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馬克思的小冊子 《關於自由貿易問題的演說》的序言

來源: 舒曼雅藝 2016-06-03 12:25:2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7771 bytes)

“這種發展的速度越快,也就會越快、越充分地實現其不可避免的後果:社會分裂為兩個階級——一麵是資本家,一麵是雇傭工人;一邊是世襲的富有,另一邊是世襲的貧困;供過於求,市場無法吸收日益增加的大量的工業品;不斷重複出現周期——繁榮、生產過剩、危機、恐慌、慢性蕭條、貿易逐漸複蘇,這種複蘇並不是持續好轉的先兆,而是新的生產過剩和危機的先兆;一句話,生產力發展到了這種程度,以致生產力與其賴以發展起來的社會製度不能相容,使這種製度成了生產力不能忍受的桎梏;唯一可能的出路,就是實行社會革命,把社會生產力從過時的社會製度的桎梏下解放出來,把真正的生產者、廣大人民群眾從雇傭奴役狀態中解放出來。”

保護關稅製度和自由貿易
http://www.cctb.net/bygz/zzby/maxart/201101/t20110126_289284.htm
作者:弗•恩格斯    來源:《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

恩格斯
卡爾·馬克思的小冊子

《關於自由貿易問題的演說》的序言[1]


1847年底,在布魯塞爾舉行了一次討論自由貿易問題的會議。這是英國工廠主在當時開展的爭取自由貿易運動中的一個戰略步驟。1846年廢除穀物法標誌著他們在國內取得勝利,現在他們又打入大陸,以準許大陸向英國自由輸入穀物為交換條件,要求讓英國的工業品自由進入大陸市場。在這次會議上,馬克思報名演講,但是,不出所料,事情是這樣安排的:輪到他發言之前,會議就閉幕了。因此,馬克思隻好把原來準備好的關於自由貿易的講話,對布魯塞爾民主協會講了,他當時是這一國際組織的副主席之一。

實行自由貿易還是實行保護關稅製度這一問題目前在美國已經提上日程,所以人們認為發表馬克思演說的英譯文是有幫助的,並且要我為這個英譯文寫一篇序言。

馬克思說:“保護關稅製度是製造工廠主、剝奪獨立勞動者、使國民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資本化、強行縮短從舊生產方式向現代生產方式的過渡的一種人為手段。”[2]保護關稅製度在17世紀產生的時候是這樣,在進入19世紀的時候仍然是這樣。保護關稅製度當時被認為是西歐一切文明國家的正常政策。隻有德國的和瑞士的小邦是例外,這並不是因為它們不喜歡這種製度,而是因為在這樣小的領土上無法采用這種製度。

現代工業體係即依靠用蒸汽發動的機器的生產,就是在保護關稅製度的卵翼之下於18世紀最後30多年中在英國孵化和發育起來的。而且,好像保護關稅政策還不夠似的,反對法國革命的幾次戰爭又幫了忙,確保了英國對新工業方法的壟斷。英國的戰艦割斷英國在工業上的競爭者同他們各自的殖民市場之間的聯係達20多年之久,同時又用武力為英國貿易打開了這些市場。南美各殖民地脫離了它們的歐洲宗主國,英國侵占了法國和荷蘭的所有重要的殖民地,印度被逐漸征服——這就把所有這些廣大地區的居民變成了英國商品的消費者。於是,英國在國內市場上實行的保護關稅製度,又有了在國外強加給其商品的可能消費者的自由貿易作為補充。由於兩種製度的這樣巧妙的結合,到1815年戰爭結束時,英國獲得了一切重要工業部門的世界貿易的實際壟斷權。

在接下來的和平年代中,這種壟斷權繼續擴大和加強。英國在戰爭時期所取得的優勢逐年增長;看來,它把它的一切可能的競爭者越來越遠地拋在後麵了。使輸出工業品的數量不斷增長,實際上成了關係這個國家的生死存亡的問題。在這條道路上看來隻有兩個障礙:其他國家的禁止性或保護性立法,以及輸入英國的原料和食品的進口稅。

