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與思想單薄的中國藝術家
一、艾未未,從死磕到曖昧
前段時間,名噪中外的著名藝術家艾未未拿到了被官方沒收四年的護照,爾後出國,因接受《南德意誌報》的一段采訪,讓國內藝術界和曾經以他為驕傲的眾多網友一片嘩然。關於艾未未,我是2013年才聽說他的,他的一些展覽作品也是聽來的。從網上僅僅看過“草泥馬擋中央”、“一虎八奶圖”,以及關於汶川地震收集的那些鋼筋,等等展覽。艾未未被很多人稱作“艾神”,並以“民主鬥士”的形象蜚聲華人世界,且也被國內一群自由藝術家和膚淺的美院藝術生們當作“一麵旗幟”。
近期《南德意誌》報關於艾未未的采訪,艾未未先生一改過去的“死磕”態度和叛逆嘴臉,突然變得“曖昧”與“溫和”起來,說什麽“如果我沒有方案,為什麽要提出質疑”之類的話。這種態度,特別讓一些異見人士所不恥,以“變節”、“投降”、“偶像崩塌”等詞匯來描述對艾未未的失望。的確應該失望。作為一個公民對政府的質疑本身就是一種權利,也是一種公民責任的體現。一個公民的質疑不需要任何的方案,甚至允許有非常明顯錯誤的質疑。而解答公民的質疑,應該拿出方案來的恰恰是政府應該做的,而不是一個公民的責任。艾未未這句話顯然是違背民主社會的基本常識的,在我看來這就是國人及政府常用的混淆邏輯與偷換概念的詭辯,旨在給自己的找一個台階,表麵看很有道理,而深究起來實屬自欺欺人的詭辯手段。
我在去年寫過一篇《艾未未與陳丹青,中國文化精神的覺醒和曆史真相的回歸》,文中我的確讚美了艾未未的勇敢精神,並且我當時認為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化精神。作為一個個體的艾未未,敢於以單薄弱小的個體公民的姿態,挑戰強大野蠻的集權專製,這的確令人欽佩和肅然起敬。然而時隔一年,許多人所熟悉的艾未未已經不再熟悉,迎來的是一個大家非常陌生的艾未未。前後變化,天壤之別,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讓人無不困惑。所以,我完全理解那些曾經真誠投入自己的熱忱、發自內心深處支持艾未未的人,換做任何人都會有失望和被愚弄的感覺,但是這也是個人崇拜必須付出的代價。
去年我看到王朔批艾未未抄襲的文章,那個時候我就想寫篇文章說說艾未未的一些展覽,原因就在於我覺得他的行為對中國社會還是有一定積極推動意義的,所以就沒有說話。那是因為我看到艾未未與一個服裝品牌做的一個藝術展覽,就是把油彩從高空倒下來,用高速攝像機拍下油彩倒在服裝模特身上這一刻的奇幻效果。其實,這個創意我早在他這個作品之前的好幾個月,就在網上看見一個美國攝影師用這種方式拍攝的作品。不同隻是人家潑的牛奶,艾未未潑的是油彩。這嚴格說也是變相的抄襲,我和北京的好友鄧漢卿先生電話裏說過此事。
二、方力鈞,從野狗到家狗
2013年8月14日,方力鈞因被聘為中國國家畫院當代藝術研究中心主任,一時也引發藝術界的熱議。同樣是由於方力鈞當年叛逆,不合作態度,畫那種具有諷刺意義的笑臉而聞名。無論是作品和行為、言論,不無透露出反體製的鮮明立場和態度。當他盛名之下,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國家畫院的主任,成了體製內靠拿俸祿生存的一員,這不無諷刺意義。很多人說方力鈞“投靠”、“招安”之類的話。
方力鈞在很多年以前出過一本書,叫《像野狗一樣生存》,那時的方力鈞的確像野狗一樣生存著。沒想到的是,在他功成名就之後,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隻家狗,或者是寵物狗。可是今天我又在“中國水彩”微信公眾平台,看到一個叫劉淳的和方力鈞的對話文章。明明早已成了家狗的方力鈞,依舊還在大言不慚的談自由和獨立,並明確的說自己的“理想就是成為一隻野狗”。其實,他原本就是一隻野狗,2013年自願當了家狗,現在又說成為野狗是他的理想。這是他媽是什麽邏輯?真是讓人費解。隻要智商還沒完全喪失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方力鈞先生這種言行之間的乖佞,這比起艾未未的詭辯欺人來說,方力鈞就更是一種赤裸的無恥。
三、中國藝術家信仰和思想的單薄
