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了兩個電話， 一前一後， 好像算好了時間一樣， 接完一個再接一個， 中間一點交叉都沒有， 還給我留一點時間煮一壺開水， 泡一杯熱茶， 潤潤嗓子解解渴。
兩個人都是校車司機， 兩個人從未見過麵， 但和我都關係很好， 好的一個退休了依舊記著我， 一個因疫情停工了也掛記著我。
第一個電話是司機Tim打過來的。 他開門見山就說打電話就是提醒我最近上班不要坐校車。 因為聽說有在車上感染了病毒的。我說我已經不上班了， 在家候命， 即便上班也是自己開車去了， 所以不必掛心。
我問他最近可好？ 他說非常好， 自從去年發生車禍， 就開始隔離， 已經隔離快一年了。 我說那太好了， 你掙了足夠的天數，以後誰再要你隔離， 你就從中一次14天的減去就好了。 他大笑。 我又問他食物以及其他搶購物資準備了沒有， 他說兒子和女兒都幫他準備了。
Tim 我在疫情1裏已經寫過， 很熱情的黑人老頭， 曾經給城市公交開車30餘年。 據說當年的公交公司和汽車廠掛鉤， 分紅什麽的 benefit 都和汽車廠的工人一樣， 而且工齡夠30年就可以退休， 所以Tim 退休時不滿60歲。 退休後的Tim 又到學校找了一個校車司機工作， 他說他現在除了領社安費， 還有401k 退休費， 以及汽車公司每個月給的pension費， 就這一筆pension費一個月$4千多， 現在再好的汽車公司也拿不到的。
Tim 老頭可不是缺錢人， 在他的車上永遠總是擺滿了各種小食品， 送給坐他車的人。
Tim 老頭是個少有的有思想的人。 我問他為什麽我們州病人這麽多？ 多的離譜。 他說有些人不光有physical problem, 還有mental problem, 不讓做的事偏要做， hug, shake hands, kiss 照舊。 更有甚者有些人吸毒、 酗酒等等身體本來就被糟蹋得厲害， 現在不被感染才是怪事。然後又說了很多很哲人的話， 我根本記不住。
聽了Tim 的話， 不由得對他又多一份敬意。 我誇他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 他就更高興了， 用詞就更偏僻了， 我就被甩的更遠了。
電話打了55分鍾， Tim 完全刹不住， 最後他兒子來敲門探望他， 他才在我疲於應付的情況下終止。
喜歡美國人的誠實和不袒護， 連那種自信和小傲驕都喜歡。
第二個電話是Demery 打來的。 Demery 是Tim 出事後的接替司機。 和Tim 相同的一點都是公交司機退休後來學校開校車的， 都是黑人老頭， 不同的是Tim 不修邊幅， 穿著隨意，而Demery 卻經常是鴨舌帽、 白襯衣， 係領結， 配西服小夾克， 非常的紳士，說話也是字斟句酌， 細聲慢語， 做事就更慢了，低頭記錄一下上下車的人數不過幾秒鍾的事情， 他會在那裏繡花似的半天不抬頭， 為此我曾十分惱怒他， 專門坐在司機後邊的座位上觀察他到底幹什麽， 用這麽長的時間。
結果發現Demery 在下筆很用力的填寫阿拉伯數字， on 1 ， off 3。 填完後沒有抬頭繼續握著本子， 好像等著晾幹水分一樣的等著， 然後才慢慢的將本子輕輕地放在台麵上， 喘一口氣，定一下神， 扭頭看一眼窗外， 踩一下油門， 車子才悄然駛出車站。坐在後麵的我看得心都快要跳出來。 Demery 說他一趟要停15個車站，所以他從來不準時。
提意見的學生很多， Demery依然我行故我在。 氣得我有一次攢了很多圓珠筆給他， 我說這些筆很好用， 不會不用力不下油， 不會寫完了， 字是濕的。 他表示感謝， 一點沒有聽出我的不高興。
後來坐車坐的多了， 聊得也多了，才對他有了一點了解， 他開過公交車， 也開過那種長長的接送貴賓的車， 也許是開貴賓車的緣故， 他不僅有禮貌，還有風度。
他愛看書， 他給我看他身邊的袋子， 裏邊裝的都是從圖書館借來的書。 他喜歡印度領袖甘地， 他喜歡下棋， 特別喜歡運動。 他告訴我他家裏有一個房間全都是書， 去他家的人一定不會走路， 因為所有的地上都是書。
他說他出來開校車就是掙點錢買書。
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 現在情況大有好轉，每個乘車人都可以下載一個app， 車行到哪裏都可以看到，盡管Demery依然遲到， 但我沒有必要在bus stop 幹等半個小時以上了， 我能追蹤他的行跡， 據此計算他抵達的時間再加上額外5分鍾給他填寫阿拉伯數字。
我最怕的就是app 不工作， 有一次app上怎麽也找不到車的行蹤， 讓我等了很久， 所以他到了以後我告訴他我必須有你的電話， 不然的話， 我在冰天雪地裏不知道要等你多久。 他說很多人都有他的電話， 他很樂意再多一個我。
Demery除了慢， 工作還是很認真的， 他能記住很多乘車人上下車的地點， 也會將乘車的人送到最近的地方， 並一再叮囑上下車小心。
坐著免費的校車， 享受著五星級貴賓車的禮遇。
自疫情開始， 我就告訴Demery 一定要保護自己， 要給自己預備口罩， 初始他堅決不相信買不到口罩， 後來他當著我的麵給 medical supply 打電話， 得到的是非常溫柔堅定的回答， 最近沒有口罩， 但是一旦有馬上通知你。
再下來的一周後， 疫情蔓延， 我就沒有再坐過校車， 和Demery 也就斷了聯係。
今天巧不巧就在Tim 後麵， Demery 也打過電話來， 說他已經停工在家， 讀書加鍛煉。
我說能待在家裏最好。他說上星期所有車輛都停了， 唯獨留著他的， 他也很緊張， 好在現在全部關閉， 他也不必再開車了。 他打電話想告訴我不要再等他的車， 學校也沒有通知上班的時間。
他說他給很多人打電話了， 都是告訴他們， 不要緊張， 困難總會過去， 緊張會傳染的， 努力做到最好， 把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大眾眼前， 才是現在我們最需要做的。
掛了電話， 心情真的難以平靜。 人和人之間本該就是這樣， 沒有爾虞我詐， 沒有勾心鬥角， 但困難中一定相扶相持， 共同渡過難關。
我堅信災難一定會過去，人類一定能夠戰勝災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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