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生日這天是個典型的舊金山的秋日：幹燥、溫暖。碧空如洗。她在和媽媽租住的小房子裏醒來，一時不知身在何處-----這氣候太像北京的早秋了。
這個小房子是姥姥在教會的朋友租給她們的。主人回國了，空了一間房子給她們住，很是方便。特別讓Pia開心的是，這裏離Chris家很近，走路也不過二十分鍾。她回來之後，又開始了晨跑。隻要Chris不飛，就和她一起跑步，有時候跑到墓地和Dusty一起吃早餐。日子好像是回到了從前，平靜美好；但是又不是從前，在她和Chris時不時的眼神交流中，她知道他們倆早已經一起跑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充滿新奇和夢想的地方，讓他們每日都忍不住想去探索。
“小雅，今天你想吃什麽啊？媽媽去買來做給你吃。”夏露心情愉悅，一大早就躍躍欲試。
“長壽麵！我想吃媽媽做的炸醬麵。”Pia點了菜。
“那還不容易。等下我去買菜。你晚上是不是要和Chris出去吃飯啊？”
“不去。”Pia調皮地眨了眨眼。
夏露一時沒明白，問：“怎麽回事？他不知道你過生日？還是沒安排？”
“嘿嘿，媽媽擔心啦？怎麽找了一個那麽沒情調的家夥？”Pia賣關子，頓了一下說：“晚飯不吃，但是會去吃宵夜。所以啊，我今天要回來晚一點。可以嗎？”
“去，還問我。你啥時候需要我的批準了？注意安全就好。”
“媽媽就是比姥姥民主。”Pia和媽媽一起笑了起來。
這幾天和Chris相處下來，夏露的感覺還是不錯的。這孩子心挺細，關心她們母女的起居，還把自己的車子留下來給她們用。比起那個鬱邱，Chris雖然沒有那麽大的事業，但一看就是能踏實過日子的人。事業有起有落，但是婚姻卻是一個個日子組成的。如果沒有踏實快樂的日子，再大的事業也不能給婚姻打保票。夏露算是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找生活伴侶，還是要以生活為主啊。
Chris在家收拾家務，接Mat回來，一起提早吃了晚飯。兩人洗好澡，換上參加頒獎典禮的衣服，並排站在鏡子前。一式的黑色西裝，雪白的襯衣，深藍色的領帶，黑色皮鞋，父子二人一同對著鏡子豎起來大拇指。Chris看著日漸長高的兒子，略帶遺憾地想：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自己啊，從發色、眼睛到臉型，都和媽媽一模一樣。不過好在兒子的性格沒有遺傳媽媽的小聰明和尖刻，待人平和，比較像自己，也算是個安慰。
“兒子，我先送你去媽媽那裏。我要去Pia家停一下，然後直接去學校，好嗎？”Chris問。
“Okay，沒問題。”Mat看著Chris在車子後座上放了一個漂亮的大盒子，問：“今天Pia過生日嗎？這裏麵應該不是蛋糕吧？”
Chris把車開上路，側頭看看Mat，說：“真聰明。不是蛋糕，是禮物。”
“追女生真的很貴啊。”Mat的小大人語氣讓Chris笑了出來。沒等他接話，Mat又說：“難怪媽媽說要多準備一點錢呢。”
“呃？給你準備追女生的錢？”Chris詫異道。
“給你啊。說是結婚更要花錢呢。”Mat嘮叨著。
Dianna這又是胡說八道什麽呀。Chris搖搖頭，不想去琢磨。
Pia和夏露正在準備晚飯。她穿著花睡褲，大大的白色薄毛衣，頭發亂蓬蓬的。但是她心情愉悅，臉色紅潤，哼著輕快的歌曲，連帶著讓夏露也開心起來。
門鈴響了，Pia跑去開門，見Chris西裝革履地站在門口，呆住了。斜斜的夕陽讓他半個人成了鍍金的一樣，和他手裏的一捧向日葵交相輝映，輻射出陣陣暖意。而他醇厚的棕色眼眸裏卻是Pia白色的倒影。看著自己是他眼裏的高光，Pia一陣感動。
“你怎麽現在就來啦？”Pia問。
“不為什麽。嗯......等不及，先來看看你。噢，對了，這個送給你。”Chris把盒子遞給Pia。“生日快樂！”
