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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亦舒的小說蠻受導演們追捧,從《我的前半生》《流金歲月》到如今正在熱播的《玫瑰的故事》,褒貶不一,但都得到了不俗的熱度。
早在1985年,中國香港文藝片導演楊凡就翻拍過《玫瑰的故事》,男主角是周潤發,女主角黃玫瑰由亦舒欽定,必須是張曼玉。
電影上映前,楊凡請亦舒與蔡瀾提前欣賞佳作,在幽黑的電影試片間,楊凡聽聞亦舒看哭了,鬆了一口氣,心想她一定是因感動而落淚。
蔡瀾沒忍住,吐露真相:“亦舒是因為你把她的心愛小說,改編得體無完膚而哭。”
如果八十年代的香港黃金時代,知名導演都無法還原亦舒小說的味道,那幾十年過去,時代、文化背景迥異的內地,恐怕更難做到。
當年亦舒答應楊凡改編自己的小說《玫瑰的故事》,是因為她要拿版權費去買一對Buccellati的耳環。
亦舒的一生,都秉持著自己講過的那句“做人最要緊的,是姿態好看”,盡管這姿態有時不體麵,有時無情……
她最火的時候,大批港女擁躉尊稱亦舒為“師太”,立誌要成為“亦舒女郎”。
亦舒本人的故事,要比她筆下任何一位女郎都要精彩,畢竟藝術來源於生活,拎得清是最好的姿態。
最近,影視劇《玫瑰的故事》熱度持續不下,一經播出,便成劇王,劉亦菲的美貌再次引發大眾討論。
如果換一個人來演黃亦玫,會怎樣?誰敢來演這個角色?
黃亦玫,即是黃玫瑰,是《玫瑰的故事》女主角,在亦舒的筆下,她已不是普通美人兒,稱得上是傾國傾城,無人可撼動的美貌級別。
“玫瑰出落得如此美麗,薔薇色的皮膚,圓眼睛,左邊臉頰上一顆藍痣,長腿,結實的胸脯,並且非常的活潑開朗。”
在內娛放眼望去,仿佛隻有劉亦菲出演黃亦玫,質疑的聲音會小。
電視劇《玫瑰的故事》黃亦玫(劉亦菲 飾)劇照
《玫瑰的故事》是亦舒的代表作,當年她的哥哥倪匡從來看不上她的言情小說,自從看了這部作品,才對妹妹刮目相看。
“記得那天晚上,一口氣看完了《玫瑰的故事》之後,已是淩晨四點,坐在地上,半響做不得聲音,同樣的情形,隻有當年看完金庸的《雪山飛狐》之後才發生過……”
在香港文學圈,備受追捧的三位作家分別為:寫言情的亦舒,寫科幻的倪匡,寫武俠的金庸,他們被稱為“香港文壇三大奇跡”。
其中隻有一位女性,便是亦舒,稱得上是女中豪傑,“香港文壇三大奇跡”兩位都出自倪家。
亦舒
亦舒原名倪亦舒,5歲隨家人從上海到香港定居,二哥倪匡是“香港四大才子”之一。
倪匡曾說:“亦舒在香港長大,她的小說,和香港人的脈搏頻率相同。”
也許是深受家庭熏陶,亦舒熱愛文學,十歲就開始讀魯迅、張愛玲,她崇拜二哥倪匡及其好友金庸、古龍等小說家,並深受影響。
亦舒在創作上很有天賦,14歲那年,就在《西點》雜誌上刊登處女作《暑假過去了》,讀起英文原文小說毫不費勁,自此開始寫作生涯。
她拿著第一筆稿費,去銅鑼灣大丸百貨買了一件質地良好的花邊襯衫。
年輕時的亦舒
中學畢業後,亦舒沒有去讀大學,她心想反正稿費可以養活自己。
離開學校前,何東中學的校長給這位女學生寫下評語:“敏感,情緒化,非常容易激動……”
1963年,17歲的亦舒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說集《甜囈》,有一家報社找到倪匡,稱想讓亦舒小姐在自家刊物上撰寫連載小說。
同年,亦舒到金庸創立的《明報》做上了娛樂記者,她跑新聞、寫專欄,也寫雜文、小說……起點很高。
18歲的亦舒
亦舒喜歡用鉛筆寫東西,因為鉛筆字可以擦掉重新來過,她想讓報社編輯認為自己是天賦型選手,寫東西一氣嗬成。
