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漸飛一夜沒睡踏實,天剛放亮就起了床。他洗漱完畢,見陸阿姨正在做早飯,便進到主臥去看兒子。
紫紅色天鵝絨的窗簾,擋住了大部分的天光,隻在房間裏留下一室霧蒙蒙的光影。母子兩人同一款姿勢躺在床上,側身趴著睡地正香正甜,象一幅中世紀的宮廷畫,柔軟靜謐。龍漸飛的心裏仿如春天走過,蓬蓬地蕩漾起來。
他蹲在地上,把頭伏在床沿,靜靜地看著兩人,仿佛是看著鏡中的自己。
嗞嗞嗞,床頭櫃上藍白紫的電話震動起來。龍漸飛探頭一看,有三個字跳入眼睛:喬天翊。龍漸飛略一猶豫,便接起了電話,然後小聲而慵懶地問道:“誰啊?這麽早打電話?還沒起床呢。”
仿佛一個閃電劈在眼前,喬天翊一下子怔住,晃了一下神後他再看一遍撥出的號碼,沒錯,是藍白紫的號碼,於是厲聲問道:“我找藍白紫,你是誰?”
龍漸飛沒有理會電話那端的暴怒與質問,而是用手輕輕摸了摸藍白紫的臉,說道:“你等著,她還沒醒呢。紫紫,紫紫,醒醒,有人找你。”
藍白紫迷迷糊糊接過電話,“喂,誰呀?”
仿佛有一團亂麻堵在了喬天翊的喉嚨口,他半天說不出話。
藍白紫又喂了兩聲,見沒有回音,就睜開眼睛看了眼來電顯示,才知道是喬天翊,便問:“喂,喬天翊,你找我有事?”
“我去你家接你,現在就出門,大概十五分鍾到。”喬天翊的聲音澀的象粗礪的石板路。
藍白紫一愣,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在家,而是在龍漸飛的住處,可應該如何跟喬天翊解釋呢?她靜了靜才想起應該拒絕他,便說:“我現在不方便,今天也出不去,所以你不要來了。”
喬天翊口氣冷的都把寒意傳到了藍白紫的耳朵上,“你怎麽個不方便?”
藍白紫瞄一眼還睡著的龍再興,一邊下床一邊說:“你等一下,我出去跟你說,我兒子還在睡覺。”
藍白紫走進衛生間,關上門,才繼續說:“喬天翊,你知道我兒子暫時還沒有辦法接受我有新的戀情,所以我一直沒法跟家人說咱倆的事。”
“本來約好我昨天就去你家的,你說下雪不方便,難道你到現在也沒跟你家人說嗎?那我就問你,你現在在哪裏?”喬天翊逼問道。
藍白紫心裏有些不爽,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給他:“昨天我陪兒子在我前夫家吃晚飯,孩子鬧著讓我陪他,一直到很晚,所以我就在龍漸飛家陪兒子睡了。”
一股火從喬天翊的心底箭一樣直衝天靈蓋,他脫口而出:“藍白紫!到底是你兒子不願意你有新戀情,還是龍漸飛不願意?你到底是陪你兒子睡還是陪龍漸飛睡?”說完便暴躁地掛上了電話。
藍白紫從來沒有見過喬天翊發脾氣,還是這麽大的脾氣。她心口一窒,太陽穴怦怦如兩麵小鼓一樣敲了起來,隨即就聽到電話忙音的聲音,喬天翊已經掛了電話。
藍白紫走到客廳,手握電話,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頭疼欲裂。
龍漸飛坐過來,輕聲細語地安慰她:“別想了,你不愛他。他隻不過是在你的感情空白期恰好出現而已,又說了幾句甜言蜜語哄你開心,形象也算不錯,所以你就動了點兒心,但那不叫愛,充其量叫有點好感。”
藍白紫瞪了龍漸飛一眼,氣呼呼地責問他:“你剛才為什麽在我房間裏?你為什麽要接我的電話?”
龍漸飛臉上依然笑嘻嘻的,“我去叫你起床吃早飯啊,一進去就看見電話在那裏震,這才叫醒你的。”
藍白紫一肚子氣,第一認為龍漸飛不該接她的電話,第二認為喬天翊不該胡思亂想還口不擇言。她一直確定不了自己到底愛不愛喬天翊,也許龍漸飛說的對,自己和喬天翊之間最多叫互相有些好感,至於愛,似乎還真談不到。是不是在高中那次自殺事件發生後,自己就再也沒有了愛的能力呢?自己似乎就好像是一株浮萍,心裏不安定,沒有方向,飄到哪裏算哪裏。
喬天翊掛上電話,一頭栽進被子裏,心裏一陣陣抽痛。他從來沒有被女人這樣對待過,這樣不在乎過!更從來沒有被女人這樣傷害過!愛原來是有代價的,那就是赤身裸體獻祭給對方,如果對方仁慈,你完好無損。如果對方心狠,你就得準備遍體鱗傷。毫無疑問自己就是那個祭品,而藍白紫就是手拿刀叉的那個人。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否則她為什麽會住在龍漸飛那裏?龍漸飛一大早就在她身邊,很可能他們昨晚是睡在一起的。女人都這樣嗎?還是我碰到的女人都這樣?
以喬天翊的經曆和他對女人的理解,他已經這麽生氣了,藍白紫應該趕緊打電話過來解釋,哄他,然後再做保證。可是他等了一個小時,也沒有等來藍白紫的電話。他想再打過去質問,卻又放不下麵子,何況他堅信錯的是她,而不是自己。並且他認為女人不能慣,自己也不能一味忍讓,否則以後的日子會更被動。
今天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吃過早飯後,龍漸飛便開車送藍白紫和龍再興回藍家,這也是昨天商量好的。對於這個安排,龍漸飛算是做出了讓步,並沒有聽父親的話堅持要帶龍龍回化工廠那邊吃年夜飯。他原本打算送母子倆到藍家後再回化工廠那裏去陪父母過節,沒想到事情卻發生了變化。
到了藍家的樓下,龍漸飛最先注意到了喬天翊。他沒有告訴陪著龍再興坐在後麵的藍白紫,而是孩子氣地一個急刹車停在喬天翊麵前,故意嚇他一跳。
但喬天翊並沒有受到驚嚇,而是臉色鐵青地盯著下車的藍白紫。直到把孩子也抱下車,藍白紫才注意到喬天翊,不禁心頭一沉。
龍漸飛並沒有掉頭走人,而是熄火下車,徑直走到喬天翊麵前。
琴川的冬天雨多雪少,這兩天卻接連下起了雪。雪雖然都不大,但地上也已經積起來一兩寸厚的一層,像是鋪了一層白毛毯 。
站在喬天翊麵前,龍漸飛並沒有打招呼,而是先跺跺腳。但他跺腳的聲勢頗為浩大,以至於似乎不是為了把鞋上沾著的少許雪粒震掉,而更像是新西蘭土著人對外來入侵者的示威舞蹈。
藍白紫本來對喬天翊的貿然出現感到有些氣惱,但看到龍漸飛的幼稚舉動後,便把對前者的不快轉移到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