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以寧的最新演講:“中國宏觀經濟形勢和新一輪的經濟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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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發前:十八屆三中全會再有一個月就要開了,大會的重點是什麽,大家都關心。總理的老師厲以寧9月26日中山大學嶺南學院作了演講《中國宏觀經濟形勢和新一輪的經濟改革》被人整理出來,登在上海證券報。整篇涉及了八個問題:結構調整、宏觀調控、土地確權、收入分配、城鎮化、國資改革、民企轉型、中等收入陷阱。

這個演講稿可能會成為總理李的大會基線,至少是個底稿。因為闡述的一些問題都是李和厲最近常談的問題。尤其涉及到新一輪改革中那些問題值得關注、當下宏觀經濟的形勢問題、未來改革麵臨的選擇、以及改革的難點


有時間讀讀無妨
 

  一、結構調整:提高經濟增長質量

  在中國,多年以來形成了投資衝動怪圈。什麽叫投資衝動怪圈?它是這樣形成的,地方政府要求加快經濟發展,提高GDP,才能使得地方政府財政收入改善,使就業問題得到緩解。地方政府有了增加投資、擴大信貸的強烈需要,但此後的結果是:經濟雖然上去了,通貨膨脹隨之而來,致使物價上漲太快。於是,中央又不得已采取緊縮政策,通過緊縮財政和信貸,經濟增速放慢,而這又引致地方出現問題,地方財政收入、就業受到影響,就再一次呼籲增加投資。如此循環反複,結果給經濟帶來了一種大起大落、大升大降的現象,這就是投資衝動的怪圈。

  現在中國經濟的情況跟這個怪圈都有關係。比如產能過剩,現在全國產能過剩情況相當嚴重,產能過剩必然造成很多的資源浪費。所以,中國當前最需要做的就是,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這告訴我們:GDP總量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經濟結構的優化。即便經濟增速低一點,但是整個經濟狀態是好的。

  結構比總量更重要。舉一個例子,1840年,中英鴉片戰爭爆發時,中國GDP世界第一,遠超出英國,但是經濟結構不行。在1840年時,英國工業革命從1770年算起已有70年,工業化進展到了一定程度,英國GDP結構符合當時技術進步潮流。英國當時的情況是:鋼鐵產量上去了,技術設備製造發展了,棉布全是用機器紡織的,其出口的一部分是機器製造的棉布,另一部分是蒸汽機機器設備,交通工具是輪船和火車。反觀中國, GDP總量的產品主要是農產品和手工業品。中國的棉布是手工紡織的棉布,中國的出口是茶葉、瓷器、絲綢、桐油等,從結構上說,中國比英國差很遠。

  今天,雖然我們的經濟總量超過了日本,這是不容易的,但是我們的結構還不如日本。現在日本跟中國相比,它的高新技術產品占GDP的比重比中國要大得多。所以,當前我們的改革著重是結構問題。

  另一個重要的結構是人力資源結構。1840年,中國人口總量比英國多得多,但人口結構跟英國不一樣。當時,英國普及了小學教育,建立了大量的中學,又建立了很多新的高等學校,每年培養出大量的工程師、技術專家和科學院的知識分子,還包括近代的經濟管理人才、金融人才,這是英國當時的教育水平和人力資源結構。而中國雖然人口多,但是結構不行。如農民絕大多數是文盲,婦女也絕大多數是文盲。中國少數讀書人,讀的是四書五經,目的是為了考科舉,很少人懂得近代科學技術、經濟管理和金融。

  同樣,我們跟日本相比,人力資源總量比它大10倍。但是在人力資源結構上,日本大學畢業生在全人口中的比重較中國大,日本的工人隊伍中,熟練技工人數比重也比中國大。這都表明了結構問題的重要性。

  當前,我們怎麽提高經濟質量呢?一是優化結構。優化結構是沒有止境的,因為技術在發展,客觀形勢在變化。另外,經濟增長質量的提高,反映對低碳經濟的要求越來越大,這是全世界的趨勢。比如說,在20多年前,全世界的環保概念要求廢水、廢氣、廢渣不能有毒,明令禁止。今天的環保概念仍然是不能有毒,但卻不同。二氧化碳並沒有毒,但是二氧化碳必須要減排,因為它會影響世界的氣候,大氣變暖可能給人類帶來很大的災害。所以,我們一定要把環保提高到新的階段,不僅要沒有毒,而且要低碳。同時,人民生活水平要隨著經濟增長而不斷提高,這也是表明經濟增長的質量。

  二是技術創新,要不斷地技術創新。當前,中國雖然講技術創新重要,但企業反映的實際情況是,我們的實體經濟距離世界要求還有相當大的距離。關鍵是看製造業,中國的製造業能真正自主創新的仍然很少,大部分仍然是依賴外國的技術。這就表明,自主創新少,經濟增長質量不夠。在企業界流行一句話,“不自主創新,等死;自主創新,早死。”原因是自主創新帶來了債務等負擔。