倪匡為有這樣一位出息的妹妹感到驕傲,哥哥倪匡以及金庸、蔡瀾、古龍等人都很寵亦舒,也滋生了她嬌蠻的臭脾氣,她向來不知忍耐為何物。
報社的編輯們從來不敢催稿,實在著急就會找倪匡“代催”,曾有位知情人士好言提醒新來的編輯:“你們不要得罪亦小姐,她未夠年齡,殺人不用償命的。”
那時的亦舒,年紀輕輕可以出專欄文章,又能采訪當紅明星,還有記者來找她合影,一張青春驕傲的臉登在各大雜誌上,風光得很。
亦舒喜歡張愛玲,也親自踐行了出名要趁早這件事,痛痛快快地快樂了一場。
亦舒與其作品插畫師水禾田
在《明報》做娛樂記者時,亦舒采訪過香港各型各色的明星,這段生涯成為她寫作的重要靈感來源。
90年代初,亦舒是“婚紗女王”王薇薇的忠實粉絲,常在自己的專欄撰寫Vera Wang,她筆下的女主角要結婚,就打個電話到紐約王薇薇處訂昂貴的婚紗。
她喜歡將王薇薇的品牌寫進自己的小說中,作為高品位的象征,比如在1998年出版的短篇小說《老房子》中,有一段描寫:
“新娘是富商黃乃佑的女兒黃綺雲,打扮得猶如小公主一般,頭戴鑽冠,身穿維拉王設計的婚紗及禮服,使子蓉忍不住多拍了幾張照片。”
王薇薇
亦舒最喜歡點評女明星,她總是三言兩語,便將女明星剖析個精光,言辭犀利。
早些年,李嘉欣與亦舒的侄子倪震談過戀愛,李嘉欣在香港小姐選美比賽中獲得冠軍,倪震帶她回家,亦舒說了句:
“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評價的話語不多,卻字字珠璣。
李嘉欣
成為香港小姐後,李嘉欣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與倪震漸行漸遠,兩人選擇分手。
後來,亦舒在自己的小說《印度墨》中塑造了一個名為劉印子的貧民窟女孩,出身低微,十幾歲就到社會上謀生,與一個出身書香門第的男孩相戀。
女孩闖入娛樂圈後,名氣大增,兩人各奔東西,沒多久劉印子就找了個豪門。
現實中,李嘉欣從小就渴望嫁個有錢人,實現階層跨級,過上富太太的生活。
在名利與鮮花的籠罩下,她很快投身富豪劉鑾雄的懷抱。
李嘉欣與劉鑾雄
兩人談戀愛時,劉鑾雄大方地給李嘉欣買各種愛馬仕限量版名包與香港黃金地段的兩棟別墅。
後來兩人分手,李嘉欣另尋富豪許晉亨在一起。
這實在很難不讓大家代入亦舒《印度墨》中的劉印子,原型就是李嘉欣。
據說,亦舒是為了安撫自己的侄子倪震失戀之苦,才提筆寫下這部小說。
亦舒用自己的筆諷刺過很多女明星,她中意讚美的女明星也不少,比如林青霞。
“這個女子最美的地方,乃是對自己的美,一點信心都沒有,這份性格上的特色,使她神情永遠帶一份迷茫渴望,眼睛像在恒久地等待某一個人某一件事,到底是誰呢,連女性都想知道。”
她稱林青霞最迷人之處,便是美而不自知。
林青霞
亦舒了解林青霞的敏感與脆弱,一碰就會碎似的,給她起了一個外號“玻璃霞”。她甚至還因當年香港大學男生票選夢中情人,林青霞輸給了趙雅芝,為林青霞打抱不平。
嘴毒如師太:“忽然覺得當年沒去香港大學,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作為好友,亦舒寫了一短篇小說《星》,裏麵的玉女電影明星叫林綠霞,“我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濃眉,清秀的麵龐, 嘴角卻有點下垂,仿佛有點苦澀。該死,綠霞,你怎麽會有這麽濃厚的自卑感?我不明白……”
讀者一看,便知故事的原型是林青霞。
林青霞
亦舒欣賞的女性,幾乎都有著同一特質:美麗且獨立。
亦舒小說《流金歲月》中的富家小姐蔣南孫原型,便是施南生,她這樣寫道:
“這個女人給我一種豔光四射的感覺,一身最摩登的七彩針織米覺尼衣裙,大動作,談笑風生,吸引整個場子的目光,與她老公堪稱一雙璧人。”