於是,古典政治經濟學——法國重農學派216及其英國繼承者亞當·斯密和李嘉圖——的自由貿易學說,就在約翰牛的國家裏流行起來。就國內來說,工廠主是不需要實行保護關稅製度的,他們已打敗了一切外國競爭者,他們的生存完全依賴於出口的擴大。就國內來說,實行保護關稅製度僅僅有利於食品和其他原料的生產者,有利於有農業收入的人,在英國當時的條件下也就是收地租的人,即土地貴族。而對於工廠主,這種保護關稅製度是有害的。由於征收原料稅,用這種原料加工的商品的價格便提高了;由於征收食品稅,勞動的價格便提高了;保護關稅製度使英國工廠主在這兩方麵同他們的外國競爭者相比都處於不利的地位。而由於所有其他國家向英國輸出的主要是農產品,從英國輸入的主要是工業品,廢除英國對穀物和原料的保護關稅,一般地說同時也就是要求外國相應地廢除,至少是降低他們對英國工業品征收的進口稅。

經過長期而激烈的鬥爭以後,英國的工業資本家取得了勝利,他們在當時實際上就已經是全民族的領導階級,這個階級的利益當時成為主要的民族利益。土地貴族被迫讓步。穀物稅和其他原料稅被廢除了。自由貿易成了風行一時的口號。當時英國工廠主及其代言人即政治經濟學家的下一個任務是,使所有其他國家都改奉自由貿易的教義,從而建立一個以英國為大工業中心的世界,所有其他國家都成為依附於它的農業區。

這就是召開布魯塞爾會議和馬克思準備這篇演說時的情況。盡管他承認,在某些條件下,例如在1847年的德國,保護關稅製度仍然可能有利於工業資本家;盡管他證明,自由貿易並不是能夠消除工人階級所遭受的一切禍害的萬應靈藥,甚至還可能加重這些禍害,但是,他歸根結底在原則上還是表示讚成自由貿易。在他看來,自由貿易是現代資本主義生產的正常條件。隻有實行自由貿易,蒸汽、電力、機器的巨大生產力才能夠獲得充分的發展;這種發展的速度越快,也就會越快、越充分地實現其不可避免的後果:社會分裂為兩個階級——一麵是資本家,一麵是雇傭工人;一邊是世襲的富有,另一邊是世襲的貧困;供過於求,市場無法吸收日益增加的大量的工業品;不斷重複出現周期——繁榮、生產過剩、危機、恐慌、慢性蕭條、貿易逐漸複蘇,這種複蘇並不是持續好轉的先兆,而是新的生產過剩和危機的先兆;一句話,生產力發展到了這種程度,以致生產力與其賴以發展起來的社會製度不能相容,使這種製度成了生產力不能忍受的桎梏;唯一可能的出路,就是實行社會革命,把社會生產力從過時的社會製度的桎梏下解放出來,把真正的生產者、廣大人民群眾從雇傭奴役狀態中解放出來。而由於自由貿易是這種曆史演進的自然的、正常的環境,是最迅速地使不可避免的社會革命所必需的條件得以造成的經濟培養基——由於這個原因,而且隻是由於這個原因,馬克思才宣布讚成自由貿易。

無論如何,緊接著自由貿易在英國獲勝以後的那些年代,看來是證實了對於建立在這個勝利基礎上的繁榮所抱的最大希望。英國的貿易達到了神話般的規模;英國在世界市場上的工業壟斷地位顯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鞏固;新的煉鐵廠和新的紡織廠大批出現,到處都在建立新的工業部門。誠然,在1857年發生了嚴重的危機,但是,危機被克服了,貿易和工業很快又重新蓬勃高漲起來,直到1866 年爆發了新的恐慌為止,這次恐慌看來標誌著世界經濟史上的一個新的起點。

1848年到1866年期間英國工業和貿易的空前發展,無疑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廢除食品和原料的保護關稅引起的。但是,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同時還發生了其他一些重要的變化,這些變化也促進了這一發展。在這些年代,發現並開采了加利福尼亞和澳大利亞的金礦,從而極大地增加了世界市場上的流通手段;這些年代標誌著蒸汽發動的運輸工具對其他各種運輸工具的最終勝利;在海洋上,輪船這時已經取代了帆船;在陸地上,鐵路在一切文明國家中都占據了第一位,碎石公路次之;這時運輸的速度是過去的四倍,而運費隻有過去的四分之一。因此,在如此有利的條件下,利用蒸汽進行生產的英國工業,依靠損害以手工勞動為基礎的外國家庭工業而擴大自己的統治地位也就不足為怪了。但是,難道其他各國就應該坐視不動,溫順地聽任這一變化使自己淪為英國這個“世界工廠”的簡單的農業附庸嗎?

