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君子》之三十三

(七)

    轉眼到了秋天,火紅的楓葉給寧靜的山裏披上了絢麗的色彩。20歲的海生突然長起了智齒,連續幾天的疼痛令他生不如死。再後來,止痛片已經毫不管用,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最痛的那個晚上,他擔心自己的呻吟聲影響別人睡覺,將被子塞入口中,緊緊地咬著它,減輕那痛不欲生的折磨。第二天一看,被子都被他咬爛了。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遭這麽大的罪,隻好哭喪著臉去請假到團衛生隊治療。到了衛生隊,醫生說他那個智齒不是往上長,而是往前長,頂住了前麵的牙齒,必須去醫院拔除。離團部最近的醫院是方妍所在的86醫院,海生隻好在團部住下,明天去86醫院。

    那個智齒也怪了,離開了深山,換了個環境,它反而不痛了,也許它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不敢囂張。海生躺在團招待所的床上,想著明天可以見到方妍,權當把看牙當作是一次與她愉快的會麵吧。

    黃山之旅,和方妍的關係越來越熟絡了,這種熟絡表現在兩人書信來往中,用詞語氣多了些私密性的味兒,這讓海生常常會有一些異想。這種異想也算是一種淡淡的思戀吧,完全不像他和六斤,純粹是火星撞地球的那種。也許這種淡淡的情愫,哪一天遇到某個契機,也會變成熊熊烈火,但至少現在還不可能。而且,很多時候,他喜歡這種淡淡的交流,它給自己溫馨與寧靜。他不知道世人眼裏的紅顏知己是個什麽關係,但他已經悄悄地把這個有些憂傷,喜歡讀書的表妹,放在了紅顏知己的籃子裏。

    想著想著,居然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天完全黑了,一看鍾已經7點半,肚子裏響起饑餓的“咕咕”聲。他找到了食堂,早已黑燈瞎火,再去小賣部,也是鐵將軍把門。他想起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填飽肚子,信步走去,到了跟前一看,房間的燈如願地亮著,可自己的腳卻有些軟了,拿不定主意,是敲門還是不敲門。

    這是林誌航的宿舍,自從報到時在這和林誌航見過一麵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有幾次林誌航到機二連檢查工作,海生心裏盼著能和他見一麵,說幾句話,但總是落空。他感到林叔叔是有意回避兩人的關係,也懂得他這麽做,是為自己好。因此,衝到了林誌航門前,他又開始猶豫起來。就在他心裏編著敲門後的台詞時,通訊員小姚一手拎著一個熱水瓶來了,一看是他,熱情地招呼著他。

    被人看見自己傻傻地站在這扇門前,感覺很沒麵子,海生隻能強裝一笑。

   “是來看團長的吧,我帶你進去。”小姚跟著在林誌航門口喊了聲報告,推開門說:“團長,梁班長來了。”海生趕緊跟進去,見林誌航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他舉手敬了個禮說:“團長好。”

    林誌航一看是海生,忙放下手中的文件招呼他坐下,問明了他來團部的目的。聽說他還餓著肚子,立即吩咐小姚,叫炊事班做兩碗麵來。

    不一會,小姚端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林誌航拉著海生到了小餐桌前坐下,一看麵上麵還蓋著一層肉絲,得意地說:“我也算沾你的光,乘機打打牙祭。記得以前在大院時嗎,逢年過節你媽媽一定要叫我去吃餃子,今天我算還債。”

    兩人邊吃邊敘著舊,林誌航又問了些連隊機械保障的狀況,海生盡其所知地說給他聽,聽完了林誌航誇道:“不錯,你肚子裏有一本賬了,告訴我,你現在學會了幾種機械駕駛與操作。”

   “挖土機,堆土機,壓路機,鏟車,有6、7種吧。”

   “一開始你說你不喜歡機械,你看現在,不都學會了嗎。”

    海生嘻嘻一笑,算是回答,心裏卻想,學會它們太容易了,喜歡它們則很難。

    吃完麵後,正用熱毛巾擦著嘴的林誌航突然說:“小三子,你去南京看牙吧,順便回家住幾天,就算是正常探親假吧,一個星期夠了嗎?”