Pia接過盒子，甜蜜地說謝謝，然後伸手摟著Chris的脖子，和他貼了貼臉。Chris在她耳鬢悄悄地親了一下，再伸手揉了揉Pia的亂發。夏露在屋裏看到這個甜美的鏡頭，感慨不已。想到自己和古塵，也是有過那麽美好的青春歲月啊。可是似乎又有一點不同，她一時間琢磨不清楚。
Chris被Pia拉著手走進來，和夏露打招呼。夏露開心地說：“來，給你們倆拍張照片吧。”
當她舉起相機的時候，Pia大叫：“不行啊媽媽，我這樣子也太難看了吧？”她說著瞥了一眼Chris，尷尬地苦笑道。
“這樣才好呢。沒事，來吧。”Chris一把摟住Pia的腰，說：“看鏡頭。”
沒想到Pia還沒來得及看鏡頭，夏露就按下了快門。大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Chris走了以後，Pia打開盒子，發現是一條漂亮的淡灰色洋裝。碰巧的是，那灰色和鬱邱送給Pia的禮服很相近。夏露幫著Pia把向日葵插進花瓶，看到Pia換了衣服出來，眼睛一亮：自己的女兒長大了啊。長成這麽一個美麗清秀的可人兒。
“我幫你吹吹頭發吧？”夏露問。
“好，謝謝媽媽！”
Chris趕去學校參加了Mat拚字比賽的頒獎典禮。Mat作為地區第一名，將要參加北加州的比賽。取得這樣好的成績，讓原本內向害羞的Mat有了一點點自信。但是性格使然，他還是除了家人，幾乎誰都不理。頒獎典禮人不多，也很簡短。完畢之後校長跑過來和他們打招呼。
“嗨，Mr. & Mrs. Anderson, 祝賀你們！Mat是我們學區曆來取得最好成績的學生了。他真的是個天才！我理解你們希望home schooling的計劃。不過我可是真的舍不得他呀。”
Chris和校長寒暄了幾句，在離開的時候問Dianna：“你和學校說了要在家教Mat？”
Dianna笑著點點頭說：“是啊。他們都是有教育經驗的人，都很支持我的計劃。Mat也願意，對不對？”
Mat看著媽媽的眼神，點了點頭。
Chris愣住了，說：“我還要考慮一下。我做了一些功課，也谘詢了一些在家教孩子的家長。咱們再好好分析一下好嗎？沒有那麽著急吧？”
Dianna點點頭，說：“好啊。你不是完全反對就是個好態度。”
Chris來接Pia去舊金山的餐廳吃宵夜。看著金童玉女般的兩個孩子離開，夏露欣慰地笑了。她打開數碼相機，查看剛才拍的照片，真可愛-----盛裝的Chris和一身居家服的Pia站在一起，居然那麽和諧。為啥？也許就是Pia嗔怪的表情？是他們四目相交的暖意？對了，自己和古塵缺的是就那種親密感。古塵在他們倆談戀愛的時候就說過：“你太放不開了。” 結婚之後也抱怨過：“怎麽這麽保守？”
難道離婚是我的錯？夏露難過起來。天氣有些悶熱，似乎是要下雨了。她想著明天的早餐還沒有，於是抓了車鑰匙出門，打算趕在超市關門前買點東西。
車子剛剛開出小區，雨就開始落下來。夏露忽然間沒了方向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等她停下車的時候，發現自己停在了以前和古塵買的那棟大房子前麵。現在應該是古塵一家三口的小窩了吧？看著房子裏溫暖的燈光，她好像回到了Pia上高中的時候。Pia參加合唱團，排練結束往往已經是天黑了。夏露會去學校接她。冬天的時候經常碰上風雨，路上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但是一旦到了家門口的路上，看見窗口的溫暖燈光，夏露就一陣安心。
夏露習慣把客廳窗簾留下一條縫。在外麵總是可以看到裏麵桌子上點亮的台燈。她是留給自己看，也是留給偶爾遲歸的古塵看。那盞迎接歸人的燈，如今還是同樣地亮著，照亮著別人......
正在這時，屋子裏麵的大燈亮了，被光籠罩的窗簾上出現了人影。夏露在驚恐和悲哀中看著那剪影越來越清晰：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外加從一個懷抱遞到另一個懷抱的嬰兒。
她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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