  這就表明,當前中國的主要問題就是結構調整。在結構調整的過程中,我們的經濟增長才能質量提高,我們的結構才能夠隨之優化。

  二、宏觀調控:不能替代改革

  經濟如同一個人的健康情況。一個人如果要身體健康,應該是內在機製的完善,必要時打針吃藥是可以的,也是必要的。但這畢竟是處於輔助地位,主要是靠身體內部機製的完善。經濟亦是如此,經濟能夠順利地發展、解決結構問題,主要靠機製的完善。

  宏觀經濟調控好比是外來的力量,也重要,但它處於輔助的地位。近幾年來,中國經濟情況中出現了一種現象——宏觀調控在實際中比它應該起的作用還要大。這就造成了“宏觀調控依賴症”,什麽事情都要宏觀經濟調控。經濟發生通貨膨脹,宏觀調控;經濟增長率下降,宏觀調控。

  而且,宏觀調控的依賴性容易產生誤導:既然宏觀調控這麽靈,還要改革幹什麽?實際上,這耽誤了改革。

  改革是解決機製問題,宏觀調控作為外來的一種力量,是對經濟的幹預。所以,絕對不要因為宏觀調控有點成效就頻繁利用,而結果對經濟造成大升大降、大起大落,在投資怪圈中擺脫不開。改革是不能拖延的。若不依靠改革來健全內在機製,那麽越拖到後來,代價會越大,成本會越高,而且難度越大。所以,在宏觀調控問題上,一定要以改革為主,不能依賴宏觀調控。宏觀經濟調控應該重在微調,重在預調,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可采用,一般情況要避免采用。

  現在,經濟學界中有兩種觀點爭論。一種觀點是,從去年開始,我們經濟增長率在滑坡,所以國外“唱衰”中國經濟的人說,中國經濟將會從此一蹶不振。

  這個觀點不對。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今年中國維持7%-8%的增長率是沒有問題的。7%的增速,也絕不是一個低速度,而是一個中等偏上的速度。再想回到過去每年10%以上的增長,現在是不可能的。為什麽不可能?因為付出的代價多大,10%的增長率,環境承受得了嗎?結構調整得了嗎?在原有的基礎上加碼,結果產能過剩的現象會不斷地出現。

  另一種觀點是當前要加大投資促使經濟增長,防止滑坡。加大投資想過經濟增長質量嗎?如果再增加幾萬億投資,中國經濟的後遺症將越來越大,使得中國經濟長期不能擺脫這個陰影。

  投資是要增加,但今後應著重在三個方麵:一是技術創新的投資增大;二是民營經濟投資力度加大;三是基礎設施環境工程的投資要加大。這些是為中國經濟增長準備後勁的。

  投資固然重要,但應該考慮到中國的大局,當前絕不能夠又來一個幾萬億投資,這樣下去,對中國經濟長遠是沒有好處的。再一次組織增大投資,實際上會使中國經濟卷入到一個貽患無窮的地步。

  寧可速度慢一點。最近一段時間能保持在7%-8%的增長就行,不要追求過高的增長率,重在結構調整。

  中國的宏觀調控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不能夠照搬國外的增長模式。中國是一個雙重轉型的國家。第一種轉型叫發展轉型,為發展經濟學所研究的,一個經濟體從農業社會轉向工業社會、現代化社會的轉型;中國還有第二個轉型是體製轉型,即從計劃經濟體製轉到市場經濟體製。對中國來說,這兩個轉型是重疊一起的,全世界沒有先例。

  在中國的雙重轉型中,中國經濟有自身的特點。比如說,現在有觀點認為貨幣流通量要控製,不能太大。這是貨幣學派的一個觀點,是根據國外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的經驗而提出來的,但對中國來說,不適應。

  在雙重轉型下,原先中國農民被排除在市場經濟以外,跟貨幣經濟接觸很少,但是現在廣大農民都卷入到市場中間。農民吃的糧食,不是自己種的。自己種的賣了,他喜歡吃什麽就吃什麽,要到市場上買,很多要通過貨幣進行的,但是過去是沒有的。所以,農民卷入到市場經濟中來,貨幣流通量一定要增大。

  還有,中國的貨幣流通渠道不是通暢的。流通環節太多,加上農民的加入,中國的貨幣流通速度是相對慢的。跟西方國家流通渠道很暢通不一樣,西方的農民卷入市場是100年前就完成的。這對中國的情況來說,貨幣流通量必然比西方經濟學家所計算出的貨幣需求量要大。西方是正常的標準,對中國來說,中國有這樣的因素加入就不能一樣。因此,中國的貨幣流通量應該有新的考慮,要根據中國的國情來考慮。

