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溜阿P！”我看著Dan發過來的照片，驚叫了起來。
Dan在zoom屏幕上一挑眉毛，頗為自豪地說：“是啊，他表現可好呢。都快成了我們這條街的明星啦，還和小朋友們握手呢！”
“醫生不是說了嗎，最好在家裏。”我沒好氣地說。
“我做了很多功課和準備的。沒問題。下次帶他去看你好不好？”
我笑了：“好呀。”
“老板娘，你的生意如何啊？”
“什麽老板娘，我就是老板好吧？”我表示抗議。
“噢，對對對。太小看你了。最近有啥有趣的留言嗎？”
我看著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就覺得他在搞鬼，是不是又是他留了什麽東西？“你又搗亂了吧？”
“沒有啊......”
“一看你就憋著一臉壞。”我說著就拿鉛筆假裝戳他在屏幕上的臉。
“真的沒有。知道你們忙，我不敢啊......”
我還是不信他，這個家夥太喜歡開玩笑了。我於是到網站溜了一眼，一條留言吸引了我的注意：
“曾經有一個我最愛的人---至今還深愛的人----在盛開著野桃花的山穀裏對我說要永世廝守。可是他卻一走無影蹤。二十多年了，我甚至不敢再奢望他的歸來。隻是祈求風中傳來他平安的消息。我想對他說：隻要你平安幸福，就是履行了桃花林裏對我的承諾了。”
“喔，好淒美！”我不由得讚歎。
“什麽？”Dan在屏幕那邊問道。
我把那條留言念給他聽。Dan臉色大變，幾乎要哭了。
“Dan，你怎麽啦？啊？你還好吧？”
他拿手搓了搓腦門兒，說：“我覺得是我媽媽寫的。”
這下換到我呆住了。轉瞬間，我又傷心得要命。Frances這是太想念憶江了啊。不知道誰會來配一首詩，而Frances收到了完整的“產品”也無處投遞啊。
Dan忽然喚我：“Sam，Sam！我能配個音樂嗎？我媽前幾天說過我爸爸給她用竹笛吹過的一首歌，有關桃花的。”
“當然啊，我想她會喜歡的。等有了詩，我就告訴你。”
Dan猶豫了幾秒鍾，說：“嗯......我想，找個時間去拜訪你父母，可以嗎？”
我其實這幾天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可是我對爸爸媽媽的態度不是很明朗，於是對他說：“Dan，我周末回家，家裏有點事。要不我問問他們對於疫情期間家裏來客人怎麽想，好嗎？”
“好的。你告訴我時間就行。”
唉，估計他還沒有認清形勢和可能的阻力。
周末我回到家，發現我媽媽正抱著iPad傻笑。
“媽，我回來了。你一個人笑什麽呢？”
我媽回頭看看我，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收掉，說：“姍姍，先去洗手換衣服啊。”
我上樓洗了個澡，換好衣服，下樓看到爸爸媽媽都坐在客廳裏等著我。
“爸爸，今天沒出去走走啊？”
“唉，天天在外麵走。除了走也沒別的好幹了。今天歇歇。膝蓋疼。”他說著就用手掌揉著膝蓋。我忽然覺得爸爸老了，頭發白的更多了。
“媽，你還沒告訴我你剛才樂啥呢？”
她又自顧自地樂起來，在iPad上劃來點去，然後遞給我，說：“文學城子女論壇一個家夥畫的漫畫。”
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說亞裔家長對子女交友嫁娶的觀念：高中時女兒找了個運動員男孩，高大帥氣，但是父母嫌那孩子智商有限，功課不好；大學時候交了個學霸男友，父母又說個子不夠高；畢業以後女孩找了一個看起來很健壯也感情很好的男朋友，結果被挑剔收入不夠四十萬。
“哈哈哈！”我也笑了起來：“這人畫得有趣啊。可能成功的P，好名字！媽，你說說看，你們是不是就是這樣想的？以前不還說什麽666嗎？”
“666？殺蟲劑？”我爸滿腹狐疑地問。
我笑得更厲害了：“讓我媽給你解釋。”
“嗨，就是六塊腹肌，六尺身高，六位數收入。現在都過時了。你看看子女論壇，人家要求八塊腹肌和四十萬啦。就是沒要求八尺身高啊。”我媽說著也覺得離譜，笑了起來。
“媽，你們這都是什麽論壇啊？我看還是少去吧。以前我高中的時候你就是一上論壇就情緒緊張，一驚一咋的。”
“你還說？要是當年聽論壇大家的意見，堅決反對你讀什麽設計的話，現在你也四十萬了。”我媽向來不肯認輸。
“媽！算了，不說這個。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挑女婿是什麽標準？”
我媽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道：“原來你在這裏等著我呢？你回家也不是單單為了看望我倆的吧？”