   “夠了。”海生高興地說。自從小燕和方妍來看過他後,心裏那個自卑的結已經解開,他不再害怕回家。現在,林誌航給了他這份意外的假期,一下就燃起了他回家的熱情。

    第二天,從蕪湖坐長途汽車到中華門,再換上電車到玄武門下,急急走進大院,一切還停留在昨日,擎天的鍾樓,高大的雪鬆,還有正在落葉的梧桐,包括腳底下的水泥路都沒一點改變,哪兒有一道裂縫,哪兒有一塊凸凹,都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進了大院,一下又回到了一個留在內心深處的世界。這兒有童話,有恣意地享樂,有遠離塵世的寧靜。

    在得意中推開了家門,從一樓爬到三樓沒見到一個人影,最後還是在廚房裏找到了老阿姨。老阿姨見到突然冒出來的海生,開心地臉上的皺紋全疊在了一起。說了一大堆體貼的費話,諸如:瘦了,黑了,吃了沒有,想吃什麽。說到最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表情鄭重地說:“你不知道吧?朝陽的爸爸過世了,今天開追悼會,全家都去了。”

    海生一聽就急了,也不問在哪開追悼會,慌慌張張地衝出去,跨上自行車就往外騎,才騎出院子,就差點和迎麵開來的一輛轎車撞上,還好他反應開,車把一擰,轉了個90度,直接衝上了路沿,才避免和轎車親密接觸。

    轎車也是一個急刹車停下,隻聽車裏有人喊:“海生!”

    飛進耳朵裏的是小燕的聲音,他定下神來一看,不僅小燕,老爸老媽都在車裏,尤其是老媽,緊張地伸出頭來問:“沒事吧,海生。你嚇死我了。”

    很長時間沒聽到老媽熟悉的關切加埋怨的口氣,此刻一句問候,調皮兒子的感覺全回來了,連忙對著他們亂笑一氣。接著把車子挪開,讓小何先開進去,自己屁顛顛地跟在後麵又回到了家。

    在家門口,已經下了車的老爸,對著他第一句話就說:“有你這樣騎車的嗎?頭也不抬。”還沒容海生回答,第二句又來了:“你怎麽跑回來了,請假了嗎?”其實他根本就沒把海生當作沒請假就回來的逃兵,隻是他一貫對孩子們就是用這種半真半假的腔調說話。海生也習慣了他的口吻,大大咧咧地回道:“我有那個膽子不請假就回來嗎。”

    隨後下車的劉延平也幫著兒子說話:“海生都是老兵了,這點還不懂嗎。”

    小燕也在一旁幫腔,說了聲:“就是麽。”粱袤書一見她們都幫海生說話,隻好嘿嘿一笑,招呼大家上樓去。躲了一年沒敢回家的海生,順利地過了見麵這一關,心裏輕鬆了許多。

    不過,今天注定不是輕鬆的日子,走在樓梯上的老爸繼續問海生:“你剛才急急忙忙往外跑什麽?”

   “我才到家就聽說田叔叔過世了,急著去參加追悼會,沒想到你們已經回來了。”

    海生一提田振明,又引來粱袤書的一聲歎息:“你田叔叔可是好人,太可惜了。”

    自幼的印象裏,田叔叔就是老爸的好朋友。每逢過年,梁、田兩家總要湊在一起吃頓飯。那一天也總是海生開心的日子,因為兩家的孩子可以無拘無束地玩個盡興。平日裏兩家有什麽好東西總要互相贈送。小時候印象最深的是三年自然災害時,蘇聯專家送給粱袤書兩大桶黃油,老爸送了一桶給田叔叔。過了半年,他在田家玩時,意外發現了那桶黃油,裏麵都長了綠毛,沒有人吃,他問朝陽,說是吃不慣,海生後來一直在為那桶黃油可惜,因為他太喜歡在饅頭上抹黃油了。

    他無法想象田叔叔會和死亡搭界,問道:“田叔叔得的是什麽病啊?”

