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你的高調,他唱他的反調 --- 王石川(轉)
9月3日上午,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閱兵禮順利舉行。台灣女星範瑋琪因在當天上午曬雙胞胎兒子,遭到網友抨擊,指其不愛國。9月4日晚,範瑋琪就此事道歉:“真是對不起,因為分享了一張兒子的照片,讓大家不高興了!”
如果王小波活在今天,一定被“愛國者”子彈射成篩子。因為王小波說過,“我個人的一個秘密是,在需要極大快樂和悲傷的公眾場合,卻達不到這種快樂和悲傷應有的水平,因而內心驚恐萬狀,汗下如雨。”比如說,9.3閱兵式時,他未必那麽亢奮;當有人病逝時,他未必那麽悲傷。
再來聽莫言獲得諾獎後在瑞典文學院講述的一個故事:上世紀六十年代,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裏組織我們去參觀一個苦難展覽,我們在老師的引領下放聲大哭。為了能讓老師看到我的表現,我舍不得擦去臉上的淚水。我看到有幾位同學悄悄地將唾沫抹到臉上冒充淚水。我還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學之間,有一位同學,臉上沒有一滴淚,嘴巴裏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用手掩麵。他睜著大眼看著我們,眼睛裏流露出驚訝或者是困惑的神情。事後,我向老師報告了這位同學的行為。為此,學校給了這位同學一個警告處分。
後來,莫言反思道: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當哭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同樣的道理是,當眾人都笑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笑。當笑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笑。那些為閱兵而歡笑的人,未必是表演,但那些不笑的人,未必就不欣喜。
閱兵,舉國歡慶,每個華人似乎都應該與有榮焉。但是,興奮是權利,不興奮也是權利。不興奮,並不代表不認可閱兵。哪怕不認可閱兵,又何需視若仇寇?
比如說,你關心閱兵,他關心月餅,兩者並無明顯的高下之分。有閱兵,才能安心吃月餅;安心吃月餅,反證國家已止戈散馬,人們已擊壤鼓腹。
愛有兩種,一種是熱烈如火,一種是靜水流深,很難說前者比後者更真摯、更持久。濃烈,未必深沉。按照生活的邏輯,越是歇斯底裏示愛,越不能長久;越是表現出強烈的支配欲,越顯得自私。
我不了解範瑋琪,也不了解黑人,對他們雙胞胎兒子飛飛和翔翔更是不熟知。但是我認為,作為一名母親,她有權利秀兒子,在閱兵日秀兒子,不僅不違和,反而因流露出的濃濃幸福感,刻畫了這個時代的安穩,印證了兩岸關係的平靜。
可是,麵對範瑋琪秀兒子,一些網友極不樂意,指責其不愛國還算溫柔,還有罵其“綠茶婊、心機婊、外圍婊、雞湯婊”的,甚至惡毒詛咒:“小心你的娃兒死掉了”。這種欲殺之而後快的戾氣,不是道德綁架,簡直是想撕票的節奏。
正如不能以文革的方式反文革,也不能以法西斯的手段慶祝反法西斯勝利。如果有藝人未祝福閱兵就破口大罵,甚至惡言攻擊,隻能說法西斯思維仍在,反法西斯還不夠徹底。
越強大的國家,越有容忍度;越自信的國家,越從容不迫。我向往這樣的時代底色:公民鬆弛,而不是時刻緊張;公民溫和堅定,不必擔心動輒得咎;公民可以說不,也可以不說。最重要的是,誰都無權剝奪他人的快樂,誰也無權強迫別人與你同喜同悲。你唱你的高調,他有權保持低調,甚至可以唱反調。這是權利,不是恩賜,無需經過批準。
順便說一句,真別以為辱罵範瑋琪就是拯救台灣同胞。盡管範瑋琪現居於台北市,但她出生於美國俄亥俄州,是美籍華裔歌手。指責她不愛國,難道是說她不愛美國?請那些出口成髒的“愛國者”們,別再一次又一次地射錯靶子。
此前,馬來西亞羽毛球運動員李宗偉敗於林丹,著名歌手梁靜茹感到可惜,並表示為李宗偉的銀牌而感到驕傲,卻被一些網友罵得狗血噴頭,殊不知,梁靜茹本就是大馬人,她惋惜同胞李宗偉惜敗於林丹,何錯之有?
(最後,莫言講的這個故事,真正令人觸動的不是禁止與告密毫無意外地發生,而是發生以後又發生了什麽:多年後,當他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師懺悔時,老師說,那天來找他說這件事的,有十幾個同學。這位同學十幾年前就已去世。莫言在演講時說,每當想起他,我就深感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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