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1969年初,中蘇邊境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兩國關係遭遇了史上最嚴重的危機,雙方張弓拔弩,重兵屯守邊境。“準備打仗”的最高指示,頓時又深入到了民心、軍心、黨心裏。中國軍隊一年一度的春季招兵因戰備需要,改為每年冬季招兵。
和國家大事離得很遠的海生,這天去找狐朋狗黨玩耍,突然發現這幫家夥集體失蹤了,好不容易在秋草沒膝的大操場上,看到大個的弟弟小個,才知道他們全部參加征兵體檢去了。海生聽了,差點沒暈過去,這麽大的事,我梁海生怎麽沒聽到半點風聲。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家門口亂轉一氣,好不容易等到老媽下班回來,殷勤地把她的自行車放好,再提著她的包陪她上樓。
“說吧,什麽事?”劉延平哪能看不出小三子的異樣,挑明了問。
“我要當兵去。”
在旁人眼裏,像海生這樣人見人厭的孩子,早點送到軍隊去管束,是再好不過的事,但梁家夫婦並不這樣想。自詡從“趙、錢、孫、李”學到“A、B、C、D”的梁袤書,和當年挺著大肚子去上大學的劉延平,眼看老大、老二的學業都荒廢了,令戴著讀書人帽子的他們,心理難以平衡。滬生參軍後,兩人私下商量過,剩下海生和小燕,無論如何也要把書讀完。到那時如果大學複學,進大學學習最好。最低限度也要把眼前的學業完成。
當然,兩人的小算盤,又豈能撥動國家大勢。這半年多來,不僅大學的校門還貼著封條,連中學的高中都取消了,上完了初中,就得去當農民、工人。小三子明年夏天就麵臨著畢業分配,兩人麵對時局,竟也一籌莫展。四十年前,在梁袤書讀書的年代,想上學是沒錢就沒路,到了他兒子讀書的年代,上學成了有錢沒錢都沒路。
“你連15歲都沒滿,太小了,我和你爸爸商量過,等你把最後一年學上完再說。”劉延平很溫和地說,她希望溫情能讓兒子放棄念頭。
“這個學有什麽好上的,大院裏和我一樣大的小孩都去檢查身體了,晚了就來不及了。”海生一聽老媽不同意,急得直跳腳。
“別人家是別人家,我們家是我們家,”劉延平立刻不耐煩了,她最討厭和別人家互比。“這事,你要聽大人的安排。”
海生見說服不了老媽,一個人氣呼呼地跑到陽台上生氣去了。當兵,是此時中國最時髦的事,既政治又神氣,一個將軍的兒子如果當不上兵,那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初冬時節,陽台上的冷風橫掃過他的小腦袋瓜。他不覺得冷,感到可怕,他看著光禿禿的梧桐,想像著荒涼的大院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隨著四處的落葉毫無方向地飄蕩,那情景能不可怕嗎。必須得想辦法!他第一次認真給自己設計起未來。
他挖空心思,想了兩條自認為不錯的妙計。第一計,他先給遠在福建當兵的大哥打了個電話,向他訴說自己一定要當兵的心意和大院裏的形勢,求他無論如何給老媽打個電話,說服她同意自己去當兵。果然,就在他倆通話的第二天晚上,老媽就接到津生從部隊裏打來的電話,兩個人在電話上嘀咕了半天,躲在客廳外麵偷聽的海生,一等老媽放下電話,就走了進去,兩眼毫不掩飾地盯著老媽。
“你啊,想當兵都想瘋了!行了,你的事我做不了主,隻要你爸爸同意,你就去吧。”其實,劉延平變了主意也是為了卸下另一個心病,這海生是家裏最皮的,沒人能降服他,讓他去部隊嚴加管束未必不好。
海生有老媽這句話,已經是以花怒放了,來了句樣板戲《紅燈記》裏的台詞:“謝謝媽!”高興地去找小燕分享成功的喜悅。
小燕這裏也有消息要告訴他,麗娜、顧青、顧紅等十幾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都去檢查身體了,這消息更讓他堅定了要去當兵的信心。然而,後麵老爸這一關,才是關鍵。
