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西雅圖之前,總是聽哈死笨的在電話裏說,那邊的冬天溫和多雨,舒適怡人。那時我還在波士頓地區。東部的冬季說不上嚴寒,冰凍,但也常常漫天大雪,紛紛揚揚一場有數日,還隔三岔五地周而複始。所以那個冬天,我們的電話裏少不了要說些天氣概況,他說他那裏一,二月間隻需穿件兒夾克在雨露中沐浴,我說我那邊得心驚膽顫地顛波在積雪的泥濘車道上。似乎就為免受雪天開車之苦,我也應盡快搬到西雅圖去享受那裏無雪的冬天。我想象的西雅圖冬天,就如明信片一樣美麗,誘人,氣候溫暖,濕潤,空氣清香,新鮮,市容街景被雨露修飾,打扮得整潔,亮麗,自然景觀更是充滿了綠色,鮮活的生機,很有些botanical的意義。不然怎麽會被命名為evergreen state(常青州)的呢?終於在去年夏天,我辭了工作,帶著兒子來到了西雅圖。我想自己可以悠悠在在地享受它春夏秋冬的風情,真真切切地感觸其冬季獨特的柔美的綠,柔和的雨和柔弱的陽光。
記得已是感恩節了,應是秋末冬初的時令,可是這裏卻沒有秋涼的感覺,也沒有凋落的景象。街道上綠樹常青,枝葉舒展得如夏天般堅挺,開懷。民居的房前屋後芳草青青,花園裏怒放的鮮花,香飄四溢。每天飯後散步在民宅區內,一路上微風輕吻,花香滿徑,蔥綠的草木,豔麗的花卉印入眼簾。這一切蓬勃旺盛的,多姿多彩的自然,分明在展示著春夏的風采。我要尋的冬,要感受的西雅圖暖冬應該是既有冬意又有溫暖的視覺和聽覺。冬季裏的視覺和聽覺也應是相對遲鈍,麻痹的,然而這幅室外非冬非秋的氣象,倒讓我對冬的視覺和觸覺變得奇異而又敏感起來。體驗到的是西雅圖初冬高緯度下的豔陽,光線延綿而持久,初冬的紅日清晨六時升出,夕陽西下八時日落,柔和的光線不那麽灼熱,但是高高地,暖洋洋地,漫長長地普照大地,讓人感到北緯的高陽,灑向人間都是愛,格外溫暖。在西海岸太平洋暖流的調節下,這裏應是亞寒氣候的地方,竟變得濕暖,溫和。已是十一月底了,氣溫還在攝氏二十度上下,早晚溫差在十五度左右。也許夜間的室外才有暖冬的感覺。若是午後漫長時光,無所事事,懶洋洋地斜倚在沙發上,或者在咖啡屋幾縷稀薄,柔軟的陽光照射下,讀著窗外的景致,遠處是瑞尼爾雪山,山形兩測自然對稱完美,山色終年銀白亮麗,有小富士之美稱;近處是常青的,布滿青苔的灌木叢林;丘陵坡狀的地形特征,使得西雅圖的市政建設和民居建造分布很有層次感,城市建築和民房層層疊疊的密布在華盛頓和撒馬密西湖畔,依山,傍水,環海,占盡了風光。
就在這秋末冬初之際,呆在屋裏,閑散地,舒緩地,漫不經心地隔窗眺望這滿眼溫存,濕潤,柔美的暖冬,莫名地就走進了憂鬱的情緒。冬天本該就是寒冷,凋零,幹枯,冷得滴水成冰,寒得涼透心骨,抽緊的心,收縮的精神才渴望得以舒展,張揚,而這種溫濕的空氣,溫溫火火的陽光,纏纏綿綿的細雨,很是浪漫,溫情,又有如都是種種柔弱在流動,流得心情惡劣的人,心理更加幽暗,幽暗得無奈,無奈得恐慌。也許這就是許多失意,失戀的年輕人,在這種粘糊糊,溫吞吞,濕嘰嘰,陰沉沉的冬季裏,特別容易患憂鬱症的氣候緣故吧。反正,相比較東部有雪的冬天,縱然沒有雪的困擾,沒有冰寒的刺痛,我還是更喜歡那種冷得徹底,冷得幹練,冷得精神,冷得驚醒的寒冬。