其他各國並沒有這樣做。法國在將近200年中在自己的工業的周圍築起了一道保護性和禁止性關稅的真正的萬裏長城,並且在一切奢侈品和工藝品的生產方麵獲得英國也完全難以與之爭勝的優勢地位。瑞士在實行徹底的自由貿易的情況下,擁有了英國的競爭也損害不了的一些比較重要的工業部門。德國實行了比歐洲大陸其他任何大國都自由得多的關稅製度,因而以一種甚至比英國還要快的速度發展著自己的工業。而美國,由於1861年的內戰,一下子使它隻能依靠自己的資源,不得不設法滿足突然產生的對各種工業品的需求,而它要做到這一點隻有建立自己本國的工業。隨著戰爭的停止,戰爭所產生的需求沒有了;但是新的工業依然存在,並且要對付英國的競爭。戰爭使美國人覺悟到:一個民族,有3 500萬人口(這個數字至多在40年內就能增加一倍),又擁有巨大的資源,而周圍的鄰國在許多年中還不得不主要從事農業——這樣一個民族,有“天定命運”要在主要消費品方麵不論是平時還是戰時都不依賴外國工業。於是,美國實行了保護關稅製度。

大約在15年以前,我和一個看來是同煉鐵業有關係的、有學識的格拉斯哥商人同乘火車。當話題談到美國的時候,他就向我大發一通關於自由貿易的老一套的議論:“像美國人這樣精明的生意人居然向自己本土的煉鐵業老板和工廠主進貢,而他們本來可以在我們國家裏買到同樣的甚至更好的商品,而且比他們的便宜得多,這難道不令人費解嗎?”他還向我舉出例子,證明美國人為了使幾個貪婪的煉鐵業老板發財,擔負著多麽高額的賦稅。“不錯”,我回答說:“不過我認為這個問題還有另外一麵。您知道,在煤炭、水力、鐵礦和其他礦藏、廉價食品、本土生產的棉花以及其他各種原料方麵,美國擁有任何一個歐洲國家所沒有的大量資源和優越條件;而隻有當美國成為一個工業國的時候,這些資源才能得到充分的開發。您也應該承認,現在,像美國人這樣一個大民族不能隻靠農業生存,因為這等於讓自己注定永遠處於野蠻狀態和從屬地位;在我們的時代,沒有一個大民族能夠沒有自己的工業而生存下去。所以,如果美國要成為一個工業國,如果它有各種機會不僅趕上而且超過自己的競爭者,那麽在它麵前就有兩條可行的道路:或者是實行自由貿易,進行比如說50年費用極大的競爭戰來對抗領先近100年的英國工業;或者是利用保護關稅在比如說25年中把英國工業品擋在門外,從而幾乎有絕對把握在25年以後自己就能夠在自由的世界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這兩條道路中哪一條最經濟、最便捷呢?問題在這裏。如果你想從格拉斯哥到倫敦去,你可以乘議會火車,每英裏花一便士,每小時走12英裏。但是你不會這樣做。你的時間太寶貴了,你會坐特別快車,每英裏花2便士,每小時走40英裏。所以,美國人情願花特別快車的錢,以特別快車的速度前進。”我這位蘇格蘭的自由貿易論者無言以對。

因此,作為人為地製造工廠主的手段,保護關稅製度不僅可以對還在同封建製度作鬥爭的尚未充分發展的資本家階級有用,而且也可以對於像美國這樣一個從未見過封建製度,但是已經達到勢必從農業向工業過渡這一發展階段的國家的新興資本家階級有好處。處於這種狀況的美國,決定采用保護關稅製度。自從實行了這一決定以來,已經大約經過了我對我的旅伴所說的那個25年,如果當時我沒有講錯的話,那麽保護關稅製度對美國應該已經起到了自己的作用,而現在該要變成一種障礙了。

這就是我一些時間以來所持的看法。大約兩年以前,我對一位美國的保護關稅論者說過:“我確信,如果美國實行自由貿易,它10年以內將在世界市場上打敗英國。”

