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1900)義和團暴動,邊地也受驚擾。但直到7月上旬,中俄邊境還是有驚無變,當地兩國官員之間還是有商有量。
清朝對於義和團,剿撫不一,沒有統一政策,各地官員莫衷一是。剿撫不定,慈禧要求剿匪、尤其是其中首惡,同時不要幹預一般拳民,又重申禁止私設會社。義和團聲稱“扶清滅洋”,究竟使慈禧發生興趣。惲毓鼎:“五月初十日【公曆6月6日】,知太後聖意,頗右義和團,欲倚以抵製外洋,為強中國之計。”7日,拳民開始大批進入北京。9日慈禧調董福祥進城,董與義和團首領李來中拜為兄弟,董軍不少士兵參加了義和團。19日,慈禧下定決心向列強開戰,命令清軍攻打使館;光緒跟內閣學士許景澄相對而泣,遭慈禧嗬斥。21日,慈禧以光緒名義下《宣戰詔書》,向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十一國宣戰。至此,慈禧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京畿淪陷,東南互保,東北呢——我們且看。她一意孤行,連殺許景澄和兵部尚書徐用儀等五位重臣。
俄羅斯對中國北方覬覦【jì yú】已久,蓄謀侵吞、蠶食,不放棄任何一個趁火打劫的機會。1856年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俄羅斯東西伯利亞總督尼古拉·穆拉維約夫乘機壓迫清政府,要求承認俄羅斯自1854年已實際占領黑龍江的既成事實。1858年簽訂《璦琿條約》,將外東北和外西北割讓給俄方。俄方在清朝批準條約之前,即實行了對涉及領土的占領。1860年簽訂《中俄北京條約》,確認《璦琿條約》的效力。外東北曆經遼朝、金朝、元朝、明朝和清朝統治,至此喪失。雖然蘇共、中共雙方都曾宣布廢除中俄之間的不平等條約,但現代中俄兩國邊界仍以《中俄北京條約》為基準。外東北這個概念現在不提了,連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都羞愧。
1894-5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清朝戰敗,簽下《馬關條約》,割讓遼東半島和台灣、澎湖。日本占領南滿,妨礙俄國利益。俄羅斯聯合法、德幹預,迫使日本歸還遼東。俄羅斯再次趁火打劫,要求報答,在1896年迫使清朝簽下《中俄密約》,租借旅順、大連,允許俄國在滿洲修建、經營、使用東清鐵路。1898年清、俄簽訂《旅大租地條約》,將旅順港及大連灣一帶租借給俄羅斯。1899年,俄羅斯在旅順設立關東州,大連改稱達裏尼。
《璦琿條約》將海蘭泡納入俄羅斯版圖,但沒有明確江東(江左)六十四屯的主權歸屬,隻說中國人可以在那裏住、清政府對當地居民有管轄權。到庚子拳亂爆發,海蘭泡尚有上萬華人,原籍山東居多,少數來自直隸、廣東;江東六十四屯三萬多華人,多數來自山東、山西。
義和團是近代比較成功的秘密會社,源自山東。而東北人口以祖籍山東為多,所以義和團在東北有人口基礎。1900年6月義和團在東北爆發,7月達到高潮。短短幾十天時間,義和團共搗毀鐵路586.74公裏,破壞了幾乎所有電話線路,毀壞車頭45個、平車1600節,燒毀橋梁9.6公裏,並損毀其他鐵路設施,致使東清鐵路工程完全停工。見東省鐵路曆史委員會《東省鐵路沿革史》(1923)第121頁。到7月11日,哈爾濱完全與外部隔絕,城內俄國人被義和團和清軍包圍。參見《哈爾濱市誌》。