過了感恩節就準備迎接聖誕季節了,也該是真正的進入了冬季。我已經瞅著那些蔥綠,豔麗,姿色盎然的蓬勃之物很不順眼了,它們本不屬於冬天,卻硬要在這裏占據冬景,更讓我找不到冬。就連聖誕裝飾也要遮青掩綠,用棉絮來假扮銀雪,哄哄人,蒙蒙世地鬧鬧本該是瑞雪銀裝的節日氣氛。冬季一開始就走進了雨量豐沛之日月,冬季裏的雨,纏綿,溫柔起來,真好像是幽怨的詩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淒淒,點點滴滴。充滿了陰鬱,壓抑,消沉的情調。那種雨是像在下,又像在飄,無聲,無形,隱隱約約,閃閃爍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觸而不覺。空氣在這樣的雨霧中,陰陰濕濕地,沉重地流動,仿佛徘徊著憂傷,漂浮著鬱悶。此時你要是驅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也不知是開雨刷好,還是不開雨刷好。開著吧,似乎沒什麽可刷的,不開吧,水汽煙霧障眼迷離,混沌不清。
你若是在路上行走,也不知是撐傘好,還是不撐傘好。撐著傘不知遮擋什麽,又能遮擋多少。飄飄忽忽的雨霧四處遊離,一頂傘賴何能遮住?不撐傘吧,煙雨從發稍至腳根兒滲透,通體內外浸濕。所以,這裏防雨服非常適用。冬不冷,夏不熱,春不寒,秋不爽的氣候,倒也簡化了著裝,一件兒防雨夾克四季皆宜。由於西雅圖地區坡坡砍砍的自然地形特點,市區道路多呈流線弧形。冬季裏又是這樣的霪雨霏霏,年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
我不免會誇張地聯想到雲貴高原“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貴州。當然,這裏的自然環境和貴州相比,真是天上人間,根本不可類比,不可相提並論,不可同日而語。這裏的人更不是“人無三分銀”。尤其是Bellevue和Mercer Inland,可謂是豪門富宅之地。世界首富Bill Gates的豪宅就在華盛頓湖畔的Mercer Inland上,四周也是與之等量級的富豪。十多年前,Microsoft造就了一批新貴也都在此置地購屋,大興土木,棲身於風光秀美,氣候宜人的湖光山色,憑風臨海的風水寶地。養育了這方人的這方土地 可是水漲船高,身價抖增,乃至整個西雅圖地區的房地產價飆升飆漲,足顯富貴豪氣。
或許生活在富貴,安逸,舒心中,這陰沉,傷感的多雨冬季,又有了另一番審美的視野:聽淒迷的雨是聆教柔弱,纏綿的聲音,躲藏於灰蒙的天空疑惑是一種對逃避現代都市繁榮的籠罩,呼吸溫濕,粘性的空氣也可能是一種滋潤,溫情的心態吐露。而一般為生存奔波,為生計忙碌的百姓,卻撩發不起這番閑情逸誌,也沒那麽多小資情調來玩味多雨,溫和的,再自然不過的冬景中隱含的萬種風情。
到了來年的一至二月,我也明白了是等不到我所習慣了的冬天概念。西雅圖的冬天就是這樣了,在不知不覺,不冷不寒,不晴不朗,不陰不陽的時光中溫柔地來了,又悄然而去了。你看不見冬,覺不到冷,也就觸不到暖,察不到寒盡春來。此時已是冬末,纏綿了整個一冬的毛毛細雨,現在依舊淒淒瀝瀝下個不停。下得屋外的景天昏地暗,下得屋內的人心煩意亂;冬雨春雨混融,也不知今日是出冬了還是入春了。下得芳草坪,長春藤從冬綠到春,下得多情的花兒,四季擺首弄姿,下得市井街頭清麗水秀的容顏永駐,下得整個城市在霧水中透著晶瑩,新鮮的青春朝氣。也下得西雅圖人對整個世界和生活的看法,態度變得溫柔,沉靜起來。冬季緩緩不去,春光遲遲不現。
無聲的冬雨,給人負累,沉重,卻也礪煉了西雅圖人對陰鬱,灰暗潛在的心理承受力。無論生活的現實有多少挫折,失敗,有多少苦澀,有多少無奈,他們都得有足夠的陽光心理在這樣的冬季裏,擺脫現實的陰影和文化的記憶,惟有保持溫柔,沉靜的心情來直麵人生和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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