保護關稅製度再好也不過是一種無限螺旋,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麽時候能把它擰到頭。你保護一個工業部門,同時也就直接或間接地損害了一切其他工業部門,因此不得不把它們也保護起來。這樣一來,你又給你原先保護的那個工業部門造成損失,不得不補償它的損失;可是,這一補償又會像前麵的情況一樣,影響到一切其他行業,因而使它們也有權利要求補償,於是就這樣循環往複,永無盡頭。美國在這方麵為我們提供了怎樣用保護關稅製度扼殺一個重要工業部門的令人吃驚的例子。1856年合眾國的航運進出口總額共計 641 604 850美元;其中75.2%用美國船隻載運,隻有24.8%用外國船隻載運。英國的遠洋輪船當時就已經排擠美國的帆船了;但是,在1860年的海上貿易總額762 288 550美元中,美國船隻的載運量仍然占 66.5%。內戰爆發了,對美國的造船業實行了保護關稅製度;這一措施非常成功,以致美國國旗在公海上幾乎完全消失了。1887年合眾國的海上貿易總額共達1 408 502 979美元,但是其中隻有 13.8%用美國船隻載運,86.2%都用外國船隻載運。1856年美國船隻載運的商品總值為482 268 274美元,1860年為 507 247 757美元。 1887年已經下降到 194 356 746美元。[3]40年前,美國國旗是英國國旗的最危險的競爭者,在海洋上大有超過後者之勢;現在它完全不行了。造船業實行保護關稅,既扼殺了航運業,又扼殺了造船業。

還有一點。生產方法的改進在當代是這樣迅速地接連不斷地出現,是這樣突然而徹底地改變著整個整個的工業部門的性質,以致昨天還可以有相當優勢的保護關稅,今天就不再是那樣了。下麵我們從財政部長 1887年度的報告中再舉另一個例子:

“近年來在羊毛精梳機器方麵實現的改進,使商業上所謂精紡毛織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致精紡毛織品在很大程度上排擠了做男服用的普通毛織品。這種變化……給我們本國生產這些〈精紡毛織類的〉商品的工廠主造成了重大的損失,因為他們用來製造這些商品的羊毛,同用來製造普通毛織品的羊毛,所抽的稅是一樣的;然而,普通毛織品每磅價格在 80分以下的,稅額是每磅 35分和價值的35%,而精紡毛織品價格在 80分以下的,稅額是每磅10分至24分和價值的35%。在某些情況下,用來製造精紡毛織品的羊毛,所抽的稅竟超過了成品稅。”

這樣一來,昨天保護本國工業的措施,今天變成了對外國進口商的獎勵;財政部長[4]說得對:

“有充分的根據可以認為,如果關稅法不做相應的改變,精紡毛織品的生產在我國很快就要停止。”(第 XIX頁)

但是,要改變它,你就必須同從目前這種情況中得到好處的生產普通毛織品的工廠主作鬥爭;你就必須大幹一場,以便說服國會兩院中的多數,並且最後說服國內的公眾輿論擁護你的觀點;但問題是,這樣做上算嗎?

而保護關稅製度最糟糕的一點是,一旦實行,就難以擺脫。調節合理的稅率很不容易,轉過來實行自由貿易更困難得多。使英國有可能在不多的幾年中就實現了這一轉變的那些條件不會重新出現。而且即使是在英國,1823年(哈斯基森)開始的鬥爭也是在1842年才初次獲得成功(皮爾稅則),而且在穀物法廢除以後又繼續了好幾年。所以,在絲紡織業(唯一還害怕外國競爭的工業部門)中保護關稅製度就延長了若幹年,後來又被允許以另一種十分不光彩的形式繼續存在;紡織工業的其他部門都遵從限製女工、未成年工和童工工作時間的工廠法令,絲紡織業卻享有種種例外,不受一般規則的約束,可以雇用比紡織工業其他部門年齡更小的童工,可以讓童工和未成年工工作更長的時間。偽善的自由貿易派221在外國競爭者麵前放棄了壟斷地位,但是他們又用損害英國兒童健康和生命的辦法恢複了它。