自從長江大橋建成後,梁袤書又被許世友拉去幹上了挖煤的差事。今年上半年,在黨的第九次代表大會上,被選上政治局委員的許老頭,又向黨中央拍了胸脯:要扭轉北煤南運的局麵,誓把蘇南無煤的謬論,丟到太平洋裏!他從北京回來後,立即成立了蘇南煤田指揮部,他親自掛帥,自封為“名譽總指揮”,任命梁袤書為總指揮。這個任命,是梁袤書遇到的最沒頭緒的差事,沒有班底,沒有技術人員,沒有設備,沒有勘探目標,甚至指揮部連個辦公室地點都沒有,完全是白手起家,為了完成這個“拍胸脯”的任務,梁袤書索性卷起鋪蓋,住進遠離市區的臨時指揮所裏。這樣,工作是方便了,兒子找父親,可就難了。海生想的第二計是迂回戰術,去中山陵8號。
正值初冬,霜降過後的紫金山分外妖嬈。連綿無盡的山林交錯著紅、黃、綠的色彩,或簇擁、或成片,紅的似火,黃的像乳,綠得如蒼穹。海生騎車路過石像路時,鵝黃的銀杏葉落滿了山坡,如同醇厚的蜜汁傾瀉下來,無心做畫中人的海生,隻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將它鎖進心裏,繼續奔向8號。
進了8號該怎麽說,他也不清楚,他隻是覺得這裏是唯一能幫助他實現當兵願望的地方。
看到小三子來了,8號裏的大人照例圍過來問候一番,誰也沒注意他有什麽異樣,因為在他們眼裏,小三子永遠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個這樣的孩子,本不該有什麽心事的。
眼看大人們打完招呼又要去忙自己的事,海生急了,鼓足勇氣叫了聲:“李叔叔。”
李秘書透過鏡片發現了他的異常,問道:“有事嗎?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我想去當兵。”
小徐阿姨聽了,第一個說好,周圍的人,有附和的,也有驚奇的,小夏叔叔就很驚奇地問他:“你今年多大了?”
“15歲了,我們大院和我一樣大的都體檢了。”海生著急地說。
隻有李秘書很認真地問:“是不是你爸爸不同意,所以你來這裏,希望我們能幫你?”
李秘書說出了他難以啟齒的要求,他感激地點了點頭。眾人聽了,一時沉吟不語,弄得海生以為自己是不是太魯莽了,站在中間不知所措。
王幹事先開口,他說:“我看這事還得首長說話,他一開口,梁副司令不同意也得同意。”
“誰去和首長說呢?”小徐看著李秘書說。
這確實是個難題,難的不是誰去說,而是如何說。正當大家為難時,小夏在一旁說:“首長午後要去機場打兔子,我們還是用老辦法,讓小三子一塊去,到時候小三子自己和首長說。”
這個辦法雖然老套,卻是屢用不爽,隻是海生自己顯得很害怕的樣子,小徐見了說:“別怕,老頭子最喜歡你了,見了他,你就直接說你的想法。”
王幹事則輕輕一笑,“馬上就是解放軍了,這點膽子都沒有。”
眾人跟著一陣轟笑,然後就散了,海生卻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的事就這樣解決了。
午後,許老頭照常抱著獵槍去打獵,正待跨上他的戰馬—嘎斯69時,一聽警衛員大郭說小三子來了,立即說:“去,叫他來,跟我打獵去。”
第一步順利實現,海生如意上了許老頭的車,剩下,就看他怎麽開口了。
小車直奔光華門飛機場,機場沒有起飛任務,許司令一到,機場就成了他的狩獵場。機場的戰士們從西邊驅趕獵物,老頭子的車從東麵緩緩駛來,等待被驚嚇野兔,野雞之類進入射程範圍。今天也不知道出了什麽邪,任憑戰士們吆喝,就是不見野雞飛,兔子跑,隨著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老頭子的臉越繃越緊,海生的心越來越慌,好不容易在轉悠了二十分鍾後,有兩隻野雞伸頭縮腦地從茅草叢中鑽了出來,隨著一聲槍響雙雙丟了小命。隨後,餘興未盡的許老頭,又襲擊了一大群麻雀。海生跟著大郭叔叔身後,飛快地跑去撿,兩人撿了五十多隻,四隻手抓得滿滿地回來。許老頭喜歡吃麻雀是出了名的,請人吃飯,必有油炸麻雀,看見這一槍如此豐厚,終於例著嘴笑了。
回去的路上,王幹事一個勁地給海生使眼色,平日裏膽大包天的梁老三,硬是不知該如何向許伯伯開口。別看這些平日很拉風的高幹子弟,從小就被立了規矩,大人不說話,就沒有你開口的權利。所以看著正在閉目養神的老頭子,海生竟不敢開口了。
這時,平日甚少開口的小夏叔叔突然說了句:“小三子,聽說你要當兵去了?”
