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武鬆,就是在景陽岡上打過老虎的那個人。千百年來我的故事被演繹成各種評書話本,一個英雄的形象似乎已經矗立在人們的心中了。其實,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做一個英雄,如果不是那天在回家的路上經過景陽岡,如果不是在景陽岡下那個小酒館裏喝了八碗酒,如果不是我執迷不悟非要夜走景陽岡秀給他人看,以顯示自己的過人膽量,再如果那隻老虎沒有出現,我會穩妥地回到哥哥武大的家裏,我還是武鬆,是武大郎的弟弟武二郎,是嫂夫人潘金蓮的小叔子。但是,那隻老虎確實存在,並且好像如約而至一般,於是我必須成為英雄好漢。
做英雄好漢似乎是每一個少年的夢想,但是我的哥哥武大郎好像沒有做過這個夢。在我的夢想裏英雄好漢應該是武藝高強的,沒有一身高強的武藝能叫英雄好漢麽?顯然不能!但是做英雄好漢隻有一身高強的武藝是不夠的,我見識過許許多多身懷武藝的人,我卻不以為他們是英雄好漢。因為在我的頭腦裏英雄好漢應該是不畏強暴的。在強暴麵前無所畏懼才是英雄本色,如果學了一身武藝隻是為了去欺負弱小,那算是什麽英雄好漢?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混蛋而已,僅此而已。
我是在十五歲那年離家出走的,來到了河南上了嵩山少林寺,有人告訴我少林寺裏有會武功的和尚。其實少林寺不是練武術的地方,大部分和尚每天念經打坐敲木魚,但是寺院裏確實有一個會武術的和尚。當我向他要求傳授我武藝的時候,他說:你在這裏做和尚,學武藝幹什麽?用得著麽?我說:我並不想做和尚!會武藝的和尚說:那你學成武藝去做什麽?我沒有說話,一句話都沒有說。會武藝的和尚凝視了很長時間,決定把武藝傳授給我了。講評書的先生說我的武藝來自於少林寺,是這樣的!
十年習武,學有所成。記得那一天晚上,會武藝的和尚在幽明的燈光下對我說:你該下山了!我說:是。他問我:你想好去哪裏了嗎?我說:回家!他再一次凝視了我很長時間,說:去吧!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少林寺在嵩山山腳下了。我是往家鄉的方向趕路。那時候的我沒想過要落草到某個山寨,去與山賊草寇們廝混在一起,我隻想回家。在少林寺的十年裏,與哥哥武大郎通過音信,他告訴我說自己的小生意經營得還不錯,也給我娶了嫂子,如果我下山的話,希望我能夠回家。其實,除了回家,似乎也無處可去。
路過景陽岡,那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所以我不得不走。景陽岡下有一個小酒館,你們都知道,酒館的招牌上說“三碗不過岡”,以表明他家的酒水好,三碗之後就能醉倒人,好像我我喝了八碗。當我付了酒錢準備要離開的時候,酒館的夥計和老板都出來了,勸我不要夜過景陽岡,他們告訴我說山裏有老虎,有很多過客被傷害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其實並沒有這樣想,我當時隻是把他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心中暗道:一隻老虎,有何懼哉?就是這樣,我踉蹌著腳步,上了景陽岡。
那隻老虎好像如約而至,這是我與它命中注定的一次相逢。打虎的經過我就不說了,你們都知道的,說書的先生已經渲染得夠精彩了。我隻是想告訴你們,都說女人是老虎,但我還是希望你們有幸遇到的是女人而不是老虎,母老虎更不要遇到。在與老虎相遇的那一瞬間裏,我的感覺也不好,驚悚與恐懼這兩個詞有區別嗎?但是我很快鎮定下來,並與老虎相對而視。老虎並沒有馬上發動攻擊,它似乎也沒有遇到過我這樣的人類,它凝視著我但看不到我目光中的恐懼感。這是一隻吃過很多人的老虎,它也知道可能遇到了難啃的硬骨頭,但它顯然沒有打算放棄再次吃人的機會。終於,它率先發動了攻擊。
老虎被我打死了,當我判斷它確實死亡的時候,才發現汗水濕透了我的衣衫,我似乎走過了地老天荒的通道,渾身再也發不出一點力氣。這時候的我才明確地知道,我隻是一個凡人,並不是什麽英雄。記得,少林寺裏那個會武藝的和尚卻對我說過:你會成為一個英雄!當時我問:為什麽?他沒有回答我,一個字也沒有再說,隻是把頭扭向遠處的山色,並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我聽到了。
打虎是一定要成為英雄的,“打虎”與“英雄”常常是聯合在一起使用,我就是那個“打虎英雄”。我是被眾人抬在滑竿上進的陽穀縣城,縣令大人接見了我並賞了銀兩,因為這隻老虎多次傷人已經為害一方了,縣衙出了懸賞的告示,讓境內獵戶全力以赴捕獲之。與一幹眾人喝了慶功酒,我把賞銀分給了其他獵戶,在興高采烈的歡呼聲中,縣令大人問我:想不想在陽穀縣衙裏謀一個差事幹?我當然願意!縣令大人說:你先跟你兄長回家,明天到縣衙裏上班,做我的捕快都頭!
