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FIELD是一隻貓,我生命中的小鬧鍾, 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叫我起床。昨天送娃比賽五點起的,今早五點毛孩子又跳床上了。我一看時間,被子蒙頭接著睡。不想被子露個洞,未許,一隻小爪子伸進被來,溫柔而堅定地拍打著我的臉,那意思分明在說:懶蟲,新一輪的夏時製開始啦!”
不知為啥,一邊開著車送娃上學,一邊想著我以前微信上的這條可笑的發言。瞬間,想起GARFIELD今早沒來鬧床,沒來要飯,昨晚的飯也沒動。再仔細一回想:昨天早上放它去後院玩,就忘了給它開門放它回來,中間晚早各一次開門出去接送娃也不記得它有竄回來。
送完娃,步也不跑了,急匆匆地回家給GARFIELD開門,還信心滿滿地,一呼其名,GARFIELD就一路歡叫著飛奔而回。這一次,不管怎麽叫,屋裏屋外都徹底沒了聲音。
隻有原封不動的貓碗,空蕩蕩靜寂的房間。
GARFIELD丟了。
擔憂,懊悔,自責,還有點害怕娃的反應,我把我寶貝的寶貝弄丟了。
爭分奪秒地,在附近找,打印照片,寫尋貓啟事,貼尋貓啟事,上各種丟寵物的網站貼廣告,去警察局備案,把有它氣味的東西連同吃的喝的在門口擺了一排,騎著車,跑著步一遍遍穿梭在家附近的住宅區,一邊一遍遍呼喚著GARFIELD的名字。
好多鄰居,遛狗的,路過的,紛紛熱心詢問,有的提供信息,有的留了電話。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杳無音訊。
我丟的不是一隻貓,是一個家人。回想它的個性和每個和人交流的瞬間,它是一個生命的存在。而現在,這個存在不知所蹤。我終於體會到了孩子丟了的感覺了,又自責,又擔心它的安危,又懷揣著希望,又心理準備著要麵對現實和失去它的噩耗。畢竟誰也不知,一個沒有生存能力的毛孩子在野外能遇到什麽狀況,能活幾天。
擁有的時候有多開心,失去的時候就有多難過。
GARFIELD的特別,在於它鮮明的個性。
GARFIELD總是動作優雅,脾氣隨和,惹急了也會用擺尾巴表示一下憤怒,最差就是張開嘴意思一下卻並不真咬。但它又最喜歡在有陽光的早上追著手機返射到牆上和地上的亮點,刷刷地跑,像抓壞蛋的警察一樣神氣。
GARFIELD超級膽小,有一次妹妹同學來家裏看它,臥室門都關上了,無處可逃。它居然從門底下的逢鑽進了臥室裏,那門縫大概也就2英寸高。還有一次,我惡作劇把一個項圈一樣的東西掛在它脖子上。GARFIELD匍匐在地,奪路而逃,最後在地下室的暖氣後邊找到,躲在那不出聲,嚇壞了。
淘氣的GARFIELD喜歡睡在放衣服的地方。有一次它爬上姐姐的放衣服的架子,第三層的衣服被拱開,自己悠然地睡在裏麵,直到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睡在樓房裏的它。還有一次,我們在樓上看電視,聽到咚咚的響聲,卻什麽也找不見。循著聲音摸去,是放衣服的床頭櫃,原來GARFIELD不知何時鑽進了Drawer還自己把抽屜給關上了。
GARFIELD好奇心特強,是家裏的八婆。我們買個什麽東西在家裏地上拆裝,它都要蹲在旁邊看個究竟,聞個清楚。每個人有啥情緒,它好像都知道,有時候還會來哄你,就是默默地陪著你。姥姥在的時候,它就知道從來不進姥姥的屋。GARFIELD最喜歡的蹲點,是在半截的樓梯上,從欄杆中探出頭來,俯視著家裏的一切動靜。
GARFIELD不僅是全家的小鬧鍾,還是敦促我按時睡覺的值班員。哪天過點不睡,它要麽跳到我和電腦屏幕之間坐著不走,要麽在旁邊地上一聲聲地扯著嗓子叫,如果叫沒反應,它還會站起來扒著卓沿很真誠地看著你。有意思的是,它總是敦促我,從來不敦促家裏其他人睡覺?