    走在前麵的老媽歎了口氣說:“白血病,不治之症。”

    上了樓,粱袤書又叫住正欲離開的小何,說道:“你還要辛苦一趟,等會去田政委家,把全家接過來吃飯。”跟著又問劉延平:“晚飯準備好了嗎?”

   “行了,你別管了,老阿姨一直在準備呢。”她的話使海生記起,老媽一直討厭老爸過問廚房的事,還會背著老爸在他們麵前說:“哼,假惺惺的。”

    他發現,一回到這棟樓裏,記憶就像被打開的閘門,往事接踵而來,帶著濃濃的家味,濃濃的親情,人也一下子就變得柔柔地。

    坐定之後粱袤書才想起問兒子:“回南京幹什麽?多少天?”

   “回來拔牙。本來是到方妍醫院去拔的,後來團長叫我回南京拔,給了我一個星期假。對了,林叔叔還向你們問好。”

    劉延平一聽就急了:“牙出了什麽問題?不要隨便拔,會引起牙床鬆動。”

    於是,對話的形式又回到父母拷問兒子的老路上,海生不耐煩地回答完,急著問一旁顯得無聊的小燕:“朝陽回來了嗎?”

   “能不回來嗎,一個都不少,連他同父異母的大哥大姐都來了。”

    小燕這邊剛說完,老爸在那邊又發問:“小林在你們那當團長,威信高不高啊?”

   “威信很高,他是大學生,又精通業務,下麵的幹部很服他。”海生答完,站起來說:“我回房子看看。”得到老爸首肯,他立刻離開了書房,小燕也跟著他溜了出來。

    一進他的房間,小燕趕緊神秘兮兮地說:“知道嗎?滬生和麗娜談上了。”

    “真的!”海生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那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去你的,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快說,他們什麽時候談上的?”在關係密切的人麵前,海生永遠是口無遮攔。

    “你知道滬生今年春天到南京軍事工程學院上學的事嗎?”

    “知道啊,他還給我寫了封信。”

    “就是那時候,田叔叔被查出得了白血病。他陪老爸老媽去看田叔叔,在醫院遇到了麗娜,回來後就求老媽去和麗娜的老媽王阿姨提親。他自己呢,一到休息日就去醫院看田叔叔,大概就這樣把麗娜感動了。我們最後一次去看田叔叔那天,老爸當著兩人的麵對田叔叔說,我們支持孩子們在一起。”

    “這兩個人能配成一對嗎?”海生不相信地說。在他眼中,麗娜雖然不如丁蕾、方妍那般細膩,卻是活潑開朗的女孩,又有一身文藝細胞,除了醫生這個頭銜外,她還是後勤部文藝宣傳隊的骨幹,主持、朗誦、跳舞、唱歌樣樣都行。這樣的女孩和老夫子般的梁滬生放在一個愛情的籃子裏,能開花嗎?

    “管他呢,隻要對我們家好就行。”小燕從小和麗娜在一起玩,關係鐵得如同姐妹,麗娜能進梁家的門,她舉雙手雙腳同意。

    晚飯前,海生還是老習慣,呆在廚房裏幫老阿姨搗鼓鍋碗瓢盆,聞聞各種菜肴的美味,光陰就隨之倒流了。到了吃飯的點,田家的人接來了。王阿姨很懂高幹家庭該有的分寸,她不會來得太早,那樣即會讓人緊張,也會出現等飯吃的難堪,當然也不能來得太晚,晚了讓主人等更沒禮貌。這邊一切都拾掇好了,他們全家也到了。

    同樣,坐梁副司令派去的車,也是必須的。按規定,高級幹部過世,家裏配置的勤務人員和小車,一兩個月內不會撤消,但是粱袤書派自己的車去接他們,足見他對田家的一番心意,王阿姨自然要領這份情,不會坐自家的車來。

    聽到車喇叭一響,海生就衝出了門,恭恭敬敬地給王阿姨打開車門,深深地對她鞠了一躬,道了聲好。

    王阿姨雖然表情肅穆,看到海生,還是露出意外笑容:“小三子,你也在啊?”