“是嗎?”閉目養神的老頭子睜開眼問。
“我想去當兵。”海生小心地解釋。
“好啊,以後就叫你小三子解放軍了。”老頭子這個稱謂說得車裏人都笑了。
“但是我爸爸不同意我去。”
老頭子一聽就火了,問:“他憑什麽不讓你當兵去?”
“他要我繼續讀書去。”
“大學都關門了,還讀什麽書。他不讓你當兵,你就到我這來當兵!”
文革開始後不久,許和尚不僅把自己的孩子都送進了部隊,1967年,還把一大批被打倒或迫害致死的老幹部,老戰友的孩子送進了部隊,這些孩子全都不是按正常招兵手續穿上軍裝的,按理說,他是走後門當兵的祖宗。
想來也怪,把海生想去當兵的信息傳給老頭子的居然是小夏,海生那一刻覺得小夏叔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其實這和他平時常幫著小夏洗車擦車有關係,小三子好歹也是堂堂的梁公子,能和農村來的小夏混在一起,幫他幹活,這才讓小夏有了為小三子豁出去的勇氣。
從中山陵8號回來,海生天天在等消息,按8號的大朋友們分析,老頭子見了老爸,一定不會放過挖苦奚落他的機會,然後他們乘機再勸勸,這事就能成了。但是,眼見的時間一天天過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天早上,正上課呢,朝陽和大個穿著一身嶄新的軍裝到了學校。兩人存心似地在操場上東遊西逛,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連朝陽平常死皮賴臉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校花”,校廣播站的播音員,外號“黃鶯”的女孩子,也放下身段,當著眾人的麵,兩人聊得那叫熱乎,令海生不爽極了。
他強裝著懶散模樣走過去,一臉羨慕嫉妒恨地神色看他倆,不死不活地對大個說:“好啊,新軍裝都穿上了。”
怎麽樣,像那麽回事吧?大個把脖子縮在衣領裏說著,看上去和國民黨的俘虜兵沒二樣。
“我看你和‘二崗’很像。”海生總算想起一個可以挖苦的名字。
朝陽剛和“黃鶯”搭訕結束走過來,聽他們的對話,就插進來說:“最新消息,二崗被宣布退伍回家了。”
“你這消息是從校廣播站批發來的吧。”海生衝著“黃鶯”的背影奸笑著說。
“去你的,向毛主席發誓,千真萬確。”朝陽一臉經樣地說道。說完又問海生:“你這次真得不和我們一塊去當兵了。”
“沒希望了,老爸不鬆口。”海生沮喪地將腳邊一塊石頭踢得遠遠的。
“那好啊,否則就剩我一個,多沒勁啊。”一旁的東林高興地說。
“聽說了嗎,王勇也當兵了,他比還我還小半年呢,據說現在還在尿床。”大個繼續當兵的話題。
朝陽聽了,一臉得意地說:“你們不知道原因吧,他爸爸把他的年齡改了。”
“行了,就你是墨索裏尼,總是有理。”今天海生算是和朝陽較上勁了,往常這個角色總是由大個擔任。
“好,好,你就準備做未來的科學家吧。”穿了一身軍裝就抖起來的朝陽,死命挖苦海生。
這時上課鈴響了,圍著的人一轟而散。大個提議別去上課了,陪他們一起去逛逛。此刻的海生,哪有心思上課,揹起書包,拉上還有些猶豫的東林,四個人一塊出了校門。
東林高興不起來,一臉憂鬱地說:“先是曉軍,現在又是你們兩個,我們這個組,就剩下我們倆個了。記得給我們寫信。”
東林的情緒也傳染給了其他幾個人,大個甩了甩新軍裝的袖子說:“說真的,不知道曉軍在哪修地球呢,怪想他的。”
“他要是還在,這次肯定也和我們一起當兵去了。”一向沒心沒肺的朝陽,總算說了句像樣的話。
不過就這句話,也讓海生抓住不放。“我看不一定,如果他老爸還在學習班,他一樣當不了兵。”
“誰說的,”朝陽早準備好了反駁彈藥:“你看人家顧青不也當上了。”
這下輪到海生詞窮了,他沒想到顧青也能當上兵,反問道:“不可能,她老爸不是在審查嗎?”