GARFIELD也是有脾氣的。第一次,我們出門度假幾天,回來發現它生氣了,衝我們哈哈了好幾次。後來我們度假它Home alone慢慢也就習慣了,隻是我們回來以後寸步不離,晚上睡覺它也要貼著我的後背躺下去,才打起幸福的小呼嚕。逃跑之前有一次我放他去後院玩,關了門,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來。一開門,GARFIELD溜了進來,進門前還衝我哈了一下表示對我遺忘它的氣憤。但它從來不真跟我們生氣。所以我知道這一次跑了不回來,一定是找不到路回不來,不是不想回來。
GARFIELD和家裏每個人都很親,我回國一個月,它找爸爸睡覺去了。等我回來了,它繼續挨著爸爸睡。可是看到爸爸旁邊的我,又覺得也該和媽媽親近。於是,GARFIELD倚在爸爸身邊,一隻爪搭在爸爸身上,另一隻爪費勁地伸老遠搭我身上,就這麽睡的。GARFIELD原來最親的人是姐姐,後來姐姐上大學去了,感恩節回來,GARFIELD用頭頂著姐姐這個撒嬌啊,毫無戒備地讓姐姐撓身上任何地方。不管姐姐多久回來一趟,GARFIELD都記得她。妹妹從來就沒拿GARFIELD當貓,是當成弟弟的。疫情兩年,GARFIELD是陪睡和陪讀,上課時就坐在電腦旁的固定位置,陪上網課。
GARFIELD是我家老三,它丟了,是丟了回不去的歡樂時光,是丟了姐姐和妹妹在家最美最親的記憶。我怎麽就把它弄丟了呢?
GARFIELD快回來吧!不在一起,我怕你忘了我們,忘了回家的路。
是的,隻有失去的時候,才清楚知道它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GARFIELD 跑丟第三天,Nextdoor上有好心人叫我快去看有人發了一張照片,和GARFIELD很像,激動地和人家聯係,又要了一張照片,發現腿上毛的顏色不一樣。不是GARFIELD。
GARFIELD 跑丟第五天,檢索某個貓網站看到了GARFIELD照片,一陣狂喜,無論如何都要先見到我的毛孩子,激動地開車去了領養所在地,到了發現地址不對,再查,換了個地方,還是沒有,說是機構已經搬走,貓養在一個人家裏。隻好回去電話郵件聯係若幹次,對方是一個流浪貓收養組織,貓都養在不同人家。她們確認那是一隻1歲小貓,沒有Chip,而且是在GARFIELD走失前很早就已經住在領養家的了,確認不是GARFIELD。GARFIELD是有Chip有身份證在身的。哎,怎麽能長得毛發顏色一模一樣呢?
GARFIELD丟失第八天,臉書上有人問誰家貓丟了,在外麵溜達,隻拍了個路上遇到的貓的背影,還說它已經很瘦了。地址寫的是我家附近旁邊兩條街的名字。我心疼地認定那是GARFIELD無疑了。發了幾條留言,去那兩條街來回找。晚上回來,看到樓主留言,那是本州的另一個城市,和我家附近的街同名,而且確認過是一隻母貓,確定不是我家GARFIELD。
每一次,好像團聚就近在眼前,燃起希望,全力以赴地去努力,希望又瞬間破滅,覺得筋疲力盡。可想而知,那些被拐走的孩子的父母,經曆一次又一次的過山車怎麽受得了。
這幾次烏龍之後,事實清楚地告訴我:GARFIELD沒有什麽特別的。 GARFIELD是如此普通,普通到可以領一隻和它一模一樣的貓回來。但,它絕對不是GARFIELD。
想起《小王子》裏那句話:世間玫瑰萬千,隻有這一朵與眾不同,因為它於你的特殊意義和經曆。
GARFIELD走丟的第十天,留在戶外的貓食夜裏都被吃光了。GARFIELD還活著!希望又升起來。不過第十一天夜裏留的滿滿兩大碗貓糧也都一粒不剩,這讓我不禁懷疑咱家GARFIELD就算餓壞了也沒有這麽大飯量呀。
我家買了戶外安全攝像頭,因為鑽不動螺釘進水泥牆也登不了那麽高,我一直沒裝。為了看個究竟,終於自己給裝上。半夜,手機警報響起,仔細辨認,來吃貓糧的是浣熊!該死的浣熊,不會欺負我家GARFIELD吧。
就是這意外裝上的攝像頭在GARFIELD離家整整兩周後的淩晨5點,捕捉到紅外線下貓的身影,看不清顏色。白天又有一隻黑貓來門口轉了一圈,想必淩晨那隻也是黑貓的錄像吧。
第二天半夜兩點,紅外線下,又來了。仔細辨認,走路的姿態,身上的花紋,趴著的姿勢,分明就是GARFIELD啊。再回放前一天紅外線下的兩個錄像,忽然明白是GARFIELD淩晨來門口睡了50多分鍾,中間沒有移動物錄像就停了,所以是兩個錄像。隻有咱家貓才會貼著自家大門睡啊。
GARFIELD真的還活著,而且它自己找回家了!