“哎，姍姍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爸拍了我媽一下，然後說：“我去看看，給你做好吃的啊。”
“爸，你先別走，咱們聊聊吧。我想知道，上次我媽對Dan說的話，是不是也代表爸爸的意見？”
我爸一愣，旋即說：“你媽媽都是為了你們好。當然了，我們意見是統一的。”
“媽，現在潛在的危險已經被清除了，是不是可以重新考慮？”
“清除了？壞人被抓住了？趙憶江平反啦？”我爸問。
“壞人被抓住了。”我現在拿定主意，不告訴他們細節了。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Dan的個性恐怕像他爸爸，喜歡冒險。是不是？”我媽問。
“沒有啊。媽，他都是為了保護大家，不是隨便冒險的。”
“出了什麽事情嗎？”我爸爸發現了我的漏洞。
“真的沒什麽。爸爸，你為了家人的安全，會不會冒險？”
我爸頓了一下，說：“當然會啊。是男人都會擋在前麵的。”
“那就是了。我覺得Dan是一個會為我犧牲自己生命的人。反過來我也會。”
“呸呸呸。說什麽呢，聽著就不吉利。”我媽的眉頭擰成了一朵烏雲。“哪有談個戀愛就說什麽要死要活的？我不是不喜歡他，看看，他其實很符合論壇要求的。就是......就是覺得他身上有一些不穩定性因素，讓我不放心。”
“姍姍，你媽媽的意思我明白。我們都愛你，將來早晚要把你交給一個人的手上的，要是我們覺得那個人自帶風險，你說我們怎麽跨得出這一步？”我爸爸語重心長，但是似乎立場堅定。
我感到絕望。“那你們說，Dan就沒資格談戀愛結婚啦？這對他也太不公平了吧？”
“別人的孩子我管不了。我們心疼的是你啊。”我媽似乎要哭了，這個讓我大為緊張。但凡我媽一哭，她就贏定了。
“媽，今天就說這麽多吧。我好不容易回來，不想搞得不開心。爸爸，我幫你做菜吧。”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
在廚房裏，我爸悄悄地說：“姍姍，別著急。讓你媽媽慢慢地轉過這個彎兒來。我不是完全不同意她的觀點，也不是完全同意。我們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我再說一遍，我很喜歡Dan這個孩子，但是很多事情，不僅僅是喜歡就能解決問題的。尤其是你要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跟談個戀愛還不一樣。”
見我不說話，我爸接著講：“結婚還是要慎重。那是生命的交托啊。”
我詫異地看著爸爸說：“有那麽嚴重嗎？那離婚的不都是要命啦？”
“你就會強嘴，你知道我的意思！去，把菜給洗了。”
我默默地去洗菜，看著水龍頭嘩嘩地淌水，引得我眼淚汪汪。我可怎麽和Dan去說啊。他一定以為自己以身犯險掃清障礙，會迎來我們之間的進一步發展。可是我父母的表態，讓我都不忍心告訴他。其實我不急著結婚，Dan應該也無所謂。就是這種狀態，會讓他很難過的。他和媽媽相依為命，應該是那種很看重父母態度的孩子。相比之下，我倒是比較叛逆的一個。
“喲，掉金豆子啦？”我爸在我麵前一伸頭，看著我問。
“爸......”我一癟嘴，要哭。然後一股腦兒地把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我說完以後倒是覺得輕鬆了許多，不好意思地鬆開抓著我爸爸胳膊的濕漉漉的雙手。
我爸聽完以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姍姍別急。讓我慢慢做你媽媽的思想工作吧。我當初看得沒錯，Dan這個孩子勇敢有擔當。我批準了！就是希望他以後更加成熟一些，不能再這樣冒險了......”
我爸爸的話惹得我更是淚流滿麵。他鼓勵地看著我說：“你得了我這一票哈。繼續努力！真的要是遇到危險，我覺得Dan是那個會擋在你前麵的人。不是說一定會有危險哈，要的就是這種態度。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我心裏無比感動，也絲毫沒有懷疑。我沒有說出口的是，萬一我們共同麵對危險，我也是會毫不猶豫地擋在Dan身前的人。但是當時誰知道，命運的齒輪在我們都不經意的時候，正悄悄地錯換絞合著，今天的父女對話，可謂是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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