不過,在將來,任何一個國家從保護關稅製度轉向自由貿易都不可能再有當時英國所擁有的那種條件,即一切工業部門,或者說幾乎一切工業部門,都能夠在自由市場上同外國競爭相抗衡。早在可以期望有這種幸運的狀況以前很久,就會出現實現這一轉變的必要性。這種必要性會在各個不同的工業部門中在不同的時間表現出來;這些部門的彼此矛盾的利益將會引起大有啟迪意義的爭吵、議會走廊中的陰謀詭計和議會會場內的勾心鬥角。機器製造廠、機械廠或造船廠的廠主可能認為,對煉鐵業老板的保護關稅製度大大地提高了他們的商品的價格,以致他們的出口由於這一點,而且僅僅由於這一點而受到阻礙;生產棉織品的廠主會說,如果不是由於對紡紗廠廠主的保護關稅製度,使他不得不用高價去買棉紗的話,他本來是可以把英國布從中國和印度的市場中排擠出去的,如此等等。民族工業的某一個部門一旦徹底占領了國內市場,出口便成了它的必然要求。在資本主義的條件下,一個工業部門不是擴大,就是衰落。一個行業不可能維持原狀不變;停止擴大就是破產的開始;力學和化學發明的進程不斷排擠著人的勞動,並且促使資本更加迅速地增加和積聚,從而在每一個停滯的工業部門中都造成工人和資本的過剩,過剩的工人和資本在任何地方都用不上,因為同一過程也發生在所有其他工業部門。於是,從國內貿易轉向出口貿易便成為各有關工業部門的生死存亡的問題;但是,另外一些人的既定的權利和既得的利益卻同它們發生衝撞,因為這些人迄今仍認為保護關稅製度比自由貿易更安全,或者更有利。這樣便發生了自由貿易派同保護關稅派之間的長期而頑強的鬥爭;雙方對於這一鬥爭的領導權都很快從直接有利害關係的人手中轉入職業政客、各傳統政黨的頭目們的手中,對這些人有好處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使問題永遠懸而不決;其結果是,在花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以後,實行了有時是有利於這一方,有時是有利於那一方的一係列妥協,這些妥協雖然絕不是重大的,但也是朝著自由貿易方向的緩慢進步——在保護關稅製度還沒有使民族完全不能承受的時候,情況就是這樣,而目前美國的情況看來也正是如此。

可是,還有另一種最壞的保護關稅製度——就是德國正在實行的那種。在1815年以後德國也很快開始感到有必要更迅速地發展自己的工業。但是,要做到這一點,第一個條件就是廢除德國各小邦之間的無數關稅壁壘和它們的形形色色的財政立法以建立國內市場,換句話說,就是成立德意誌關稅同盟,即Zollverein。要實現這一點,隻能是以自由關稅作為基礎,其目的主要在於增加國家收入,而不是保護本國生產。在其他任何條件下,都無法說服各小邦加入關稅同盟。因此,新的德國關稅雖然也略微保護了一些工業部門,但是在它實行的當時,卻是自由貿易立法的典型;而且現在它還是這樣,盡管從1830年以來大多數德國工廠主一直大聲疾呼要求實行保護關稅製度。但是,在實行這種非常自由的關稅的情況下,盡管建立在手工勞動基礎上的德國家庭工業遭到依靠蒸汽進行生產的英國工廠競爭的無情排擠,從手工勞動向機器生產的轉變在德國還是逐漸地實現,而且現在轉變已經接近完成。德國從農業國向工業國的轉變也以同樣速度進行;而且從1866年開始,一些有利的政治事件也起了促進作用:建立了強有力的中央政府和聯邦立法機關,從而保證了工商業立法的一致,以及幣製和度量衡製度的統一;最後是法國的幾十億的流入。這樣,1874年前後,德國在世界市場上的貿易額就占據了第二位而僅次於英國[5],而德國在工業和交通方麵采用的蒸汽發動機,比歐洲大陸的其他任何國家都多。因此,這也就證明,甚至在現在,盡管英國工業遙遙領先,一個大國也能夠經過努力做到在自由市場上同英國成功地競爭。

這時,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正當自由貿易看來對德國比任何時候都更為必要的時候,德國卻轉而實行了保護關稅製度。這一轉變毫無疑問是荒唐的,但卻是可以解釋的。當德國還是穀物輸出國的時候,整個農業集團,正如整個航運業一樣,都狂熱地主張自由貿易。但是在 1874年,德國不僅不能出口穀物,而且需要進口大量的穀物。大概就是這個時候,美國大量的廉價穀物開始湧入歐洲;這些穀物到了哪裏,那裏的土地的貨幣收入就會減少,地租也會因此減少;從這個時候起,整個歐洲的農業集團就開始大聲疾呼要求實行保護關稅製度。與此同時,德國工廠主由於法國幾十億流入造成的不計後果的貿易過度而大吃苦頭,英國則由於工業從 1866年危機以後一直處於慢性蕭條狀態,用國內賣不出去的商品充斥它能進入的一切市場,以不惜虧本的低價在國外拋售這些商品。這時,德國工廠主雖然本身也與出口有莫大的利害關係,但是他們已經開始把保護關稅製度看做保證自己獨占國內市場的手段了。而完全由土地貴族和鄉紳地主把持的政府自然也非常高興利用這一機會采用地主和工廠主都需要的保護關稅,從而使收地租者獲利。1878年,對農產品和工業品都實行了高額的保護稅率。