坐在滑竿之上進陽穀縣城的時候,兄長武大郎認出了我是他的兄弟,我也認出了他是我的兄長。說書的先生總是把我的兄長武大郎說成是一個侏儒式的小矮人,其實並不是這樣,我們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如果說兄長與我有什麽不同,我想是性格上的迥異。兄長武大郎是一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人,而我不是。在我十五歲那年之所以離家出走,因為那天兄長武大郎替我挨了一頓別人的打,我一心想報仇雪恨,他說你怎麽打得過人家?我說:我一定會打得過他們的,我一定會報仇雪恨的!
進了家門,拜見了嫂子潘金蓮,這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小叔子,她也非常高興,已經整好了幾個下酒菜在等候著我們。在我進家門之前,她就聽說了那個被人簇擁著進陽穀縣城的打虎英雄是她家大郎的親兄弟。那天晚上,我與兄長大郎喝了不少酒,說了不少話。
大郎說:兄弟啊,這些年來,一天不見你回來,我沒一日不思念著你,今天你回來了,又得到陽穀縣令大人的賞識,謀得一個在衙門裏的差事做,真是雙喜臨門。從此之後這生活就安定下來吧!以後讓你嫂子張羅著給你娶一個婆娘,小日子會紅火起來。哥哥我就你這麽一個兄弟,我不能不牽掛你。十年來第一次躺在自家的床上睡覺,真的好溫暖和香甜,那晚似乎不再有夢想,我不再想成為一個英雄了。
在兄長家裏住了一段時間,我決定搬出去單住,說書的先生揣測著個中原因極盡渲染之能,後來的影視編導們也從不忽略這些情節的演繹,更可惡者有香港的人渣導演讓我上了嫂子潘金蓮的床。對此等下作的手段,我一句廢話也沒有,倘若有相見的可能,看我不砸碎那些齷齪的狗頭!或許你們也會問我:潘金蓮真的沒有對你有過性騷擾嗎?我告訴你們,我武鬆眼裏隻有兄長和嫂子,其它的內容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所以也就無可奉告了。
日子都是一天天過下來的,在陽穀縣衙裏也是不過如此。如果不是那天我去東京汴梁出了一趟公差,想必也不會有什麽翻天覆地的變化,最起碼對我武鬆的命運來說是這樣的。從東京汴梁回到陽穀縣城,其實我似乎已經有預感要發生什麽事了。先去衙門裏交差,手下的兄弟告訴我說家裏出事了。縣令大人見了我,安慰了我幾句,告訴我要節哀順變,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要冷靜處理不要衝動。
走進兄長的家裏,兄長的身影不見了,朝向大街的房廳擺設著靈堂,我是以頭搶地幾乎泣出血來。嫂子潘金蓮出來了,哭倒在地泣不成聲。我問:兄長是怎麽死的?她說:一碗冷米飯吃下去,夜裏肚子絞痛不已,天沒有完全放亮,眼瞅著這人就不行了。請來的醫生說是得了重傷寒。。。。。聽罷這一番話語,我倒也無話可說。此時有街坊鄰居走了進來,紛紛安慰著我說話,何九叔和對麵茶鋪的王婆都來了。他們的言談話語倒也平常,但是從他們的神情裏我感覺到有些異樣的東西和內容。
第一個告訴我事情真相的是兄長武大郎的好朋友惲哥,這是一個在街上賣梨子的小販,與我家兄長最要好。當他告訴我說兄長是被被潘金蓮和西門慶謀害而死的時候,天空好像憑空打了一個響雷,正好打在我的頭頂。此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當我把一切謀殺的人證名字和物件證據呈現給縣令大人的時候,他告訴我:那西門慶,有財有勢,本官都招惹不起,聽我一句話,善罷,甘休吧!我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人,因為我不知道此事怎麽能善罷甘休?我拒絕了縣令大人的意思。