  幾個月前鬧“錢荒”,原因是什麽?因為從統計數據看,M1、M2都是很大的,表示貨幣流通量多。但卻借不到錢,到處在缺錢,鬧“錢荒”,這必須根據中國具體情況解釋。因為中國融資難的問題沒有解決,盡管貨幣流通大,實際生活中的貨幣要求、需求比這個還要大。

  因為融資難,在已有貨幣不夠的情況下,每個企業都另有打算。在企業當中流行的一句話叫做“現金為王”,每個企業都要保留一部分現金在手上,現金就全流到超正常儲備中去了,準備不時之需。造成了一方麵M1、M2數量很大,另一方麵感覺經濟生活中現金是不足的。這就是中國的情況,若不根據中國的情況來判斷、製定政策,就一定會出亂。這個問題表明我們的宏觀調控需要跟市場化結合在一起。

  宏觀調控絕不是萬能的,更不是能夠替代改革的。有人經常說,核心在政府調節和市場調節之間的關係,就有了種種說法,有的說法是“小政府、大市場”,這個說法有道理,但是不準確。“小政府”意味著政府工作人員少更好,政府管理事情少更好,但這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用大小來衡量,不是一個範圍的問題。

  還有一個說法是“強政府、強市場”,中國將來是“雙強”體製。這個說法也不準。“強市場”就是市場發揮作用,“強政府”意思是好像政府一定處處管到,這也不一定對。比如家用電器,政府不管它,它就起來了。管得越多,產能過剩越過。

  所以,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有效的政府、有效的市場”。政府不在於大小,因為它不是一個人員多少的問題,也不是管轄範圍多大的問題,主要是政府做政府應該做的事,效率要高。市場也不是萬能的,市場還有很多地方是管不到的。有效的政府加上有效的市場,這就是中國政府與市場的關係。兩者都要講效率,都要有效,政府做政府該做的事情,市場做市場可以做的事情,這樣就行了。

  三、土地確權:學習林權改革

  土地確權是當前改革中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現在全國大概有50個縣正在試點,實際上數量可能還要更多,中國準備在幾年之內陸續推廣。

  為什麽土地確權這麽重要?必須從中國經濟的非均衡談起。非均衡分兩類:第一類是市場不完善條件下的非均衡,西方國家的非均衡屬於這一類;中國的非均衡屬於第二類非均衡,即市場不完善再加上缺乏市場主體的非均衡。

  在計劃經濟時代,沒有市場主體。企業不是真正的企業,沒生產主體,產權是不明確的。所以中國的改革必須分兩步走,第一步是產權改革,讓產權明確,讓產權界定,讓國有企業成為真正的市場主體。中國的改革不能從放開價格著手,因為價格不是改革的突破口,而是最終的成果。改革好了,最後的價格一定根據市場規律而製定的。中國搞股份製改革,就是讓國有企業首先成為產權明確的市場主體,最好的辦法是股份製。

  中國的計劃經濟兩大支柱,第一個支柱是國有企業體製,第二個支柱是城鄉二元體製,或者叫城鄉二元結構,兩者支撐了計劃經濟。前30年的改革著重在國有企業體製改革,把大多數的國有企業,變成了股份製企業,變成了上市公司,這個任務進行得比較順利。但是城鄉二元體製改革一直沒動,這就是中國的現狀。

  中國產權改革繼續進行,農村也要進行產權改革。農村的集體所有製是空的,是虛的,集體所有製講起來挺好,實際上包括鄉鎮企業在計劃體製下,沒有多少鄉鎮企業是真正屬於集體的,而是由幹部掌握、操作,跟廣大農民沒關係,直到“文革”以後取消人民公社,才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集體所有的鄉鎮企業。

  中國仍然存在第二類非均衡障礙,因為國有企業體製改了,農村體製還沒改。怎麽改?一定要談到中國集體林權製度改革。200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決定總結福建、江西的集體林權製度試點的經驗,進行全國推廣。這一次林權製度改革的意義非常重大。

  盡管集體林權製度改革晚了20多年,但中央根據試點的經驗,有三個重要的突破:一、承包期延長到70年不變。林權製度改革定了70年不變,農民一算,70年後我孫子都長大了,於是放心了,爺爺種樹讓孫子來砍,全國農村的積極性加大;二、林地可以抵押。這是一個大的突破,一抵押林區經濟就活了;三、林權承包落實到戶,一竿子插到底。林權證發到每個農戶手上,承包跟產權一塊走,集體林權製度改革把農民的積極性全調動起來了,現在造林成風,大量勞動力開展林下經濟,種蘑菇、木耳,還有林下養雞,都富了。林權可以抵押,錢又活了,落實到戶,積極性來了。

  所以,土地確權要把林權改革的經驗落實到農田的承包中。農田承包主要有三權三證,承包土地的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宅基地上蓋的房子的產權。全國政協在農村調查時農民說,城裏的土地是國有的,他們祖傳的房子有房產證,新購買的商品房有房產證,而農村土地集體所有製下,祖傳的房子沒有房產證,在宅基地上自己蓋的住房,哪怕蓋得再高、再好,也沒產權證。