俄羅斯對義和團暴動的反應不成比例,遠遠超出了維護其本國權益、懲戒清政府和義和團狂熱行為的需要,也遠遠超出了它在八國聯軍中所扮演的角色。它又一次趁火打劫,開始實施“黃俄羅斯計劃”,進一步侵吞中國東北。義和團爆發,俄陸軍大臣亞曆克塞·庫羅帕特金表示:“這將給我們一個占據滿洲的借口……我們將把滿洲變為第二個布哈拉【烏茲別克斯坦城市】。”“俄國資產階級已擬定在滿洲成立‘黃俄羅斯’的計劃。”【見《蘇聯共產黨(布)曆史簡明教程》】俄《新時報》改稱滿洲為“黃俄羅斯”。參見韓斯年《戰爭與和平的狂想:俄羅斯帝國(公元862-1917)》(2013)。
7月9日,沙皇政府正式下達了侵略中國東北的命令,尼古拉二世親自擔任侵華俄軍總司令。
遲至7月上旬,沙俄阿穆爾軍區司令康斯坦丁·格裏布斯基還信誓旦旦:“決不允許和平的外國人受到騷擾,”旅居俄界華人毋需遷移。與此同時,滿清黑龍江將軍壽山下令,華人不許內渡,“以泯猜忌”。不料15日格裏布斯基突然下令,封鎖黑龍江,扣住所有渡船。
在海蘭泡,沙俄當局連續幾天,大肆搜捕華人,不分男女老幼,集中關押到莫爾金木材廠大院。試圖逃跑、當場被殺的華人,不下50名。17日,俄軍謊稱“送中國人過江,”將他們趕到江邊,徒步二十裏。沿途行動不便者均遭殺戮,無論長幼婦孺。到達江岸後,人們發現根本無船可渡。俄軍從三麵合圍,采用鞭打、刀刺、斧砍、槍擊等方法,驅趕他們入江。入江的人很快溺斃。不敢下水和被迫反抗的人遭射殺。俄軍將有些人辮子絞到一起,然後推入江中,連懷中嬰兒也不能幸免。泅渡者遭射殺。最後過了江的幸存者隻有80多人。至21日,俄軍進行了四次屠殺,約5千名華人遭到殺害。22日阿穆爾當局宣布:海蘭泡市的中國人已全部肅清。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沙俄侵華史》(1976)第152-154頁;薛銜天《海蘭泡慘案死難人數究竟有多少》,《曆史研究》1980年第一期。
與此同時,沙俄另派軍隊在江東六十四屯掃蕩。格裏布斯基親率騎兵,焚燒補丁屯,鑿沉渡船,將未能逃離的二十八屯華人集中到一間大屋中焚燒,大部分人被活活燒死。俄軍四處殺人放火,僅在博爾多屯就殺了上千人。最後又將未來得及過江的華人全部趕到江中淹死,僥幸生還者不到70人。江東六十四屯死難華人約2千名。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沙俄侵華史》(1976)第156-157頁;薛銜天《海蘭泡慘案死難人數究竟有多少》。
黑龍江上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死難華人的浮屍,兩旬不絕,江水和空氣都受到汙染。
慘案情狀,以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記敘為詳。但沙俄針對華人的種族清洗,遠不止這兩個地方。他們在伊爾庫茨克、尼布楚、伯力、海參崴、斯列堅斯克、雙城子、庫頁島及黑龍江以北、烏蘇裏江以東其他地區,屠殺的華人總計在十萬以上。這還隻是在外東北。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義和團檔案史料》(1979),上冊第381、641頁;下冊第709頁。
俄軍攻入滿洲後,屠戮更不計其數。程德全《書璦琿失陷事》:“及璦城【璦琿,今黑河】既陷,城廂屯鎮難民紛逃,未及遠出者,盡被俄兵圈去,有殺無赦。尤可慘者,佐領玉慶被擒,生而臠【luán】割,骨肉無存。其他殘刻,筆難罄述。嗚呼!華人何辜,橫遭慘劫,乃至如是之劇耶!”程德全為壽山幕僚、職同知,將軍和他先後殉國。又,薩保《致嵩崑函》:“……【8月上旬,俄兵】連三攻打,我兵喪亡大半。中人【中人,普通人,這裏指平民】在黑河者數萬,皆死。金礦三處【漠河金礦,有漠河、奇乾和觀音山三處】,中人幾十餘萬盡喪矣。”薩、嵩其時分任齊齊哈爾和伯都訥副都統。真正是兵敗如山倒,人命不如草芥!再,嵩崑《為請領軍餉谘長順文》:“據六起四紮蘭委參領承銓報稱:哈爾濱俄逆所到村屯,悉行焚燒。凡遇華人,不論男婦大小,盡行屠戮,遭害者不下數千村,被殺者不下萬戶。”見北京大學曆史係《義和團運動史料叢編》第二輯(1964)第348、281、270頁。
