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在熱烈的掌聲裏轉過身來麵向觀眾,朵娜這才認出唐博士就是她失去多年的小峰哥,他正在電視裏向她揮手。那一回頭,一招手,是當年在膠林裏最後一別的印象。八年不見,伊人如故。
電視裏,觀眾的喊聲經久不息:“唐博士,唐博士……” 朵娜躲進自己的臥室,抱著枕頭,趴在床上高興地大哭,她曾設想過無數重逢的畫麵,但這是最意外的。
在情緒平服一些後,她心頭開始有了一絲懼怕,畢竟有八年的分離。她記得幾天前,幫鄰居去小學接孩子,校長叫她“王夫人”。她說她不是孩子的媽,校長很抱歉,跟她解釋說,“我正在想,王先生又換夫人哪?你知道,過了整整一個夏天,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那麽如此推斷,八個夏天能發生多少事呢?朵娜想。
他還是那個真誠的男孩嗎?會不會是個男版的安妮?是否已經成熟,能包容她的“野性”的一麵?萬一她的唐突出現把“新郎”嚇跑了,她還有堅韌不拔的強大鬥誌再去追尋八年嗎?她很快有了自己的完美計劃。
第二天早上,珍妮還沒起床,朵娜就去敲她臥室的門,向她借假發,說是出門照相用的。珍妮打開抽屜,有多種顏色的,讓朵娜自己挑。朵娜不知道如何挑選,叫她推薦一款。
珍妮拿起一款黑發放到一邊,告訴朵娜:“青絲黑發不用考慮,你自己的最美。”
她挑了另外幾款放在床上,什麽酒紅色,清木灰,霧藍色等等,然後問朵娜:“你想狂野的,性感的,歐美的,還是清甜的?”
“能不能都有一點?” 朵娜有些天真地問。
“你的回答真像你,” 珍妮笑起來,接著說:“正在港台流行的一款奶茶色一定適合你,不過我沒有。回頭我帶你去專賣店看看。”
珍妮帶著朵娜開車來到她提到的專賣店,有一輛黑色的帶有茶色玻璃的小車一直尾隨著她的車,但她或朵娜毫無察覺。她倆下了車,進到店裏。珍妮想起錢包忘在車裏,讓朵娜在裏麵等她,她出去取錢包。她走到自己車邊上的時候,見到一個中年男子與她兩眼相視,擦肩而過,那迷人的眼神讓她心中一動,不過那男人身邊跟著個年輕的女人。
朵娜精心地打扮了一番,有了一頭蓬鬆的棕褐色的長發,看起來像港台過來的新潮又清純的女學生。她來到我的教室,像是要與我約會,可她又不讓我看見她,坐在後排的某個角落,悄悄地注視著我。我對教室裏多了一個女生並不在意。在朵娜麵前,我講了些什麽? 我大概在講台上暢敘性與繪畫的淵源,這是我的專業。我要知道她在那兒,我一定要談愛是藝術的魂。
她還去過我個人的公司,與我的經紀聊的火熱,假稱要做我的學生。我的經紀告訴朵娜:“你來對了地方,唐博士的學生八成是女孩。” 為了證明這點,她帶朵娜來到我的畫室,讓她看我是如何深得女學生的青睞。
朵娜站在窗外,我在那裏正教著學生裸模臨摹。她看見一個女學生叫我:“博士,我總是畫不好這個,你看怎麽辦?” 原來那女生跟我開玩笑,假裝不明白如何畫男模的下體,我讓她畫一片樹葉蓋上。朵娜似乎很在意這個小插曲,她對我的經紀抱怨:“那個洋女人不會比我小,怎麽跟唐博士說話,聲調一下變成了十五歲?”