  於是,在農村流傳著“兩個老鼠”的故事。第一個“老鼠”是農民外出務工,有了穩定的職業,把老婆、孩子帶走了。房子沒有房產證不能出租,於是就讓親戚朋友代管房子。很多情況下,一把鎖把門鎖上了,老婆孩子帶走了,這就變成老鼠窩。第二個“老鼠”是農民兩手空空進了城,找份工作做,但是城裏的房子貴,買不起,租又很難租到合適的。就很多農民在城裏頭,租了居民樓的地下室住,變成像老鼠一樣在城裏生活。我看到過一份材料說,一個不大的地下室有個門洞出入,用紙箱板隔成16間,住了16戶,網上的說法是叫這一類為“鼠族”。

  去年十八大以後的11月下旬,我帶著全國政協調查組在浙江杭州、嘉興、湖州三個市做調查,那裏的土地確權工作幾年前就開始了,已告一段落了。到那裏看,農民興高采烈,還有放炮仗的,情景和當年的土改一樣,因為產權已經落實到戶了。跟農民開座談會,農民說最大的好處是財產有保障了,土地確權了,有證了。誰再想圈占我的土地,不行,我可以告他。誰要想把我的房子拆了,那沒跟我商量,可以告他,產權得到了保障,土地流轉就加快了。我們問,為什麽土地流轉加快了?他說,我到外地去打工了,我的土地入股了。還有的說土地出租了,也不用怕了,因為有證了。

  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城鄉收入差別明顯的縮小了。在嘉興市做調查,市委調查報告說,在土地確權以前,城市人均收入和農村人均收入比是3.1:1,土地確權後,城市人均收入和農村人均收入之比已經變為1.9:1。

  從3.1:1變成了1.9:1,為什麽呢?我們開座談會時,農民說“首先,土地確權以後,農戶更放心了。擴大了養殖業,擴大了種植業,因為他有積極性了。家庭農場就在這個基礎上形成了,今年中央1號文件明確提出家庭農場,這是中央文件中第一次提出中國要建立家庭農場,廣大農民的積極性就提高了。二是土地流轉加快了,農民心裏也放心了,於是進城打工,土地就轉包給別人,出租給別人,或者是入股了,他收入增加了,進城去打工了。”宅基地歸他了,在嘉興市平湖市,是一個縣級市,農民把宅基地房子都拆掉,蓋了4層樓高的新房,比原來大,比原來好。我們問農民,你住得下那麽大嗎?他說我哪住得下4層樓房,家裏沒那麽多人。我說那你怎麽搞?第一層出租給人家外地來的商人或者本鄉的商人,從事商業,開店、開作坊、開飯館,有房租收了。還剩三層,有一層準備出租,但是房租不一樣。如果對方願意租二層,那房租高一點,願意租四層,我自己剩下兩層住,所以有了房租收入。因為財產性的收入,所以收入就高了。這個情況應該說是很值得慶幸的,因為多年以來農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財產,沒有財產性收入。

  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土地確權要重新丈量土地,發現土地多出了20%。找農民開會座談後大體得出了這樣的理由:第一個理由,當初開始承包製的時候,土地質量有好有壞,好地一畝算一畝,壞地兩畝折合一畝,現在經過30年的承包,每個農民把自己家的地整得又好又能夠豐產,所以壞地也變好地了。第二個理由,在當初承包的時候,土地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因為用牛耕作,所以有田埂,田埂不算麵積,田埂兩邊被遮住太陽的地方不算麵積。現在農民用拖拉機了,土地麵積擴大了,田埂取消了,田埂也算麵積,也沒有田埂兩邊被太陽遮住的地方,所以土地就多了。第三個理由,當初承包時候要交農業稅,於是農民為了少交農業稅,所以都少報。今天土地重新丈量了,剛剛量完就實報了,沒有人願意少報。因為也沒有農業稅,少報自己吃虧,土地出租,錢少了;土地入股,自己的股就少了。而且也不敢多報,剛丈完,大家都知道。所以這樣一來,土地麵積多了20%左右。

  假定全國都開展了土地確權,可能中國土地會多出20%左右,甚至還要多。我們在甘肅、內蒙古考察,他們說這裏當年承包的時候,壞地三畝頂一畝,他們差別大,這就是土地確權。