“不信你問大個,今天她和我們一起領了新軍裝。”
看到大個點頭附舍,不由海生不信,他脫口問道:“那顧紅呢?”
“聽說沒當上。”大個的樣子很認真。
“為什麽?”海生刨根問底地問。
“沒什麽為什麽 ,她走了,你留下,那多沒勁。”朝陽一臉壞笑地說。
正當幾個人拚命地打嘴仗,一輛小車急駛過來,匆匆地在他們身邊停下,隻聽得車上人喊:“老三!”海生抬頭一看,正是老爸的車,喊他的是駕駛員小蘇叔叔。
“正要到學校去找你,快點上車,跟我走。”原來他是特地來接海生的。
海生糊裏糊塗上了車,向朝陽他們大聲喊了聲:“再見!”人和車飛快地消失了。
(十)
上了車海生才知道,小蘇叔叔要帶他去辦參軍手續。聽到這個消息他恨不得跳到車頂上去,最後,還是選擇把腳伸到窗外亂擺動一陣。他又激動又慶幸,激動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願望總算在最後一刻實現了,慶幸是因為按平常的習慣,他們從學校出來,總是穿小巷子回家,唯有今天走了一趟大街,偏偏給小蘇叔叔碰上了,多幸運啊。隻有激動和幸運加在一起的喜悅,才是完美的。
在海生手舞足蹈的時候,劉延平卻高興不起來。她給海生整理了一些簡單的衣物行李,親手做了幾個他喜歡吃的小菜,等著小兒子回來。記得年初的時候,也是做了一桌好吃的,送走了滬生,現在又輪到了海生。回想這二十年,就像一個轉身,一閃就過去了。還沒有把孩子們在手裏攥熱,沒來得及嚐嚐當母親的幸福,就一個個都飛走了。
海生回來了,一進門看到坐在飯廳沙發上發呆的老媽,興衝衝地來到她麵前,伸開雙臂說:“媽媽,我穿上軍裝了。”
看著換上了一身軍裝的老三,劉延平眼裏閃動著淚光問:“手續辦完了?”
“辦完了。”海生重重地往沙發上一坐。“可麻煩了,填表、體檢、還要到派出所開證明、政審,我都忘了過了多少關。”
“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個大人,能不麻煩嗎。”劉延平寬慰地數落著海生。
接著,她又把放進行李袋裏的物品一件件拿出來,一一給海生看了,再一件件入進去。然後再從錢包裏拿出五塊錢,親手放進海生的軍上衣口袋裏。這時,小燕從樓上衝下來,圍著穿上新軍裝的海生,東瞅瞅,西看看,就像賣衣服店裏的營業員。
海生問她:“聽說顧紅沒當上兵?”
