如是不住不求以度瀑流。”
——【相應部】第一經 有偈篇.諸天相應.葦品.瀑流
一.每天早晨跑過窗前的人
朱莉平時不會注意到跑過她窗前的那個人。
她作息有常,生活自律。常常在早晨七點多趴在朝窗的寫字桌前寫點字。這樣寫到九點鍾,鬧鍾就會及時響起,提醒她上班的時間到了。
她就職的公司離家近,五分鍾的開車距離,路途中不太會有交通堵塞等不可預見的事發生,這一點的便利和確定性保證了她有二個小時的早上寫作時間。
但最近不同了。
自從疫情開始,公司都讓他們在家上班。除了每星期一的例行部門會議匯報工作進程,其它的工作時間都靈活得很。
朱莉幹活以快出名。以前她實習的時候,她的杜克大學本科哈佛碩士畢業的女上司就這樣讚過她:“No one can compete your speed!” (沒有人能跟你比速度)。
以前去公司上班沒有辦法,隻得坐足八小時,而且還得保留速度,故意拖延進度,否則活早早幹完了,幹什麽去?多幹活少幹活,一樣隻是掙一份工資,公司不會因為她多幹活而多發她一份工資。
但在家她就可以發揮這個幹活快的優勢了。一天的活,她花一二個小時時間就能幹完,其它的時間就可以用來寫作。
所以她不必早起了,每天有的是時間寫作。
她原本就不是喜歡早起的人,實際上她喜歡享受,貪睡。
誰不喜歡享受呢?以前是沒有辦法,隻得在早上省出時間來。自律都是因為沒有更好的辦法。人一天除去做飯吃飯睡覺做必要的家務時間留給每個人的總共就最多隻有十二小時,再除去工作時間,如果還想要有點自己的寫作時間,隻得在早上省出時間來,而且隻有自律才能保證有這二個小時的時間。
否則磨磨蹭蹭,懶會兒床,看看新聞,看看論壇,看看微信,二個小時飛一般地就消失了。
現在,她寫作的時間就很不確定了。有時候早上一起來就發現已經九點多了,臉也顧不上洗,早餐也顧不上吃,趕快打開電腦,查郵件回複郵件,化一二個小時幹完必須完成的工作,她才進行寫作。有時候,她會等下午有寫作靈感的時候才會寫作。
為了讓自己工作環境與寫作環境區分開來,為了讓自己作為打工人的身份和作為寫作人的身份區分開來,她寫作還是固定在麵窗的那間小書房的書桌上進行。而工作則是在主餐廳的大餐桌上進行的。
於是,她開始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人。這個人不修邊幅,頭發淩亂,頭發長度稍微有點長,像是永遠錯過了一次理發,不高不矮,四十多歲的模樣,肚子有點往外突起,經常穿著的一件黑色的棉質T恤有點緊繃。
每次在她寫作的時間,那個人總會跑過她的窗前。不管刮風下雨。
以前,因為她寫作的時間是固定的,所以那個人跑過她的窗前,她都沒怎麽注意到這個看上去是那麽平凡的一個中年人。也許人家也像她一樣有一個自律的習慣固定的跑步時間呢。而那個跑步時間剛好與她的寫作時間重疊。
但現在,她每天的寫作時間是不固定了,甚至可以說是隨心所欲。但那個人還是每次在她寫作的時候跑過她的窗前。
朱莉突然心裏泛起一陣寒意,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真實的世界。她是個軟件工程師,具體地說,是一個前端工程師。這個現象太像程序裏的一個模式,一個簡單的條件從句,朱莉甚至在心裏自然而然地湧現了一個簡單的條件程序塊:
if(isWriting){
run();
}
從那次產生了異樣的感覺後,朱莉多加注意起了那個中年人。還刻意地故意隨機地更改自己的寫作時間。這一觀察,更是把她驚駭了。
怎麽可能?不管她怎麽變動時間,那個人總會在她寫作的時間,跑過她的窗前。而且他跑過她的窗前時,從來都是專心致誌地在跑步,不左顧右盼,也不會往她這邊看過來。根本就像不知道有她這麽一個人的存在,更別說像知道有人在一個窗後的書桌偷偷地謹慎地注意著他。
朱莉生活在一個中產好學區的別墅社區。自從女兒龐蕤考上大學後,龐文彬就回中國工作了。所以寬敞的別墅平時隻有朱莉一個人在裏麵生活。現在因為受疫情的影響,龐蕤倒是回家上網課了。
這是三層的別墅,地下室是走出地下室,龐蕤現在搬去地下室住。地下室有獨立衛浴,還有洗衣房,工作室,健身房,是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所以她一搬到地下室就不肯搬到樓上來了。
從前院看是二層露出地麵,從後院看則是三層露出地麵。她的小書房在第二層,即地麵層的第一層,天花板上麵是第三層的一個衣帽間,小書房的三壁是書架,一個書架上放滿了書,另二個書架上放滿了她收藏的唱片。唱片太重,甚至把一個在書架下麵支撐書架的木條都有點壓塌,朱莉隻好重新用一個金屬條替代下麵被壓塌的木頭支條。
朱莉說不上是老唱片的收藏愛好者,甚至常常為如何處理這麽多沉重的幾千張唱片而煩惱。買的時候正興起老唱片收藏熱,剛好美國有這個獨特的條件,在二手市場出售的老唱片不貴,所以不知不覺中收藏了這麽多。放滿了整整二麵的牆壁。另外一麵就是朝著這個窗,朱莉喜歡對著窗外美麗的自然風景寫作,所以把工作台轉了一個方向,能夠麵對著這個窗。
這時她又開始寫作,而那個長相普通平凡的中年人專心致誌地又跑過她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