  土地確權證明了,家庭農場在這個基礎上起來了,每一個家庭農場就是一個小微企業,重在經營。農民的積極性是不可低估的,會把家庭農場搞好,將來是種田不用愁。浙江的經驗看得很清楚,三種人是將來中國農業的主要生產力:第一,家庭農場主,他們受過培訓。第二,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民一組織就不一樣了。重慶的長壽區、江津區產柑橘,就有柑橘合作社。它的柑橘跟人家不一樣的,是反季節柑橘。人無我有,你不種我種;人有我優,你種我也種,我質量比你好;人優,我反季節。第三,民營企業帶技術下鄉,帶資本下鄉。改造土壤,把沙地改成良田,沙退人進。還有跟農民談判,在廣東湛江市徐聞縣,徐聞縣的土地很貧瘠,沒有大河,靠水庫、台風,所以有時候產量很低。跟農民談判,你這一畝地產多少糧食,值多少錢?幾百塊錢。現在你別種了,把田租給我種。我每畝地一年付幾百塊錢給你。農民想不要我種,我還一年有幾百塊錢。他說你願意出去打工,我租金照樣付給你,你不願意出去打工,就留在我這裏,根據你的技術水平,根據你的出勤天數,每個月發工資給你,你給我當合同工。農民說這個好啊,於是土地就連成片了。民營企業從國外引進的新品種種出來,有的種火龍果,有的種荔枝,有的種菠蘿。我們到徐聞城外,上萬畝的地,一望無際掛一個大牌子,連地名都改了,叫“菠蘿的海”。所以中國的情況,農田不愁沒人種,土地確權後,會有這種情況的。

  四、收入分配:初次分配更重要

  這是中國一個重大的問題。我在北京幾次會議上一再說,改革的重點應當放在初次分配,不要把二次分配作為重點。二次分配也重要,但是初次分配更重要。

  有四點理由:一、農民必須有產權,有產權才有積極性,才有財產性收入。

  二、受雇方跟雇傭方必須有對等地位的談判。今天中國初次分配不行,因為出來打工的農民是單個的,城裏的人也是單個的。而雇傭他們的是大企業,農民出來打工,城裏人出來打工,都是弱者。而雇他們的大企業是強勢,談判地位是不均等的。而工資水平製定由強者說了算,這就是初次分配的問題。這種問題西方國家也有,但它有工會組織。工會組織替弱者說話,這樣力量就強了。在中國,工會管嗎?有看到過工會替農民工討工資嗎?沒有。所以這個要改,如果這個不改,始終是強者和弱者處在不平等的地位上。

  三、農民出售自己的蔬菜、水果,牧民出售奶製品或者是牛羊肉。他們也是弱勢,采購商是強勢,由他來定價格。在西方國家有農會,或者叫農民協會,以及力量強的聯社,中國也需要農民專業合作社或者聯社組織,這樣才行。

  四、教育製度要改革。

  中國的人均教育經費城鄉是不平等的。農民人均教育經費和義務教育,校舍比城裏差,師資比城裏的弱,設備也不如城裏,農民接受義務教育的學習質量差。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不正確的現象,就是職業世襲製。農民工的孩子還是農民工,他的孫子將來也可能還是農民工。如果這種情況不改變,收入初次分配就有問題。教育體製要改革,要加大農村的教育經費。好學校辦在城裏,農村的孩子到城裏來,學校免費讓他住,這樣就可以解決。

  二次分配也重要,但是二次分配的重要在於社會保障體製,城鄉一體化,這是二次分配最重要的地方。二次分配最大的問題,城鄉社會保障體製,城鄉一律平等,這個很重要。

  中央文件說“適當的時候推出遺產稅”,從長遠來說是可以的,但不容易。實行遺產稅的第一條,就是要建立完善的家庭財產登記製度,這需要準備相當長的時間。中國跟西方國家不一樣,西方國家資本主義社會已經200年了,它那些大家族已經傳了很久,它的董事長、總經理,很多都是年紀大的,甚至有70-80歲的。中國不一樣,中國老人沒什麽錢,計劃經濟下生活了一輩子。中國的管理者40多歲,50歲的也有,他不知道死了會收多少稅,如果他知道這個消息後,他轉移了怎麽辦?因為很多地方是不收遺產稅的。香港原來收,後來就取消了。稅率多少?門檻多少?都必須研究得清清楚楚。

  而且這當中不要造成兩個惡果:一個是資本外流;二是人生前不投資了,就揮霍、浪費。這樣都不利於經濟。中國需要培育中產階級,要把分配結構搞成橄欖形的,兩頭小、中間大。中產階級不是根據收入水平定的,根據多年經驗,中產階級三個條件:第一當然是有穩定的職業,穩定的收入;第二要有一定的知識水平;第三是要有一定的道德情操。這樣的話,中國更多的中等收入比重,在全國人口中就會越來越多。

  五、城鎮化:老城區+新城區+新社區

  城鎮化就是要改變城鄉二元體製,這是當前中國最大的改革之一。主要的問題在農民的市民化,農民市民化實際上就是讓農民和他的家屬都融入城鎮社會.中國的國情是地少人多,如果中國要做到農民和他的家屬融入城鎮社會,現在的城市是遠遠不夠的。