縣令大人問我:你想怎麽做?我說:告狀!縣令大人說:你告不下來!我說:那我殺人!縣令大人說:你犯了王法!我抬起頭來,問道:兄長死於非命,凶手逍遙法外,王法何在?縣令大人嗬斥道:武鬆,你在縣衙裏當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本官念你有一身出眾的武藝人也有足夠的聰明,怎麽遇到事情了,就犯糊塗了?那西門慶是什麽人你知道嗎?你告他的狀,告得下來嗎?本官現在是和你推心置腹的講話,你回去思量著吧!當我站起身來,在將要走出縣衙大門的時候,身後傳來縣令大人的聲音:武鬆,人死而不能複生,不要跟自己過不去!聽本官一句話,做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
此後三天的時間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是我沒有一點的醉意。三天的時間,漫漫的長夜,足夠我想很多的事情想很多的道理了。在十五歲年我離家出走之前,兄長武大郎替我挨了一頓別人的打,他傷得雖然不重但也是遍體鱗傷,我說:以後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該挨的打我自己來!兄長武大郎說:我就你這麽一個兄弟,我不替你挨打,誰替你挨打?兄長啊兄長,我就你這麽一個兄弟,如今你被人害死,我不替你報仇,有誰替你報仇?
“武鬆,那西門慶,有財有勢,本官都招惹不起,聽我一句話,善罷甘休吧!武鬆,人死而不能複生,不要跟自己過不去!聽本官一句話,做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縣令大人的話語無數次在耳邊回響,三天的時間裏,我一次次地想說服自己善罷甘休,但是我終於不能!
三天之後的早晨,我擂響了縣衙門前的大鼓,在“威武”與“肅靜”的升堂號子聲中,我走進縣衙大堂,向端坐在“明鏡高懸”牌匾下麵的縣令大人遞交了狀紙,然後我站了起來,轉身向衙門外麵走去。身後傳來縣令大人的聲音:武鬆,那西門慶也不是等閑之輩,曾經是十字披紅的武狀元,你真的以為能殺得了他?我不知道縣令大人這句話是想阻止我去殺西門慶還是想激勵我去殺西門慶,他並不知道,作為了習武之人,還有什麽能比麵對強暴和死亡的威脅,更能令人興奮呢?
我沒有回轉頭去,也沒有回答一個字。當我登上獅子樓的時候,西門慶好像已經在那裏已經等我多時了。他起先並沒有站起身來,我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便就知道我是誰了。他問:武鬆,你真的要殺了我?我說:是!他把桌子上的一封紅包推了過來,說道:此事善罷甘休,你並不吃虧!我笑了,搖搖頭。他站了起來,幹笑幾聲:你真的以為能殺得了我?我說:一定會的!他說:為什麽?我說:因為我想殺你!西門慶一聲狂笑,他說:來吧!活著的才是英雄!我說:英雄就是英雄,與生死無關,是不是英雄我並不在意,我隻要殺你!
我砍下了西門慶的頭顱,回轉到我的兄長武大郎家裏,衙門裏的幾個弟兄已經控製住了潘金蓮,那個王婆也在場,嚇得瑟瑟發抖。何九叔和惲哥也在場。我把西門慶的頭顱拋在潘金蓮麵前,她的臉色慘白,再無往日的神韻。當我撕開她的胸膛的時候,她與我進行了簡短的對話。
她說:武鬆,我是愛你的,你沒有感覺嗎?我說:你應該愛我哥哥!她說:我愛不起來!我說:你不該殺了他!她說:好,你殺我吧,替你哥哥報仇吧!我說:我當然要殺你,否則誰替我兄長報仇?她說:下手吧,做你的英雄好漢吧!我說:你錯了,殺你,不是為了做英雄好漢!潘金蓮笑了,她最後的話是:殺了我,你就是英雄好漢了!
少林寺裏那個會武藝的和尚對我說過:你會成為一個英雄!當時我問:為什麽?他沒有回答我,一個字也沒有再說,隻是把頭扭向遠處的山色,並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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