她離開的時候,經紀遞給她一張畫室宣傳單,正麵有一幅油畫。朵娜立刻看出畫中的意境,在一個神秘的地方,一對少年坐在夜晚的稻草堆裏,彼此靠得很近,似乎在聆聽相互的心聲,穀場上的篝火照亮了他們的臉,折射著剛剛離去的歡樂人群。這是大山和森林的記憶,是無法忘懷的少年初吻的記憶。畫中的火光仿佛能穿越,朵娜的心感到一片溫暖。
回到宿舍,朵娜把傳單上的小油畫認真地剪下來,放在自己的相冊裏。
朵娜看得出,我已不是大森林裏的懵懵懂懂的少年,我比從前自信而奔放。也許還有點自信過了頭,更像自鳴得意;也許奔放得有點離譜,對裸體藝術的鍾愛與推崇有增無減。可是,朵娜是獨一無二的女孩,她是用心來看事物的。她遠遠地望著在人群裏的有些油滑樣子的我,注意到我脖子上至始至終掛著一個小小的玉佩葫蘆,認定我還是那個誠實熱烈的小青年,臉上仍寫著青澀二字。
她說,其實她找到了兩個“小峰”。一個是從前的小峰,正好把他還給少女的朵娜。一個是現在的小峰,添了許多迷一樣的色彩,等待現在的她成熟的她去一一領略,開啟另一段浪漫故事。
朵娜去了一個舊書店,淘了十來本孩子們讀的童話故事書,剛走到門外,就被一個年輕女人叫住,說她是坎的朋友,讓她跟她走一趟。朵娜上了她的車,來到一個旅店,被領進一個房間。那女子關上了門,站在門外。
朵娜看見一個留著長發、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朝她走過來。但他說話的時候,朵娜不勝驚訝地發現,他是坎。坎高興地說:“朵娜,你比以前更美啦!” 他們來了個長長的擁抱,然後坐在沙發上聊起來。
“坎,你是怎麽回事?” 朵娜不解地問。
“太複雜,以後慢慢講。我改名字了,你叫我庫德吧。跟我去香港吧,我在那裏有個投資公司,你做我的副手。”
“可是,” 朵娜想解釋點什麽,但被坎打斷。
“我知道,你的那個初戀!他看來身邊不缺你一個,不是嗎?我可是專門為你而來的,冒著很大的風險。”
“你誤會他了,他和我一樣,我們彼此深愛對方。我不能跟你走,我要等他!” 朵娜堅定地告訴他。
坎沉默良久,有些傷感地說:“對不起,我不勉強你。隻是到哪裏找到像你一樣的好副手呢。”
送走了朵娜,坎身邊的那個女人給坎出了一個主意,她說她可以讓朵娜的初戀在一天之內消失。坎讓她閉嘴,任何傷害到朵娜的事想都不要想。那女人又出了另一個主意,她說和朵娜住在一起的那個女子風情萬種,她注意到坎看她時候的眼神,像要冒出火來。“是嗎?” 坎覺得有點意思。
珍妮練完了瑜伽回到車裏,不知怎麽車毫無預警地發動不起來了。這時“庫德”從黑色小車裏走出來,來到她車前,示意讓她打開車蓋。她記起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張迷人的臉,便樂意地打開車蓋,讓他任意折騰。她站在他身邊,審視著這個奇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怎麽這麽及時地出現在她需要的時候。他幾分鍾就弄好了她的車,她邀他去了對麵的咖啡店。
朵娜竟選擇沒有來見我,而是給我發了一封沒有發信人地址的信,它寄到了我的大學。我好奇地拆開信封,信是打印的,上麵簡短地寫到:
我的可愛的博士,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離開了這座城市。我曾經一百次祝願你能實現你的遠大前程,夢想能與你再次相遇,感謝上蒼我的願望終以實現,我為你驕傲。
如果你能猜到我是誰,如果山歌是你的最愛,你知道到哪兒找我。
你永遠的粉絲!
我知道這是朵娜的信,我的心立刻被她的溫馨融化,仿佛看見她從信裏跳到了我麵前,而我迫不急待地想說,“你怎麽現在才來”。
她的寥寥數語,一掃我心中的霧幔和沉重,喚醒了我對大山和雨林的久久渴望,及對她的刻骨銘心的萬千思戀,我意識到我與朵娜一樣也是大自然之子。我從來沒有感到這麽輕鬆,我願舍去身邊的一切,去追那牽手的人,與她沐浴在那繁花青藤相擁的瀑布的影子裏,與她放歌在密林山澗的月光下。
我知道她在那兒等我,我已經聽到朵娜的歌聲:
……
手鼓對鑼喲鑼對歌
妹抱吉他喲不梳妝
夜夜聽風過山澗
夢裏拉手喲忘歸期
手鼓對鑼喲鑼對歌
妹想哥哥喲花來羞
一歌一舞一秋天
相思相戀喲何時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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