結果,德國工業品的出口從此以後便直接由本國消費者承擔費用了。在一切有可能的地方都成立了“瑞恩”或者“托拉斯”來調節出口貿易,甚至調節生產本身。德國的煉鐵業集中在為數不多的幾家大公司,大部分是股份公司的手中,它們合在一起能夠生產的鐵,約為全國所能吸收的平均消費量的四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互相競爭,這些公司成立了一個托拉斯,負責在這些公司之間分配同外國人簽訂的所有合同,根據每一個具體情況確定由哪一家公司來實際投標承包。這個“托拉斯”在幾年以前甚至還同幾個英國的煉鐵業老板達成了協議,但是這種情況現在已經不複存在。同樣,威斯特伐利亞各煤礦(它們每年生產 3 000萬噸左右)也成立了一個托拉斯來調節生產、合同投標和價格。總之,任何一個德國工廠主都會告訴你,保護關稅給予他的隻有一點:他在國外市場上被迫以不惜虧本的價格出售商品而遭受的損失,可能在國內市場上得到補償。不僅如此。這種為工廠主實行的荒唐的保護關稅製度,不過是拋給工業資本家的一種賄賂,以誘使他們支持一種更驚人的給予土地所有者的壟斷權。不僅所有農產品要征收與年俱增的高額進口稅,而且在土地所有者擁有的大塊土地上經營的某些農村企業,實際上也由公眾掏錢津貼。甜菜糖工業不僅受到關稅的保護,而且還得到作為出口獎金的巨額款項。一位熟悉內情的人指出,即使把出口的糖全部拋在海裏,工廠主還是可以從政府獎金中取得收益。同樣,由於最近的一項立法,馬鈴薯酒廠的廠主們也每年從公眾的腰包中得到大約 900萬美元的贈款。由於在德國的東北部幾乎每一個大土地所有者都或者有一個甜菜糖廠,或者有一個馬鈴薯酒廠,或者兩者兼有,所以毫不奇怪,世界簡直已被他們的產品淹沒了。

這種在任何情況下都導致破產的政策,對於一個主要依靠廉價勞動力來維持自己的工業在中立市場上的地位的國家來說,會加倍地導致破產。在德國,因為存在大量人口(盡管人口外流,人口還在迅速增加),甚至在情況最好的時候工資也隻能維持在半饑半飽的水平上,而由於實行保護關稅製度引起生活必需品價格的上漲,工資就要提高。那時,德國的工廠主就不能夠像現在極其常見的那樣用克扣自己工人的正常工資的辦法來補償自己商品的不惜虧本的低價,他們就會被排擠出市場。德國的保護關稅製度正在殺害一隻下金蛋的母鵝。

法國也由於保護關稅製度的後果而吃了苦頭。在這個國家,這種占據支配地位達200年的製度幾乎成了民族生活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是現在,它卻越來越成為絆腳石。生產方法的不斷改變已經提上日程,但是保護關稅製度卻擋住了路。絲絨的背麵現在都用細棉線織成;法國工廠主或者要為購買這種棉線付出由保護關稅造成的高價,或者要遭到官廳無限期的延宕,這種延宕完全抵消了政府由於這一價格而給的出口退稅補貼,所以,絲絨工業就從裏昂向克雷費爾德轉移,因為那裏細棉線的由保護關稅造成的價格要低得多。前麵已經談到,法國出口的主要是奢侈品;在這個部門中法國貨的精美程度直到現在還是無法超過的,但是在全世界這種產品的主要消費者是我們當代的那些沒有教養、毫無審美能力的資本家暴發戶,別人常常把便宜而低劣的德國或英國的假貨冒充真正的法國貨以極其昂貴的價錢賣給他們,他們也感到十分滿意。銷售這種除法國以外哪裏也不能製造的特產的市場正在不斷縮小,法國工業品的出口額隻是勉強維持著原來的水平,不久一定會下降。法國能夠用什麽樣的新商品去代替那些出口銷路正在衰落的商品呢?如果說這裏還有什麽辦法的話,那隻能是大膽地實行自由貿易,讓法國工廠主走出他們所習慣的溫室般的環境,重新到戶外去同外國對手進行競爭。的確,如果不是由於科布頓的 1860年條約而采取了走向自由貿易的微小而並不堅決的步驟,整個法國貿易早就會開始萎縮了。不過,這一步驟的作用已經消耗殆盡,需要有一服更強有力的這一類滋補劑。