按說,選擇職業和生存方式,作為生物概念的人是完全自由的。方力鈞想當野狗,還是想當家狗都是自己的選擇,艾未未是堅持死磕還是放棄死磕,也是他自己的事情。關鍵就在於,一個藝術家並不是生物概念的人,而是社會概念的身份,這個身份是文化性質的,是被賦予了一種職業道德和社會責任的。當初,他們以當“野狗”和“死磕”這種種叛逆精神,同時也是以一個藝術家身份出現的,讓公眾以為他真有這樣的精神和意誌,很多發自內心的支持與鼓勵。而當他獲得成功之後呢,均背叛了這種原初的精神,走向言行背離的事實,這無疑是對公眾情感的嘲弄,也是對他們真誠支持者的侮辱。
一個藝術家並非必須和政府對立,非要反叛才是真正的藝術家,但無論你是不是藝術家,都應該遵守諾言,真誠示人。藝術家不一定要反叛,但一定是叛逆的,去年,栗憲庭先生的一篇文章《藝術家是永遠叛逆的》,我個人是認同的。而無論是艾未未還是方力鈞,他們剛開始,將自己打扮成正義與真理的化身,站在非正義的政府的對立麵,從而獲得眾多民眾的支持。因為這種支持,他們因此而獲得了成功。這個成功並非藝術和精神意義的成功,僅僅是基於名利這個世俗意義的的成功。當他們成為了有產階級之後,其麵目馬上就發生了變化,立場也隨之而改變。這種改變就是方力鈞從野狗變成家狗、並且還希望成為野狗,艾未未說著言不由衷的托詞謊言。而他們所麵對體製和政府,就是他們當初所反對的這個目標,並未發生任何改變,而被改變的恰恰是他們自己。如果,艾未未和方力鈞是坦誠的人,說自己累了,自己的能力有限,自己主動、自覺願意選擇放棄,那麽誰也沒有權利要求他們去承擔這一切。然而,他們明明妥協了,放棄了,失敗了,還偏偏為自己找理由,用背離行為事實的謊言為自己找台階,為自己的失敗和妥協辯護,繼續欺瞞那些曾經真心支持和擁戴他們的人。這種行為,不知道隻是為了顏麵,還是想繼續獲得利益,這誰也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不僅僅隻是理論上的悖論,實實在在是人格缺陷和赤裸裸的道德背叛,這種行徑不僅僅是一個藝術家不應該做的,而是一個基本人格完善的常人都應該遵從的,事關真誠與基本人格。
無論是艾未未還是方力鈞,或者是更多中國所謂的藝術家,從精神層麵來說,並不具備真正的信仰。信仰並不等同於宗教,而是人性之中形而上的,一種永恒和無限的追逐和仰望的精神。真正的信仰直接誕生的就是意誌和智慧,這不難理解,有信仰的人比那些沒有信仰的人對真理和正義更加執著。意誌是一種不放棄的堅持,至死不渝。而智慧直接誕生的是思想,思想是靠體驗、經驗、知識的積累、邏輯歸納形成的係統性思維,是以追求、實現真理與正義的種種方法。如果說意誌是世界觀,那麽思想就是方法論,而信仰恰恰就是哲學的終極對象。
藝術作為人類文明史構成的三大主體之一,在人類尋求真善美的生命終極意義之中,其位置卻是最高和最重的,其不僅要有哲學意義上真,也要有宗教般的善,最後才會有藝術的美。這也難怪尼采會說:“藝術是生命追求的最高價值”。
在我看來,無論是艾未未和方力鈞,連基本的真都不完備,最後走向了言行相悖的歧途。真是善和美的基礎,如果不真實,善將是偽善,美也僅是偽裝。作為追求“美”為終極意義的藝術家,真和善本來都是基礎,然而,艾未未和方力鈞這樣的大腕並不具備。這充分說明,中國藝術界信仰和思想的單薄,整個文化思想還是處於機會主義之中。中國,目前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別說具備真正意義上的信仰,連對信仰的獨特而深刻的理解都是極其缺乏的。更沒有獨立思想的能力和係統的文本表述,僅有的隻是膚淺和拉雜的呱噪文章,都處於現象的表麵聲嘶力竭的批判,全然沒有理性意義深刻的本質揭示與應對思路。
當然,現在的艾未未和方力鈞這樣的人,我對他們此時的批判與否定,並不意味著我對他們曾經的努力也一概否定。對於艾未未的確對中國的言論尺度和現有體製做出過勇敢的挑戰,方力鈞也曾經以他獨特的表現手法揭示了中國社會和人性荒誕的一麵。但是那是過去的他們,然而,對於現在艾未未和方力鈞,在我看來,不但失去了一個藝術家的精神,甚至連基本的人格都遭到質疑。至於未來呢,我無法預知他們的蛻變,但願,他們能夠真誠的對待自己,對待藝術,以及曾經支持和喜歡他們的人們。
2015年8月12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