在亦舒看來,施南生是自由自在的香港女郎。
林青霞崇拜施南生,倪匡在她麵前自愧不如,亦舒更是將施南生的照片放在錢包裏,以涼耳目,將她作為女性標杆。
年輕時的施南生與林青霞
不過愛情讓她心碎,施南生形影單隻,有時吃完晚飯,林青霞開車送她回家,在車上目送她瘦長的背影,很是落寞。
麵對徐克的背叛,施南生沒有指責,隻是選擇瀟灑離開,淡淡說了句:“這是兩個人的事情,與第三個人無關。”
這的確是亦舒女郎的作派,失去什麽都不能失去姿態。
亦舒對自己年老之後的理想模樣,對照的便是施南生,短發、清瘦、幹練、颯氣十足。
施南生
亦舒喜歡將自己身邊的朋友寫進書裏,看見頂級美人也會秒變迷妹,數年前在半島大堂見到周天娜,她稱自己驚豔到下巴要跌下來,靈魂好不容易歸竅,拍拍胸口說:“幸虧咱們有林青霞。”
被很多人詬病“一人拖垮兩個富豪”的章小蕙,亦舒反倒很欣賞。
“這女人膽大,人人減肥瘦得胃貼背,她豐碩如水蜜桃,要真正走在潮流之前,就得放棄潮流。”
章小蕙是亦舒的書迷,少女時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躺在沙發上追亦舒出的小說,她什麽都不做,裹著小絲綿被,身邊堆滿零食,從早晨一口氣看到淩晨。
章小蕙
在愛情裏,亦舒是主動進攻型選手。
在《明報》工作時,17歲的亦舒遇到才子蔡浩泉,愛得不可自拔。
蔡浩泉是畫家,相當有才華,桀驁不馴,他對亦舒的態度很冷淡。誰知越是這樣,亦舒越來勁,她主動追求了一段時間,終於在一起。
左為蔡浩泉
亦舒非常叛逆,不顧父母反對,與蔡浩泉閃婚,在尖沙咀擺了一桌,請朋友吃飯。
19歲那年,亦舒生下兒子,取名為蔡邊村。
才子佳人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年。
婚後,亦舒不改往日作派,消費欲望依然強烈,用的都是貴東西,可蔡浩泉隻是個清貧畫家,夫妻二人經常為錢爭吵。
亦舒向來脾氣大,堅決要離婚,兩人的孩子歸蔡浩泉撫養。
亦舒與兒子蔡邊村
倪匡稱蔡浩泉有著頂級藝術氣質,與妹妹亦舒離婚後還喊自己大哥,亦舒的脾氣很不好,男人受不了,乃人之常情。
最初幾年,亦舒還會偶爾去看望兒子,但隨著她瘋狂愛上男明星嶽華,便不願再與前夫有任何瓜葛,索性連親生兒子也斷絕來往。
離婚後,亦舒認識了女明星鄭佩佩與其男友嶽華,三個人經常在一起玩。
彼時的鄭佩佩是TVB俠女,她演的電影幾乎部部叫好,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嶽華,是當紅小生,非常般配。
鄭佩佩與嶽華
鄭佩佩與男朋友約會時,總會喊上亦舒一起。每次回家,亦舒都以自己有夜盲症看不清路為由,讓嶽華總她上樓。
次數多了,亦舒成功將嶽華從鄭佩佩身邊搶走,還高調宣誓主權:
“能夠說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夠搶走的愛人,便不算愛人。”
鄭佩佩傷心不已,遠走國外,亦舒心安理得與嶽華結婚了,兩人的愛情故事還上了《明報周刊》封麵,標題叫“亦舒為什麽愛嶽華”。
亦舒在文章中讚美丈夫:
“嶽華有一張好人的臉,好人的性格。幸虧實際上他也是個好人……誰都知道,占了嶽華的便宜,不會有後顧之憂。”
嶽華與亦舒
放著這麽一個好人丈夫,亦舒不懂珍惜,總是懷疑對方。
有次報紙上提到嶽華與鄭佩佩的往事,亦舒大發雷霆,回到家後把嶽華的西裝剪爛了,還拿刀插在他的床中央。
這些事情,嶽華都可以忍受,直到有次身在國外的鄭佩佩給嶽華寫了一封信,信中隻是一些朋友間的正常寒暄,誰知亦舒又瘋了,她將這封信公開到了報紙上,使鄭佩佩的婚姻受到了影響。