   “今天下午剛到家,沒趕上給田叔叔送行,實在對不起。”

   “沒事,孩子,你的心意阿姨領了。”王阿姨拿起海生的手,輕輕拍了拍說。

    海生又依次去和田家幾個哥哥姐姐握手致意,最後走到朝陽麵前,兩人使勁地擁抱著,一句話也沒說,隻顧把各自的淚水憋回去。

    這時,粱袤書已經到了門口,隔了七、八步遠,就把手伸了出去,直到和王阿姨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兩人不停地說著互相安慰的話,一步一客氣地進了屋。

    海生和朝陽落在最後,他問:“麗娜呢?”

   “車坐不下,她和滬生兩個人騎車過來。”

    海生聽了對方的語氣,確定他的情緒還不錯,才提起今天最敏感的話題:“你怎麽樣?還好吧。”

    “還好。”朝陽坦然地說:“一個月前就報病危了,全家都有思想準備,隻是剛才一看到你,鼻子就酸了。”海生真佩服朝陽的坦然,不由地在他的腰上捅了一下說:“聽說你也上軍校了?”朝陽毫不在意地答道:“是啊,和滬生同校不同專業。”海生用羨慕地口氣說:“我們幾個當中,你是第一個上大學的。”

    朝陽當然明白“我們幾個”指的是大個、東林,還有一個曉軍與他們倆,苦笑地答道:“這種大學也就是混混,學不到什麽東西,你也趕緊讓你老爸運作一下,來上學吧,躲在山溝裏幹嗎呢?”

    海生勉強地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他。他相信朝陽知道他的醜事,所以用不著向他解釋貓在山裏的原因。他猛然發現兩人多日不見,竟然都以苦笑開場,一個年青喪父,一個自罰深山,從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歲月似乎就以這種方式告別了。

    暮色裏,他換了個話題問朝陽:“有大個和東林的消息嗎?”

   “大個提幹了,當上了小排長,東林嘛,難得見上一麵。雖然他老爸被選上了四屆全國人大代表,他的戶口還在農村調不回來。”

    兩人正聊著,身後傳來一串輕脆的車鈴聲,間中還夾雜著脆脆的嗓音:“你們倆站在台階上幹嗎呢,天都黑了。”說話的是從自行車後座上跳下的麗娜,騎車的自然是梁滬生。

   “正說你們呢,你們就到了。”海生衝他們不懷好意地一笑。

    麗娜用南京腔回擊他:“哎喲,一年不見,變得口齒伶俐了嘛。”

   “好了,別瞎聊了,趕緊進去吧。”滬生擺開主人的架子,把他們往家裏趕。

    晚餐之後,兩家人又轉移到樓上說話,海生則朝陽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兩人關上門,腿往沙發扶手上一翹,開始了不用大腦思考的閑聊。

   “喂,聽說王玲的事了嗎?”已經離不開煙的朝陽點上一支煙說。

   “哪個王玲?”海生被他問得一愣。

   “別裝,還能有幾個,就是你喜歡的那個。”

    海生心想,這事瞞過了不少人,他怎麽會知道,估計是詐,便硬著頭皮說:“別瞎掰了,我認識的王玲有一打。”

   “好,好,你不承認是吧,總醫院外科的小護理員,人稱小蘇州的王玲,你不會不認識吧?”

   “她呀,認識又怎麽樣?”海生死撐著不承認有那層關係。

   “沒怎麽樣,她出事了。”朝陽曾從麗娜嘴裏得知,海生在總醫院住院時和小王玲關係密切,密切到什麽程度,誰也不知道,也是他想知道的。

    自從下過一次地獄後,海生已經把一切事情都放下了。但王玲畢竟是過往的歲月裏給他留下過酸甜苦辣的人,她若出事,不可能不惹起牽掛,脫口便問:“她出什麽事了?”

   “她和化驗科一個男護士談上了,結果兩人躲在化驗室正在親密時,被人發現了。”

海生聽後,心裏“嘎巴”一聲,像是有什麽在裏麵斷了似的,那“親密”二字,把他對王玲最後一點懷戀全折斷了。他強裝沒事地問:“發現了又怎麽樣?”