我明白了,隻有天黑它才敢來門口。外麵江湖險惡,這一片是黑貓和浣熊的領地,白天GARFIELD是不敢出來的。
終於,等到天黑了,我拿著食盆出門,呼喚著GARFIELD的名字。隻第一聲,就在鄰居老太家的灌木下傳來回應聲,聲音淒慘,有答有應。我一聲聲地叫著,不敢輕易靠近,生怕它再跑掉。GARFIELD不停地回應,確定周圍沒危險以後,從灌木下出來了,我拿著食盆給它,它卻不吃,爬到門口,它想回家。
GARFIELD進了屋,我把門關上的那一刻,才知道什麽叫把心放到了肚子裏。GARFIELD回來了,激動了那麽多次,這一次不敢激動,它卻真的回來了。
GARFIELD不停地蹭著我,好久好久,而且竟出奇配合地讓我給它擦洗。它跑到樓上看一看,在地毯上躺一躺,又進了平時常躲在裏麵的小屋,在木地板上躺一會,看得出來,它想家。可是它卻拒絕吃東西,我抱了抱,像張紙片那麽輕了。
就算是一隻貓,它的情感需要也是勝過它的生理需要的。
不可思議的是,GARFIELD這14天的戶外探險回來竟出奇的幹淨。晚上,GARFIELD拿小爪子摟著我的脖子,頭靠著我的臉才肯睡。因為擔心它的健康情況,就隨著它吧。
回到家的GARFIELD還會在屋裏不停地叫,沒有吃飯也都沒有力氣了,還不停地叫,它一定很委屈,有些精神創傷。
白天GARFIELD在家裏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去洗個澡關了衛生間的門,GARFIELD在門外著急地喊個不停,我劈裏啪啦地洗完出來它才滿意。它想媽媽,所以特別害怕再次失去。
GARFIELD回來有兩周了,生活居然慢慢恢複了原來的樣子。GARFIELD也不再整天纏著我,而且慢慢開始按時吃喝,晚上又四仰八叉地睡在皮沙發上,隻是它再也不鬧著出門了。
我就在想,動物和人的感情和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有什麽區別呢?除了更真實更強烈一些。
GARFIELD無疑是愛我們的,GARFIELD走丟的日子我也清楚地認識到,我是愛它的,而這種愛並沒有因為它是一隻貓而有所不同。它的信任,依戀,和珍惜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動物不光有感情,它還是有情緒的。它會生氣,也會像人一樣習慣了就不珍惜,會等到足夠的愛了以後才開始進食。
有人說,孤獨的人養貓。我喜歡老貓,因為它從來不罵我,不會傷害我,不會道德加特。老貓讓我覺得親近和輕鬆。所以,確切地說,不是孤獨的人養貓,而是喜歡孤獨的人養貓。不過事實上我隻是撿了一個剩,姐姐離家了,妹妹高中了,這毛孩子就留給了我。
尋找加菲貓,我到底尋找的是什麽。我是一個有信仰的人,別人以為我不掛在口頭上就是又不信了。那隻是別人的猜測。但同時我也是一個會去思考的人,這些天我其實在思考人性到底和貓性有什麽不同。有一本書叫《The End of Everything》,講人性最終也會消失。我覺得難以接受。在人的心中,我們還是堅信永恒,而這種固執似乎來源於:我如此愛你,我不相信這愛會隨著你的消失或我的消失而消失。不知如果貓狗和人一樣地愛,它們是否也憧憬過永恒?
記得,每一個流浪的貓狗,都曾是某人的摯愛。隻是,用眼睛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