1973年,嶽華提出離婚,亦舒在崩潰邊緣,甚至跪下來挽留,與她小說中冷靜克製,將姿態好看奉為第一要義的女性形象,可謂是天差地別。
嶽華堅持要與亦舒離婚,因為她破壞了別人的家庭幸福。
多年後,接受媒體采訪時,回憶起與亦舒的這段戲劇化的婚姻,嶽華說:“她是否愛我,我不太清楚。因為她的性情……比較特別,她是個頗特別的女仔。”
嶽華(左)
離了兩次婚,亦舒這年27歲。
她決定告別過去,遠赴英國留學,考入曼徹斯特大學,讀酒店管理專業。
同時,她寫書的靈感從不停歇,出了一本又一本,高產中的高產。
從英國學成回到香港的亦舒,成為典型的時髦白領,在富麗華酒店任職,到佳藝電視台做編劇,之後在新聞處做高級新聞官。
亦舒
她作品中的都市女性追求小資,亦舒本人也是如此踐行的,很多人對開司米的認知便是出自她的小說。
“我喜歡倫敦,有點髒,有點破,有點文化,有點冷,一切恰到好處,叫人舒服,像一件開司米羊毛衫穿舊了,從前是好貨,但現在可以毫無禁忌地穿著睡中覺。”
亦舒寫下種種愛情悲劇,來告誡女性可以渴望愛情但不能沉浸,男人是靠不住的,要有工作,有鈔票。
在眾多七八零後女孩的記憶中,看完亦舒小說中的女主角故事,總憧憬著要活成下一個玫瑰、子君、喜寶……
亦舒在《喜寶》中的經典語句,是她個人價值觀的體現。
“如果有人用鈔票扔你,跪下來,一張張拾起,不要緊,與你溫飽有關的時候,一點點自尊不算什麽。
我最想得到的是愛,如果沒有愛,那麽我要很多很多的錢。如果沒有錢,那麽擁有健康也是好的。”
電影《喜寶》劇照
人到中年的亦舒,回首過往覺得身邊人都對不起她,開始將心中的不滿都傾瀉在了作品中,她經常用寥寥幾句講出赤裸殘酷的真相。
“人的天性便是這般涼薄,隻要拿更好的來換,一定舍得。”
亦舒小說中的男女背後,是不忍細看的人性,最好男的都叫家明,女的都是玫瑰,以便讀者將自己代入產生幻想。
電影版《玫瑰的故事》家明(周潤發 飾)與黃玫瑰(張曼玉 飾)劇照
總有人會拿亦舒與瓊瑤作比較,畢竟兩人都是寫言情小說的女作家。
亦舒看不上瓊瑤的作品,她曾評價“隻寫那一類小說的瓊瑤,提了都多餘,信奉愛情至上,也太降低格調”。
不過瓊瑤很早就有意識地將自己的作品影視化,對於內地的觀眾而言,瓊瑤的知名度遠遠大於亦舒,《還珠格格》《情深深雨蒙蒙》《又見一簾幽夢》等,成為一代人的古早記憶。
電視劇《情深深雨蒙蒙》何書桓 台詞
當瓊瑤在內地賺得盆滿缽滿時,亦舒正身處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彼時的她周邊是香港才子、最紅的港星、文化名人,她有底氣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從社會語境來看,亦舒的作品很難被當時內地觀眾所接受,瓊瑤小說中的癡男怨女,更與當時渴望情感解放的年輕人契合。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是瓊瑤愛情小說中常見的女主台詞。
對此,亦舒嗤之以鼻,她小說中的女性,永遠最愛自己,為了愛情苦苦挽留是不體麵的,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也要姿態好看。
瓊瑤與林青霞
1988年港版電影《流金歲月》上映時,是女性憑雙手追求理想、快樂的時代,可以結婚生子,也可以獨身終老。
可是在導演楊凡的改編下,影片上演了二女爭一夫的膚淺橋段,這個叫家明的男人甚至在原著中都不存在……徒有畫麵之美。
電影版《流金歲月》鍾楚紅與張曼玉 劇照
這電影算是空中樓閣,但亦舒不管,她隻管收錢,稱電影與自己毫無關係。
亦舒原著寫的是蔣南孫與朱鎖鎖在遭遇人生變故時,互相扶持,一起經曆成長的故事。
