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宗教關於魔鬼的解讀,大體上存在著三個版本。1。單一魔鬼說,例如撒旦。2。部分魔鬼說,例如聖經啟示錄“三分之一的星辰則沒有明示代表什麽。”天主教“三分之一天使墮落。”3。人人魔鬼說。例如人人都是亞當夏娃的後代。
中國雖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宗教,但卻有著強烈的魔鬼意識。更有意思的是,中國人的魔鬼意識,是永遠不包括自己的。一方麵自己永遠不屬於魔鬼。另一方麵,所有其他人,都有可能被歸類為魔鬼。例如,越來越多的人指出,絕大多數中國人痛恨貪官的原因,都是因為他們自己沒能當上貪官。
西方宗教也有同樣的問題。基督教原教旨主義的一個最大缺陷,在於將不同於自己立場的意識形態妖魔化。妖魔化(demonizing)一詞,的確不是中共的發明。西方傳統保守主義的這種非黑即白,棱角分明的教條思維模式的一個優點,在於他們對傳統價值觀的維護,立場更為堅定。壞的方麵,是容易走向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例如美國的白人至上主義和種族主義,都具有原教旨特征。除此之外,極端穆斯林組織ISIS也是原教旨主義的一種極端形式。
中國文化是一種複仇文化。追其原因,是由於中國文化具有“一有一無”的特征。即隻有魔鬼意識而沒有原罪意識。按照中國傳統文化,伸張正義被理解為對等複仇和等量泄恨。而充分泄恨的唯一手段,是過度複仇。這樣的信條非常多。例如,“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中國文化的複仇特征,導致了改朝換代和政治體製改革,很難以和平的方式來進行。同西方文化相比,這是由於中國文化缺少原罪意識的結果。正義的過度伸張,導致了複仇者與犯罪者的角色轉換,因而又為下一輪的複仇埋下了種子。在“除我之外,人人皆有可能是魔鬼”這一點上,中國人其實個個都是ISIS。
在辨別魔鬼方麵,中國人的能力是超強的。例如我發現,在海外媒體上,民主精英們的一個主要興趣,就是“論證“中共高官們的張三和李四之間的具體關係。中國人對”學術“一詞的理解,基本上就是看誰算命算的更準些。誰要是將謠言變成預言,那他就是”真乃神人也!“再例如,華人在美國之音抓特務的那股勁頭,有些令人恐怖。問題是,中國人最多隻具備了識別魔鬼的能力,而不具備對等的自我審視能力。更重要的一點,是在“魔鬼擴大化”這一點上,與毛澤東的反右擴大化如出一轍。
無需借助宗教拐棍,人類的文明意識也可以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問題的關鍵是建立原罪意識。這可以從生命的自然特征,以及物種存在的自然目的開始。例如,在所有的物種中,人類是唯一具有超越生存需要的利益需求的物種。同時也是唯一以同類競爭,同類戰爭為生存手段的物種。在這個意義上說,人類的確不如螞蟻和蜜蜂。甚至也不如細菌。例如,在營養充足的條件下,細菌之間的抑製,隻發生在不同的菌種之間。因此,戰爭便是人類的第一原罪。因為這是與生命的存在意義以及物種延續的自然法則相違背的。類似地,一切以社會不公,剝奪公民的基本自由,群體對抗,利益衝突,或者以導致革命或者流血為自身存在的必要條件的政治體製,都是有原罪的。
原罪意識是人文主義的最初來源。西方文明的這一特征,決定了其獨一無二性。例如,關於價值真理,不僅沒有因宗教改革,啟蒙運動,邏輯實證主義而被解構。而且還有了自身的本體論基礎。關於自由的自然法基礎,既不需要建立在絕對理性主義的基礎上,也不需要建立在宗教的“不證自明“式的說教上。自由的重要性,並不在於它是否必須是至高無上的,而在於自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以及這一目的是否具有普世性。
比較東西方文化在諸如戰爭,政治變革,社會運動,革命,流血等問題的看法,就會發現,兩者的確存在著本質的差別。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例如,日本投降之後,麥克阿瑟便立即開始了幫助日本恢複和建立社會秩序的努力,而不是繼續搞清算,為死亡美軍士兵報仇雪恨。正因為如此,才使得美日兩國在戰後得以“一笑眠恩仇。“相比之下,七十多年後的今天,一些中國人仍然對日本人恨的咬牙切齒。
中共政治改革的一個主要障礙,是複仇文化。絕大多數中國人都認為,之所以中共拒絕政治改革,是因為中共舍不得放棄自己既有的特權利益。然而在我看來,中共更是為了保命。當然,這裏所說的“命”,也許也包含了老百姓的命在內。然而這並非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為什麽中國人對“民主必將導致天下大亂”的說法,具有如此高的共識。在我看來,這樣的擔心也並非是毫無根據的。
最了解中國人的,當然是中國人自己。很多人對體製變革的擔心,並非是推牆本身會流多少血,而是推牆後的揚州十日屠城,會流多少血。推牆派們的強烈複仇心態,決定了中共除了死守城門,別無他路。
按照西方政治學觀點,體製的邪惡程度,決定了推牆的目的正義,是否有理由超越手段正義。關於中共體製到底有多麽邪惡的問題,如今已經是不證自明。因此,中國民主的目的正義,早已遠遠超越了手段正義。因此我認為,推牆派也好,改良派也罷,如今擺在中國知識分子麵前的一個首要問題,並非是革命還是改良,法國暴力還是英國光榮的問題。而是複仇文化和體製原罪問題。在我看來,“革命vs改良”的問題,基本上是一個偽問題。
和戰爭一樣,體製同樣也具有自然屬性的一麵。就如同無需因為汶川大地震,而必須向上帝複仇一樣,體製原罪的正義伸張,也應當終止於體製本身的死亡。當然我知道,按照中國的傳統思想,既然人是體製的執行者,那麽對統治者複仇是天經地義的。
很多中國人都認為,反腐的最大問題在於選擇反腐。其實在我看來,反腐的最大問題,恰好就在於反腐本身。這相當於用個人做體製的替罪羊。打個比方,如果把中共體製比作一個糟糕的汽車品牌,並且假如任何駕駛這種車的人都必然會肇事的話。那麽反腐,本質上就相當於讓肇事車主們承擔汽車的設計缺陷責任。因此,隻要體製決定了腐敗是不可避免的,那麽無論是腐敗和反腐本身,通通都不再具有正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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