俄國未必值得一提。在那裏,關稅要用黃金,而不是用國內貶了值的紙幣來支付,而保護關稅首先也是用來為貧困的政府提供它同外國債主打交道所必需的現金;這種關稅通過徹底排擠外國商品完成它的保護使命之日,也就是俄國政府破產之時。但是,這個政府卻在安慰它的臣民,要他們相信有望靠這種關稅把俄國變成一個食品、原料、工業品、工藝品都不仰仗外國人的完全自給自足的國家。對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俄羅斯帝國幻覺信以為真的人,其水平同一個愛國心切的普魯士中尉不相上下,這個中尉走進商店要買一個球形儀,不過不是要地球儀或天球儀,而要一個普魯士球形儀。

再回過來談美國。已經有足夠的征兆說明,保護關稅製度已經為合眾國盡到了力,它得到取消的通知越早,對一切人就越好。這些

征兆之一,就是在受保護的工業部門中成立了“瑞恩”和“托拉斯”,為的是更充分地利用給予它們的壟斷權。“瑞恩”和“托拉斯”是道地的美國組織;凡是它們利用了天然優勢的地方,人們盡管不樂意,一般也得聽命於它們。賓夕法尼亞的石油生產轉由“美孚油公司”壟斷,是完全合乎資本主義生產規律的過程。但是,精糖廠的廠主們企圖把民族給予它們對付外國競爭的保護變成壟斷權來反對本國消費者,即反對給予這一保護的民族本身,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然而,大的精糖廠廠主們成立“托拉斯”的目的正在於此。227而糖業托拉斯也並不是絕無僅有的一個。在受保護的工業部門中成立類似的托拉斯,是一種最可靠的標誌,表明保護關稅製度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它的性質正在發生變化;它保護工廠主,已經不是為了對付外國進口商,而是為了對付國內消費者;它至少在相關的特殊部門中已經製造出足夠多的,甚至是太多的工廠主;它裝到這些工廠主錢袋中的錢,是拋掉的錢——同德國的情況完全一樣。

在美國,也像在其他地方一樣,有一個為保護關稅製度辯護的論據,說自由貿易隻會對英國有利。事實再好不過地證明情況恰恰相反:在英國不僅農業主和地主,甚至連工廠主也都正在變成保護關稅製度的擁護者。就在自由貿易論者“曼徹斯特學派”的故鄉,在1886年11月1日,曼徹斯特商會討論了下麵這個決議:

“本商會一直指望其他各國會以英國為榜樣實行自由貿易,但是在徒然等待了 40年以後,本商會認為,重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到來。”

誠然,決議是被否決了,但是是 22票對 21票!況且這是發生在棉紡織工業的中心,即英國工業唯一一個在自由市場中仍然無疑占著優勢的部門的中心!但是問題在於,甚至在這個部門中,發明創造的天才也已從英國轉移到美國去了。棉紡織工業的紡紗機和織布機方麵的最新改進幾乎全部出自美國,而曼徹斯特隻能是加以采用。在各種工業發明方麵,美國已經肯定地起著領頭作用,而為了爭奪第二位,德國正在緊緊追趕著英國。英國越來越認識到,它的工業壟斷地位是一去不複返地喪失了,同其他各國相比,它正在不斷喪失地盤,而它的競爭者卻正在取得進展,它正落到隻得滿足於作為許多工業國之一的地位,而不再像過去夢想的那樣,要成為“世界工廠”。為了避開這種即將麵臨的命運,那些在40年前認為唯有自由貿易才是救星的人的兒子們,現在卻如此狂熱地呼籲實行用“互惠貿易”和報複性關稅拙劣地掩蓋起來的保護關稅製度。當英國工廠主開始認為自由貿易正在使他們破產,並要求政府保護他們對付外國競爭者的時候,這些競爭者通過拋棄今後毫無用處的保護關稅製度來反擊並且用英國自己的武器——自由貿易來摧毀日益衰微的英國工業壟斷地位的時刻也就確實到來了。