   “露餡了吧。”朝陽得意洋洋地盯著他說:“被人匯報上去了唄,據說兩人年底都將複員回家。”

    聽到王玲的下場,海生眼前浮現出她那雙露在口罩外的大大的眼睛,有冷漠,也有纏綿和依戀。麵對退伍回家的前景,她會很無助,她身後沒有任何靠山,隻能任人處置。這個世界冷酷的手段之一,就是讓人萬念俱焚。

    見海生沉默不語,朝陽像是很關心地說:“傷心了?算了吧,長得太一般,犯不著為她傷心。”

   “去你的,胡扯什麽。”海生動氣了,他知道不打斷朝陽,他那張嘴不把別人說得體無完膚,是不會罷休的。

    這時,門“哐”得一聲開了,進來的是麗娜,手裏拿著一盆切好的水果,大模大樣地說:“兩個小阿弟,吃我削的蘋果。”

    一個女人進男人房間不敲門,唯有沾親帶故才會這樣,所以海生開口就說:“哎喲,二嫂,太謝謝你這麽想著我們。”海生這一聲“二嫂”,叫得雙重意思,因為滬生是老二,稱她“二嫂”自然是調侃二人的熱戀,再有呢,南京人稱從農村來的女人為“二嫂”,海生剛被朝陽挖苦的一肚子氣,他嘴裏這“二嫂”自是作賤它呢。

    在那邊客廳裏裝正經裝夠了的麗娜,本來想進來參與瞎聊的,被他一聲“二嫂”噎得紅了臉,恨恨地說:“小心別讓人把你的嘴撕了。”說完,扭頭出了房間。

    看著她的身體消失在門後,海生開心地說:“喂,這兩人能成對嗎?”

   “不知道,反正我老爸老媽,你老爸老媽都很積極,應該沒問題吧。”朝陽再次把腿擱在沙發扶手上,吸了口煙,懶懶地說。

    海生想起小時候兩人惡作劇,一起偷看麗娜洗澡,一晃,許多年過去了。他瞟了一眼朝陽,那家夥正眯著眼透過煙霧斜視著自己,八成他心裏想的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那年麗娜16歲,現在想來,那可是令天下男人垂涎三尺的胴體啊。反觀滬生,從小就以黑皮著稱,黑到演《赤道戰鼓》不用化妝的地步,這兩人若在一起,完全是鮮花和牛糞的絕配。

    第二天,他又大大咧咧地出現在麗娜麵前,雖然她早已忘了昨晚的氣惱,但凶一下還是必須的,“上班時間,你來幹嗎?”

   “來看你啊。”

   “我不信。”她竟然對他的直白有化學反應,一抹羞波掠起。

    海生看著她套在臂上的黑紗,撲哧一聲笑著說:“不開玩笑了,來求你趕緊找個好的牙醫,把我這萬惡的智齒給拔了。”

   “你若再敢說出什麽惡心人的話來,看我找人把你的牙都拔光。”麗娜凶歸凶,還是拿起了電話,要通了牙科,幫海生約好了醫生。

    看著海生得意地走了,麗娜的心才放鬆下來。從來是伶牙俐齒的麗娜,自從和滬生談上了,見了彼此周圍的人,或者被別人提起這件事,都會臉紅心跳,這和幸福無關,而是千百年來,中國文化視男歡女愛為下流之事,至今還深深地印在人們的道德理念中,即使是正常的戀情,在禁欲的陽光下,愛著的人們也會小心翼翼地思考,自己是不是成了個下流的人,他們太需要一個聲音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聲地告訴他們:“你們不是下流的人!”

    正大光明談戀愛的尚且如此,被性欲的魔鬼糾纏的遍體鱗傷的海生,更是羞於大白天昂首挺胸出現在大院裏。雖然回歸了家庭,但是他大多數時間躲在家裏看書和享受久沒聽到的美妙的音樂。即使出門,大口罩成了他必備的武器,回來三天,他隻是去看了一趟趙凱。他和馮佳一起分配進了一家軍工廠,每天同進同出,雖然沒什麽政治前途,小日子卻過得紅紅火火,兩人商定了春節結婚,然後生兒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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