至1900年10月3日,東三省全境都被俄羅斯占領。1902年清、俄簽訂《交收東三省條約》。第一期俄羅斯從遼西撤兵,執行了。1903年第二期違約不撤,導致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
俄羅斯在中國東北、包括外東北屠殺中國人的種族滅絕暴行,受到了世人譴責,雖然它從未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一名俄兵承認:“殺人的一方,完全滅絕人性,他們不是魔鬼,便是畜牲。在人世間竟能看到如此慘景,簡直就是一場惡夢。如果被殺的人都是些還有掙紮能力的男子的話,也許不會如此淒慘,但是當看到一些緊摟嬰兒、企圖逃脫的母親被紛紛刺倒,從懷中滾落的嬰兒被碾得粉碎時,隻有那些完全沒有人性的野獸才能禁得住。”見石光真清、趙連泰《諜報記》(1989)第17、20-24、28頁。
列寧譴責,“【沙皇】動員了許多軍區,耗費了億萬盧布,派遣了數以萬計的士兵到中國去,打了許多仗,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不過,這些勝利與其說是戰勝了敵人的正規軍,不如說是戰勝了中國的起義者,更不如說是戰勝了手無寸鐵的中國人。水淹和槍殺他們,不惜殘殺婦孺,更不用說搶劫皇宮、住宅和商店了。……它們把一座座村莊燒光,把老百姓趕進黑龍江中活活淹死,槍殺和刺死手無寸鐵的居民和他們的妻子兒女。”見《列寧選集》第一卷第278-280頁。
黃俄概念,經曆了蘇聯的興起。蘇聯1921年促使外蒙古獨立,並在1940年代長期在新疆策動東突厥叛亂。蘇聯在新疆人當中積極吸納僑民,到1950年,北疆的伊犁、塔城和阿勒泰三區人口當中,蘇聯僑民已占到40%,中國政府稱作“鳩占鵲巢”。
黃俄概念,也經曆了蘇聯的崩潰。人稱普京大腦的亞曆山大·杜金在他的《地緣政治基礎》(1997)中,鼓吹拆解中國,將新疆、台灣、內蒙古和東北變為緩衝國。
有一種說法,日本侵華失敗了,俄羅斯侵華卻成功了。自晚清及今,俄羅斯沒有放棄任何一次掠奪中國領土的機會。
當然,在國際地緣政治中,對黃俄計劃貢獻最大的兩個人,都是中國人。他們一個不顧民意、徹底放棄外東北,一個協助普京侵略擴張、認賊作父。
文學城打嘴仗,黃俄的稱呼有時用到。我反對,因為不確切。那些人多不是中國公民,沒有資格、沒有權力做二毛子、出賣祖國利益。
東北大屠殺的惡劣程度,不亞於南京大屠殺,而規模有過之而無不及。南京屠城隻是南京,東北屠城可絕不止一城。但東北大屠殺沒有紀念碑、沒有年複一年的紀念活動。難道,隻有南京人的命才是命,東北人的命就不是命嗎?中國人、外籍華人,為什麽隻紀念南京大屠殺,而完全忘記東北大屠殺呢?紀念南京大屠殺無可厚非,忘記東北大屠殺是對東北先民的背叛。有人聲稱,日本沒有為當年的侵略行為道歉。俄羅斯道歉了嗎?道歉公文呢?你們針對今天的日本人不依不饒的滿腔仇恨,為什麽不分一小部分到俄羅斯人身上去呢?
日本侵略者在中國東北殺人放火、霸人妻女。
俄國侵略者在中國東北殺人放火、霸人妻女,還包括外東北。
他們都是禽獸不如,有什麽區別呢?
日本人和俄國人都在中國東北留下一些後代,我們應該采取平等尊重的態度。人人生而平等,也包括當時日本人和俄國人的後人,無論他們今天是生活在中國、俄國,還是日本、台灣。
2024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