但是,我已經談過,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實行保護關稅製度,不過你要再擺脫它就不那麽容易了。立法機關采用了保護關稅製度以後,就造成了一些同這一製度有很大利害關係的集團,並且對這些集團承擔了責任。而在這些與此有利害關係的集團——各種不同的工業部門——中,並不是每個集團在同一時間都同樣做好準備麵對公開的競爭。有些會拖拖拉拉地走在後麵,另一些則已經不需要保護關稅製度這個保姆。這種處境上的差別,將引起常見的議會走廊上的陰謀,而且這本身就是一種可靠的保證,可以在決定實行自由貿易時,使那些被保護的工業部門受到非常寬厚的待遇,正如 1846年以後英國絲紡織業的情況那樣。在目前條件下這是不可避免的,隻要這種改變在原則上確定下來,自由貿易派就必須屈從於這種情況。

關於自由貿易和保護關稅製度的問題,完全是在現代資本主義生產製度的範圍內兜圈子,因此對於我們,即要求消滅這一製度的社會主義者說來,沒有什麽直接的興趣。但是,它間接使我們感到興趣,原因在於我們應該希望現代生產製度盡可能自由地、迅速地發展和擴大,因為與它同步,作為它的必然後果並且必定要把這整個製度加以摧毀的經濟現象也將發展起來,這些現象就是:生產過剩造成廣大人民群眾的貧困;這種生產過剩不是引起周期性的市場商品充斥和與恐慌相伴隨的抽逃資金,就是引起貿易的長期停滯;社會分裂為人數很少的大資本家階級和人數眾多的實際是世襲的雇傭奴隸——無產者階級,這些無產者的人數不斷增長,同時不斷受到節約勞動的新機器的排擠;一句話,社會走進了死胡同,除了徹底重新塑造構成這個社會的基礎的經濟結構以外,沒有別的出路。從這一觀點出發,馬克思在40年前宣告原則上讚成自由貿易這個更進步的辦法,因而也是能最快速地把資本主義社會帶進這個死胡同的辦法。但是,如果說馬克思根據這個理由宣布讚成自由貿易,那麽,這不是會成為現代社會秩序的每一個擁護者反對自由貿易的理由嗎?如果說自由貿易理應是革命的,那麽,所有好公民不是應當投票讚成保護關稅製度這個保守的辦法了嗎?

如果目前有一個國家接受自由貿易,它這樣做當然不是為了讓社會主義者高興。它這樣做是因為自由貿易已經成了工業資本家的一種必要。但是,如果這個國家拒絕自由貿易而抓住保護關稅製度不放,好讓期待社會災難的社會主義者大失所望,那麽這也絲毫無損於社會主義的前途[6]。保護關稅製度是人為地製造工廠主的辦法,因此 也是人為地製造雇傭工人的辦法。不可能造成前者而不造成後者。雇傭工人到處都和工廠主形影相隨;他們像賀拉斯的坐在騎士背後的“黑色的關懷”一樣,無論騎士跑到哪裏都無法擺脫它。[7]命運是無法逃避的,換句話說,自己行動的必然後果是無法逃避的。以剝削雇傭勞動為基礎的生產製度,使財富同受雇的、受剝削的工人人數成比例地增長的製度,不可避免地使雇傭工人階級增長起來,也就是說,使注定有朝一日要摧毀這一製度本身的這個階級增長起來。而且,也沒有任何解救之策,因為你總要繼續發展資本主義製度,總要加速資本主義財富的生產、積累和集中,同時也就要加速生產革命的工人階級。無論是實行保護關稅製度還是實行自由貿易,最終都沒有差別,而在最終結局到來以前的延緩時期也未必會有什麽不同。因為在這一天到來以前的長時期內,保護關稅製度對於任何一個有望成功地爭取自立於世界市場的國家都會變成不能忍受的鐐銬。

弗裏德裏希·恩格斯

弗·恩格斯寫於1888年4月底—5  原文是英文

月上旬

  中文根據《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由作者譯成德文載於1888年7月 曆史考證版第1部分第31卷翻譯

《新時代》雜誌第6年卷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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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代表真實的要求,而代表真理的要求...” -舒曼雅藝- 給 舒曼雅藝 發送悄悄話 舒曼雅藝 的博客首頁 (96976 bytes) () 06/03/2016 postreply 12:3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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