  中國的城鎮化率現在有兩個數字:第一個數字是國家統計局的,城市居民大概是占到51%左右。實際上這個數字不準,因為這個算法是將常住城市的人口都包括在內,而很多農民工是常住城市,也計算在城鎮居民中,但是他們的身份還是農民。

  我們現在這種城鄉二元體製是形成於1958年戶口製度改革。當時戶口分為城市戶口和農村戶口兩種,農民在不知不覺中就成為不能離開農村的人。改革開放之後,盡管城鄉二元體製放鬆了,但是沒有改變。現在出問題了,上海的問題表現得比較明顯,因為上海從農民工進城以後,它的骨幹工人全是農民工,原來二十多歲的農民工,現在都已經四十多歲了,成為上海各工廠的技術骨幹,但他們的身份還是農民,他們的孩子不能夠在公立學校上學,醫療保障等等也跟城裏人不一樣。

  上海遇到的問題是,浙江各個市縣工業也發展起來了,急需骨幹工人,就到上海挖。上海農民工到浙江來,給城市戶口,這就吸引了骨幹工人向浙江轉移,上海開始緊張。因為這批人一走,上海靠骨幹工人的農民工支撐的製造業優勢喪失了。所以上海加快了農民市民化,采取了積分製,千方百計將這些人留在上海。但若這個問題不解決的話,骨幹工人遲早還是要流走,農民融入城鎮社會是一個大問題。

  另有一個問題值得考慮,中國的城市能容納多少人?如果51%是常住人口,但是實際上城鎮化率隻有百分之三十多。假定中國將來城鎮化率達到80%左右,20年以後或者是30年以後,中國的人口可能達14億多。80%意味著有12億人住在城裏。現在,按照常住人口來計算,51%的城鎮化率,城鎮居住人口是6億多,還要增加五六億人進城。

  這些人進城之後城裏會成為什麽樣?有那麽多的土地蓋房子嗎?有那麽多供人們使用的城市設施嗎?城市容納不下的話,那麽生活質量就會大幅的下降。

  中國必須走自己的路。我之前發表了一篇文章說,中國國情的城鎮化等於“老城區+新城區+新社區”三部分所組成。老城區就是現在的城區,重在改造。城裏造成汙染的企業要往外遷,城裏棚戶區拆遷,貧民窟式的街道房子要拆遷,這樣的話讓老城區改造成為適合人居住的居住區、商業區、服務區,這就是老城區的任務。

  新城區在遠郊,或者是一些鎮的周圍,主要是工業園區、高新技術開發區、物流園區,它是城市發展自己支柱產業的地方,是新興產業的落腳地。新城區最大的特點是工業進園區,好處一是節約能源,各種設施都可以充分利用;二是汙染源集中,便於治理;三是企業相聚在一起,交流機會多,商業機會也多;四是政府可以加強服務。

  但是“老城區+新城區”,容納仍然有限,所以中國的特色就是“新社區”。新社區的出發點就是今天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很多地方已經搞了社會主義新農村,將居民的村子給遷移一下,蓋上樓房,節約地出來。這樣一來,就成為社會主義新農村,將社會主義新農村作為起點,把它建設成為新社區。

  新社區有五個方麵需要做工作:第一,園林化;第二,要走循環經濟的道路,包括垃圾回收和使用、清潔生產、汙染清理等等;第三,公共服務到位;第四,城鄉社會保障一體化;第五,建立社區的管委會,以代替現在的村委會。

  新社區是城鎮化的一個組成部分,以免人過多地湧入老城區、新城區,現在全國正在推廣,叫“就地城鎮化”。這對中國來說,對世界的城鎮化曆史是偉大的創造。

  城鎮化過程中,最要解決的幾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讓孩子能夠融入城鎮社會,和城鎮的孩子們一樣進公立學校,或者是進比較好的學校,這是農民的希望。其次是看病。再其次是養老。所有這些,都需要在城鎮化的過程中解決。

  城鎮化過程中,也有兩個問題需要研究。第一個問題,在城鎮化的過程中,城市建設經費從哪兒來?這個問題一定要解決。現在遇到兩大困難,一是土地財政路已經走到盡頭了,再也沒有地可賣了;第二,要進行城鎮化,地方債務問題不能再無止境地增加。無止境地增加隻會造成將來更大的泡沫,城市也會破產的,美國汽車製造中心底特律現在已經財政破產了。

  中國經濟學界討論的結果發現,澳大利亞、新西蘭的模式可供中國參考。

  澳大利亞、新西蘭是城鎮化比較晚的發達國家,因為美國、西歐的發展都在二十世紀初就已經初具城鎮化的規模,但是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城鎮的發展主要是在二次大戰之後。

