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楚的翅膀

                              

你是誰？你為什麽把我放在這裏？你是邪惡的人吧，我要飛回家，讓我離開這裏……靈芝有一搭無一搭地模糊著。我撫摸著自己被摔腫的右肘關節，聽著她喃喃自語述說著自己好像在閃著光的馬賽克般的密閉空間內不停地旋轉著，驚恐地滑向台階式下行電梯的終點……（驚厥的潛意識）我忘記了自己已經整60歲了，竟然抱著因右腦嚴重水腫導致左半身癱著的靈芝起來方便，重心偏離，摔倒地下。盡管自己手臂先著地，也還是造成靈芝頭後背部再次輕度創擊。                                              

搶救過後，漸入平靜。在這個全球十佳的多倫多總醫院裏，望著沉睡的靈芝，我在內省。做為caregiver,十六年的病中陪護，我合格嗎？麵對著無法掌控自己身體疾病且依然想要掌控自己一切的一個曾經輝煌過的知性女人，波濤起伏的情緒襲來時所迸發出來毫無理由的verbal abuse，我的心理反應符合道德邏輯嗎？理性思考過後情感上的難過，糾結在胸。                                                    

一束陽光灑在靈芝臉上，打開轉播，正在進行全運會。五星紅旗迎麵走來。“是國旗”，竟然認出了國旗。她記憶的恢複讓我伴著國歌聲響而淚流滿麵。奧運會嗎？(西安運動會)在西安我認識的我老公，是我主動追的他。你們學員二隊有很多人才。(一隊也有呀) 我沒看到，(是嗎?) 你們有學霸LX，CB，課代表FYQ (你也是呀，你還知道二隊誰呢?）我在去廣州的火車上曾遇到過(HZT)說廣州的楊桃很好吃，二隊還有帥哥(WYF)在杭州幫我們許多人，你也說呀 (我：安靜的東一大教室晚自習時，忽然窗外傳來一清脆的高聲音：YQM你沒穿褲衩！hahaha) 記得，但是誰喊的？(你們浙江老鄉GJH)， 寧波還有帥哥RSQ (對)，在北京還見過(HSL LT)。對了，我的他還讓LF來見我說他不能來，他上老山前線了還沒回來嗎？是與LW  FJ  FGH ZSH, 還有小楊的男朋友ZL一起去的，我寄去的月餅他們收到了嗎？最有男子氣概的叫(DYZ, ZSH)，還有小四去哪了……(以上對話非同一時間發生)。人的大腦真的很神奇，所有近期記憶都沒有了，卻對四十多年前的青春年華記憶深刻。                                                

德國積極的悲觀主義哲學家 尼采說過：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也想說，幸福的生活就是避免了不幸的生活，而幸福卻是一種個人的主觀感覺。我們無法掌控自然之母所置的生老病死，天災人禍，卻能把握自己的精神力量。在每一個燦爛的生命都在麵向著死亡而熱烈地燃燒著走向終點的過程中，我們能有的人生態度就是如同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指出的那樣，知道幸福隻是人生的一個驛站，而痛苦卻是人生的整個旅途。滿足不了的欲望和欲望滿足後的極度無聊則是幸福(感覺)的最大敵人。如果世間真有這麽一種狀態：心靈十分充實和寧靜，既不懷戀過去也不奢望將來，放任光陰的流逝而僅僅掌握現在，無匱乏之感也無享受之感，不快樂也不憂愁，既無所求也無所懼，而隻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處於這種狀態的人就可以說自己得到了幸福。翅膀再酸楚（靈芝在左,我在右）也依然要飛向心靈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