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高幹子弟反文革現象
高幹子弟(不是全部,而是其中的一部分)反文革,是當下中國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社會現象。他們有兩個共同的特點,一是父輩跟著毛主席出生入死打天下,建國後要麽是元帥、將軍,要麽是省委書記、部長等; 二是他們都無法用一種平靜、理性的態度對待文革,一聽到“文革”兩字或和文革稍微沾點邊的聲音,比如聽到有人唱文革期間的歌曲,就陷入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雖不至於口吐白沫暈倒在地,但也會發瘋似的四處舉報或口出惡語,令旁觀者既憐且歎。
要理解這些高幹子弟為什麽反文革,首先就要理解文革。
文革的本質是什麽? 簡言之就是要把共產黨以人民的名義並且帶領人民打下的天下交還給人民,用毛主席自己的話說,就是要實現“人民最大的權利是管理國家”,而這一過程就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即文革。如果文革能夠按照預定的方向順利前進,那麽等在前方的將是遠超西方資本主義“選舉式民主”的社會主義“全麵民主”。
全麵民主就意味著徹底平等。就文革的基本精神而言,文革不承認任何等級製——無論是封建等級製、文化等級製還是金錢等級製,文革一概認為其非法。從這個意義上說,文革也是一種徹底的現代性。
從大曆史的角度來看,波瀾壯闊的中國革命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新民主主義革命,即推翻三座大山,使人民獲得解放;第二個階段是真正實現人民的主體性,即社會主義革命,具體方式是“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
然而遺憾的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卻遭到了高幹階層的整體(如果不是全部的話)反對,因為這意味著要讓他們交出以人民的名義掌握的權力,至少也是要和勞動群眾分享權力(比如“革命委員會”中的三結合領導班子),並且容忍人民掌握話語權(指使用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的權利)。文革慘烈複雜的政治博弈及失敗,均和高幹階層的這種態度有關。
理解了這一點,我們也就不難理解高幹子弟對文革的態度了——即便是出於“階級本能”,他們也會選擇站在父輩一遍,而且,由於他們不像父輩那樣,同“黨和領袖”有著戰爭年代長期出生入死所結下的深厚情感,所以他們的態度通常更加激烈和極端。
一個值得提出的問題是:如果沒有文革,中國會怎樣?
答案是,可能會很像今天的朝鮮。在朝鮮,當年追隨金日成在長白山打遊擊的“抗日老戰士”後代,基本上實現了整體接班,朝鮮甚至找到了製度化的接班形式——萬景台革命學院。在這所“紅色貴族”學校裏,朝鮮的烈士和高幹子弟從小接受一種類似軍事貴族式的教育,成年後大部分成為朝鮮的上層軍政精英。
但文革的疾風暴雨,使這種帶有封建色彩的接班形式完全失去了可能。文革乍起,高幹子弟發明了“紅衛兵”這個詞匯,並亮出了“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口號,試圖爭奪話語權、壟斷對文化革命的解釋權並順勢完成接班,但由於這一口號與文革的徹底平等精神完全相悖,在中央文革小組表態批判“反動的血統論”之後,高幹子弟為主的“老紅衛兵”就土崩瓦解了。此後的數年,對此前一直像“貴族”那樣生活的高幹子弟來說,不啻是一場噩夢:不僅接班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可能,自己甚至也淪為社會的底層。
文革不能再來——這應該是這些高幹子弟在夢中也要說的話。
隨著文革的失敗,他們的父輩又逐漸恢複了地位與權力,但經曆了文革的洗禮,整個高幹階層都“祛魅化”了,在人民心中,他們再也不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了,再也不是半人半神的一群了,按照血統接班,再也沒有理所當然的正當性了。文革被他們殺死了,但文革變成了一個幽靈,繼續在神州大地上徘徊,時刻威脅著權貴們再次獲得的特權。
近四十年來,作為文革失敗的邏輯結果,中國再次變成了一個非常不平等的社會,封建等級製事實上大範圍重建,金錢等級製從無到有,已成世界範圍內差距最大的“台階”之一。而許多高幹子弟(不是全部)憑借父輩的權力、餘蔭,高踞各種等級金字塔頂端,從他們的角度看,視追求徹底平等、全麵民主的文革精神為洪水猛獸,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但是,從法國大革命以來,經曆了蘇聯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和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人類追求平等、民主的努力是不可遏製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詛咒文革來使自己世世代代永遠據有權力和財富,權力和財富都隻有用來為大多數人謀利益的時候才有正當性——這個道理,那些高幹子弟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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