“是的,隻有顧青當上了,顧紅氣得要死,在家裏又哭又鬧。”
“行了,別管別人的事了,趕快去看看還有什麽東西要帶的,收拾到包裏,我去炒菜。”
兄妹倆到了樓上,海生把心愛的集郵冊留給她,再告訴她如何喂養金魚,小燕像個接受大員,把海生所有的家當都收下來。一下子擁有這麽多好東西,並沒能讓她高興,畢竟最後一個哥哥要走了,心裏空蕩蕩的。
交待完畢,海生一個人溜出家門,先到自己的窩棚做最後一次視察,然後乘著暮色,竄到了顧紅家門口,在她家門前的路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幾個來回,鼓了幾次勁,想去和譚阿姨道個別,可走到台階下,又沒有膽子上去,生怕被人識破他來的本意。於是,就這樣吊著心,來回俳徊著,最終,那點想見顧紅一麵的欲望,在夜幕降臨時耗盡了,他一轉身,人和欲望都消失在夜色中。
當天晚上,小蘇叔叔把海生送到新兵臨時集中點,一個在大院外麵的招待所。大院幾十號應征入伍的男男女女全拴在這兒,分了幾個班,眼下正一本正經學習呢。這幫子弟兵,軍裝是穿上了,可人還是昨天那些個人,一看到梁海生出現,轟得一下全跑出來了。
“梁海生!你不是說你不當兵了嗎?”第一個上來欲撕他耳朵的是田朝陽。
“我不來,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誰給你收屍啊。”這兩個老三,鬥嘴的功夫和他們老爸一樣。
大個過來拿起他的行李就往自己房間走,邊走邊說:“看到你家司機把你接走,我就猜到一定為了當兵的事,果然。”
房間裏已經住了8個人,全是一幫要好的住在一起,現在再加一個梁老三,這一夜,在這兒,注定是世界上無數個不眠夜之一。
第二天下午開始,招待所裏來和孩子告別的父母絡繹不絕。海生盼望在走前能見到老爸,一直等到晚上都沒盼到他的身影。沒想到熄燈之前,最後一刻,自己的老爸和朝陽的老爸一塊來了。
他先是看見小燕衝著他快步跑來,一臉興奮地說:“我們來看你了。”海生無須去猜這個“我們”都包括了誰,小燕這麽晚出現在這裏,隻有一種可以能,她是和老爸一起來的。果然,老爸的身影出現在最東麵的樓道,一間一間地視察過來,最後走進了他們的房間。
老爸和前麵的孩子挨個說著話,來到他麵前時,他腆著臉喊了聲:“爸爸。”
梁袤書繃著臉看著自己的兒子說:“到了部隊,一定要服從命令聽指揮。”
“聽到了。”海生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同意你當兵是有條件的,要好好學習,搞好團結,不準搗蛋。”
這樣的父送子別,看上去冷淡的不可思議,但在海生心裏,老爸能專程回來送他,他已經很開心了。至於那些大道理,他根本也聽不進。
此刻,這個房間,整個招待所,父親是最矚目的人,作為他的兒子,站在他身邊,那就是一種享受。
這時,朝陽的爸爸田叔叔過來,拍著海生的頭說:“老梁啊,你們海生還沒槍高,怎麽能扛槍打仗。”
梁袤書嘿嘿一笑,說道:“別看這孩子長得二五眼,倒是個扛槍打仗的料子,他呀,能吃苦。你忘了我們打仗那會,就希望個子矮一些,子彈打不到。”
一陣笑聲後,梁袤書問身邊的隨行:“聽說孩子們去兩個單位?”
“是的,首長,大部分去軍區直屬單位,一部分去上海警備區。”
“每個人的去向定了嗎?”
“定了,梁海生去軍區直屬單位。”
“不行,讓他去連隊。”梁中書立即說道:“去警備區好好鍛煉。”
對海生來說,上警就上警,到哪都是穿軍裝,唯一遺憾的是不能和朝陽,大個他們在一起。好在他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這次能當上兵,全憑老爸開恩,何況得寸進尺的事,他也不會做。
一旁的田叔叔開口問道:“田朝陽去哪個部隊?”
“報告首長,也是軍區直屬單位。”
“把他換過來,也去上海警備區。”
人群中的朝陽,臉色就像霜打了似的。軍區直屬單位,是男兵女兵混編的單位,大院好些個女孩都分在那兒,朝陽在最後一刻被換出來,他的小心髒怎麽也受不了。
第二天,天格外地冷,在清晨的寒風中,還差一個星期滿15歲的梁海生,一身戎裝離開了家、親人、大院,匆匆結束了自己少年時代。
那個曾經留下許多大人物足跡的大院,絕不會在意這幫孩子的足印,許多年後,誰還會想起這裏有過個攀牆爬樹的梁老三,除非他自己,他會記住這個大院,與大院裏熟悉的人物,偶而把他們從內心某個角落翻出來,並希望別人的回憶裏也會有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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