  他們的方式是以城市為主體,發行公共建設投資基金券。公共建設投資基金券以具體項目為主,比如說城鎮發展需要自來水廠,需要增設一個發電廠,我要建立地下交通幹線、修地鐵,一個項目一個項目全部公開,這些基金券的利息比銀行存款高、比國庫券高,購買之後不僅僅有利息,將來如果好的話還可以分紅,這就有吸引力。年年有新增的項目,有新發的公共投資基金券,資金就不斷地進來。澳大利亞、新西蘭甚至連廉租房都是采用這樣的形式。這樣的建設方式,可供中國參考。

  另外,在這個過程當中,中國的城鎮化一定要將新社區放在裏麵。社會主義新農村已經是城鄉社會保障一體化了,已經是改成社區了,前麵就不要加農村,這就是城鎮。老百姓遷到這裏去,他不會感到跟城市有隔閡。

  我們在湖北調查,就發現農民即使遷到老城區、新城區,他還是融入不到社會,特別是一些老人都不願意去,因為周圍人不熟悉。“就近城鎮化”,新社區就是城鎮的一部分,戶口市民化,周圍也都是熟人,老人也感覺到生活有樂趣了。

  中國的城鎮化,實際上是造城運動,就是將原來是農村的改成新農村,然後改成新社區,再一部分改成新城鎮,造城鎮,這就是解決中國城鎮化的主要路徑。

  城鎮化還有一個難題,就是怎樣讓城鎮居民有房子可住?居民有房子可住,現在的政策是不行的。第一,現在城市土地招標隻能抬高地價,不斷地出現新地王,土地成本高了,房子將來的價錢就一定高。應當采用政府采購的方式來建房,就是在同等技術標準、質量的情況下,誰報價最低就采購誰的。一塊地先有人大、政協代表參加定出最合理的價格,在上麵要建設什麽樣標準的房子先公布,誰報價最低。每一個企業就會考慮怎樣降低成本,而不能夠像現在這樣,土地價格越炒越高,這樣的話城市住房可以解決。

  而且,房地產政策應當是不限購,隻限轉賣。所有這些,都應該在城市化的過程中予以解決。此外,給窮人住的房子,不應該建得很遠,應該就近建。樓可以高一些,但是要方便群眾,城市住房問題才能解決。新社區發展起來之後,新社區就是城鎮,這樣的話新城鎮將來也會發展起來。

  六、國資改革:提高資源配置效率

  國有企業在最近二十年之內,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後的確有很大的進展,但是改革並未到盡頭。國有資產改革應該有兩個層次的改革:一個層次是國有資產配置機製的改革,或者是配置體製的改革。國資委下麵不要去管具體的企業,國資委下麵成立若幹個行業性或者是綜合性的投資基金公司,任務就是管國有資產的配置。我們平時談效率,隻談到生產效率。生產效率是說根據投入產出之比,投入為既定,產出越多越好,這樣效率就高,產出為既定的話,投入越少越好。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之後,出現了另外一種效率,這就是資源配置效率。資源配置效率假定投入不變,不同的方式來配置資源,然後進行對比,看誰配置效率最高。資產不斷地重組、調整,是為了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

  資源配置效率提高在經濟學裏引起了兩個變化。第一個變化,過去長期認為在企業中搞人事組織工作的、搞宣傳工作的、搞行政管理工作的,都列為非生產人員,你們不在生產第一線的,你們對生產效率沒有貢獻的,這些都是非生產人員。資源配置效率出來之後,看法就不一樣了,做人事組織工作的,從事的是人力資源的優化配置,這就是提高了效率。做宣傳工作的,是調動每一個投入者的積極性,提高了效率。行政管理人員是將物資資源和人力資源更好地組合在一起,產生更多的效率。所以從事這些工作的人,今後如果再有人說你們怎樣,你可以說那些觀點是舊的,是六十年前的觀點,現在是講資源配置效率,都是從事資源配置的。

  國有資本最大的問題是配置不當,該發展的新興產業進行大量的國有資本投入,不重要的或者是市場可以解決的、民營企業可以解決的,不要在這些領域搞了,退出來,專門從事國有資產的最優配置。

  至於國有企業改革,國有企業應當成為自主經營的國有企業,控股問題由法人治理結構定了之後,它控股多少,相應的董事參加。在這個過程中,應該盡量避免一家獨大,這樣董事會就不是一個聲音、一個麵孔,就會有爭論,而爭論有利於效率提高。

  國有企業成為真正獨立自主的企業,中國的麵貌就會改變。國有企業都是獨立自主的企業,由法人治理結構來管理,這樣中國的改革就會有進一步發展的希望。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應該看到國有企業跟民營企業應當是競爭對手,同時也是合作夥伴。沒有民營企業,光靠國有企業,你不可能一枝獨秀,國進民退、國退民進,這些都不是我們的政策目標,我們的政策目標是雙贏,雙贏對國企、民營都一樣,這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應該看到這樣一點,在國際市場上,將來國內市場也一樣,不分哪一個產品是中國國企的產品、是中國民營企業的產品,都是中國產品、都是中國製造、都是中國品牌。這樣的話,國企、民企最後達到共贏的格局。