“我成功,她不妒忌,我萎靡,她不輕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那年,張曼玉25歲,鍾楚紅28歲。
劇情俗套,但這兩位美人兒的形象與氣質,與亦舒女郎一致。
電影版《流金歲月》張曼玉與鍾楚紅 片段
亦舒筆下的女性總是穿著開司米大衣,白襯衫,一頭濃密卷發,身段高挑纖細,所穿衣物都要矜貴麵料,將小資進行到底。
她們通常住在繁華地段清幽老房子裏,家裏永遠擺放著白色鈴蘭花,被金錢與品位收拾得低調而闊綽,那是土豪理解不了的別致。
亦舒比她所處的時代超前了太多,她當年寫的在城市中工作的時髦女郎,完全契合了當下的內地氣氛。
電影版《流金歲月》張曼玉 劇照
幾十年後,亦舒的風毫不意外地刮到了內地影視市場。
內地影視近些年迎來“亦舒熱”,從《我的前半生》《流金歲月》到《喜寶》《承歡記》《玫瑰的故事》,捧紅雷佳音、馬伊琍、倪妮、吳越等人。
可基本上,都流於俗套。
《我的前半生》馬伊琍一身紅配綠出場後,亦舒書迷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罵,原著中穿開司米羊絨的中產太太變成了電視劇中豔俗的悍婦。
電視劇《我的前半生》馬伊琍 劇照
畢竟師太亦舒筆下的女性,衣服的顏色都要是低飽和度色係,最好是一身同色係,紅配綠堪稱災難……
《流金歲月》中倪妮與劉詩詩上演雙女主友誼,貌美衣品佳,可最有“亦舒女郎”味兒的,還是飾演蔣南孫小姨的袁泉……
電視劇《流金歲月》袁泉與劉詩詩 劇照
亦舒筆下的女人,不論是獨立的職場女性,還是家庭主婦,她們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麽,自愛自知。
可原著中對女性自我探索的細致描寫,到影視劇中卻成為流水線式的簡單、善良、無私。
亦舒的小說重在文字所描繪出的意境,被爆改的亦舒女郎,虛假的現實主義劇情,懸浮於生活的表演,看得觀眾直皺眉頭,直呼“缺少亦舒味”。
電視劇《流金歲月》倪妮 劇照
早些年,也有導演改編過亦舒的小說,比如導演楊凡。
兩人都是四十年代生人,他們的青春時期是七八十年代的香港,那時的港女主流還是做一個普通的、被丈夫愛的妻子。
在那個時代寫獨立的職業女性,足以見得亦舒的前衛。
楊凡與亦舒相似之處,是他們在自己的作品中都審美極好,並堅信女人“美的特權”。
電影版《玫瑰的故事》周潤發與張曼玉 劇照
亦舒很中意張曼玉,當年楊凡要拍她的《玫瑰的故事》,亦舒欽點張曼玉。
那時的曼玉才21歲,從未演過文藝片,楊凡很擔心。
亦舒卻說,隻要看見她那雙美腿,那種美就已經讓人心悅誠服,根本不需要演戲。
電影版《玫瑰的故事》周潤發與張曼玉 劇照
亦舒寫張曼玉的字裏行間,都是疼愛:
“模樣好,白晰得離奇,一頭好頭發,小小眼睛,厚腫小嘴巴,體格無瑕可擊,笑起來如純潔兔寶寶,無論穿什麽戴什麽古怪東西,仍然可愛活潑。”
美麗的標準會隨著時代改變,但站在今天,看見39年前的張曼玉梳著光溜溜的發髻,佩戴誇張的黑色耳環,穿著三宅一生,還是讓人感到驚豔。
楊凡認同亦舒是對的,她選中了張曼玉,張曼玉成就了黃玫瑰。
電影版《玫瑰的故事》黃玫瑰(張曼玉 飾)劇照
亦舒的第三段婚姻發生在40歲,是香港大學的教授。
在不惑之年,她生一個女兒。
侄子倪震說:“四十多歲時,姑姑人工受孕,用命搏了個女兒回來。老蚌生珠,疼惜得不得了。”
往後的日子,亦舒脾氣不再火爆,不再罵人,生活歸於平淡。那雙手不隻寫作,也開始洗衣做飯,做家庭主婦,做起了母親,享受平淡的幸福。
亦舒
一家人移民到了加拿大,亦舒每天早晨八點起床寫作,寫完後就去菜市場買菜煮飯,督促女兒學習。
彼時的她人生中最擔心的事情,是女兒不去上學,當女兒不聽話鬧脾氣時,亦舒會神情嚴肅地來一句:“媽媽是著名作家!”
可在兒子蔡邊村的內心,亦舒是薄情的母親,他最後一次見母親是11歲,那天亦舒陪他一起看了電影《007》,從此消失不見。
拋棄親生兒子幾十年不理會,侄子倪震看不慣姑姑的冷漠:
“姑姑亦舒十多歲便出走結婚,生下小朋友,可惜,幾年便離婚收場。凡事都必須付出代價,姑姑多年來都有陰影,人怕出名豬怕壯,怕小表弟有天會上門要錢。”
倪震那些年,經常揭姑姑的短,在他的筆下,亦舒從未快樂過,隻燃燒著對世界的不滿。
姑侄二人,經常開罵。作為親生兒子的蔡邊村,卻連與自己母親講話的機會都不曾擁有。
蔡邊村
2013年,旅居柏林多年的蔡邊村,在自編自導的的影片《母親節》中,講述了自己這麽多年尋找母親的過程與內心感受,看得旁觀者很同情這個孩子。
“44歲的我,去尋找已65歲的母親,並不算太遲,因為,我有一大堆的問題要問她。親母在她的專欄不時流露對異父妹妹的愛溢之情,自己也是母親所出,為何卻像透明人?”
蔡邊村難以釋懷,人到中年的他決定去尋找答案。
他幻想在聯係到母親的那刻說:“你好,是我,蔡邊村,你的兒子,很久不見,我們可以見麵麽?"
蔡邊村與病重的父親蔡浩泉
紀錄片拍完,母子二人未能見麵。不過在溫哥華,蔡邊村意外拍到了不回應他的母親。
媽媽找到了,但亦舒依然是亦舒,那位被無數人崇拜的著名作家,她沒有變成蔡邊村的母親。
之後,在短篇小說《媽》裏,亦舒疑似回應了兒子蔡邊村的幻想:“你父親已經浪費了她的前半生,現在你又要浪費她的後半生?”
可能是怕兒子過於傷心,亦舒在後麵又加了一句:“小寶,相信我,我是愛你的。”
亦舒
人至晚年,有朋友問亦舒什麽時候再寫一本俊男靚女的愛情故事。
聽到後,亦舒沉默了。
寫了半輩子愛恨情仇,男男女女,師太也倦了,愛情早就不是她生命中篇幅很重的事情,畢竟人不可能總為情所困。
亦舒翻看自己年輕時寫的東西,總不免發笑:“你不覺得好笑嗎?我現在覺得。”
如今的亦舒,77歲了,她一改往日刻薄,心性溫和,唯一不變的是身為作家,她仍然高產,筆耕不止,卻始終與外界保持距離,甚至連哥哥倪匡也隻能從她的新作品中猜測妹妹的生活狀態。
兩年前,以妹妹為傲的倪匡去世了,不知遠在異國的亦舒,是否會傷心落淚。
倪匡在世時,有香港記者想通過倪匡聯係到亦舒,他回應自己與妹妹已二十多年沒有通過任何音訊,最後一次通話是50歲那年,他說“是她不願意聯係我的”。
亦舒與倪匡
沒人知道,亦舒的心裏在想什麽,折騰了大半輩子,這位女作家開始預知自己死後的事情。
她希望自己死的時候,丈夫子女都在身邊;她希望有人爭她的遺產;她希望自己的綠豆寶石戒指被孫女愛不釋手,號稱是祖母留下的;她希望做一個幸福的女人。
精彩了大半生,亦舒晚年住在清幽的國外別墅中,靠山麵海,屋子裏永遠有潔白的百合花,書房有從世界各地購置的黑膠唱片,被金錢與品位收拾得低調而闊綽。
時代變了,亦舒女郎,魂魄難尋。
到頭來,人們恍過神來,發現原來活成“亦舒女郎”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亦舒本人。
真是荒唐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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