  七、民企轉型:首在產權意識

  民營企業當前需要轉型。第一,要有產權意識。產權意識對民營企業非常重要,要知道保護自己的產權,要知道民營企業靠產權清晰為主,如果你的產權糊裏糊塗的,甚至你當初成立的時候,以各種當時的慣例、當時的情況建成的企業,結果產權始終是不清的,這就對未來造成隱患。產權清楚,你才能保護自己的產權。民營企業在轉型中,首先就是要產權清晰,產權要界定清楚。民營企業規模大的,同樣應該健全法人治理結構,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總經理,各得其所、各在其位。家族製在企業成立之初起過作用,因為家長往往是一個能人,家長具有凝聚力,但是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一旦企業走向正規之後,就應該健全法人治理結構,其中最大的問題也涉及到接班人的問題。趨勢上講,親屬可以有股份,但不一定要選為接班人。接班人要有能力,能夠保證企業按照法律法規來經營、來發展。

  民營企業要重視自主創新,要重視產業升級。比如說產品設計,原材料的選擇自主權,節能減排,節約原材料,營銷方式等都可以有新的變化,還有管理的創新。任何企業都不要忘記自主創新和產業升級問題。

  在這個方麵中國的民營企業轉型要做到兩點,第一,除了注意生產之外,還要注意營銷,要注意產後的服務。隻有生產、營銷、產前產後服務做得更好,企業才有錢賺。第二是要抱團。在危機之後我們常說抱團過冬,這是對的,大家要抱團互助,資金的融通方麵可以有辦法內部協調。

  但是現在出現了兩個例子,這就是抱團走出去。一個例子是在西歐,中國企業家抱團出去,單個一家企業到冰島去,人家不要,結果失敗了。現在抱團了,好幾十家企業一塊去,準備投資,同意就全部留下,不要其中一家,就統統都走。第二個例子,中國汽車行業正在談判,準備進入美國的底特律市場。底特律破產,財政負擔很重,但是它有很好的廠房設備,還有一支很強的工程師隊伍、設計師隊伍。中國的汽車行業準備接管,把他們的設備、廠房全部買下來,把這裏開發成中國汽車研發中心,那些工程師、設計師能夠起作用的,可以恢複工作就地就業。

  中國民營企業抱團出去,這是非常有用的,都是屬於民營企業的轉型。要破除傳統的小業主意識,小業主意識有害於中國民營企業進一步發展。

  八、中等收入陷阱:中國可避免

  中等收入陷阱的概念,是世界銀行2007年報告中提出來的。報告說,拉丁美洲如墨西哥、阿根廷、智利等國家,東南亞的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家,在中等收入的道路上前進時落入了中等收入陷阱,經濟長期停滯不前,停留在中等收入階段。

  世界銀行這個觀點對嗎?這是似是而非的觀點,並沒有充分的證據來說明這個問題。實際上別相信它。真正的陷阱是在任何收入階段都會有,而全世界最普遍的是低收入陷阱。低收入陷阱,很多國家人均GDP在1000美元,頂多2000美元上下就徘徊不前了。多少國家,長期都在最貧窮國家之列。

  過了中等收入陷阱,難道從此就一帆風順了嗎?不可能。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就是希臘了,希臘當初越過12000美元時,12000美元是中等收入和高收入之間的界限,人均GDP達到12000美元時,世界銀行打電報過去祝賀,後來到了2萬多美元時,希臘經濟停滯、下降了,高收入一樣也會有陷阱。再如日本,到4萬美元人均GDP時就長期停滯不前,停留在4萬美元左右。

  世界銀行提出的這幾個國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至少有三個原因。第一,存在著發展的製度陷阱。這些國家當初在前期發展的時候就應該解決的問題沒有解決,如土地問題沒有解決。當時拉丁美洲國家都是大地產製度,當初應該給解決而因害怕沒有解決,現在越到後來越難動,這就充分證明了改革阻力越拖就越大,拖的時間越長就越難改,現在改就不行了。

  第二是社會危機陷阱。土地問題沒有解決,貧富差別就難以解決。拉美國家無論是執政黨還是在野黨,都提出過辦法,但是都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因為大地主對無論哪一種方案都不同意,結果社會處於絕望的狀態,就出現了極左派,他們提出將大地主的土地全部沒收,這樣一來就受到政府的鎮壓,但是他們還是提這樣的口號,結果社會就亂了,地下組織、毛派、極左派等等什麽派都有,沒有精力來發展經濟,社會危機陷阱就此形成。

  第三個是技術陷阱。這些國家也知道技術不突破、不創新,沒有辦法使經濟進一步發展,可是人才都外流了,拉丁美洲國家派到美國學習的,後來自己考取美國、英國大學的專家也不回來了。而且他們對於資本市場認識也不足,本來這些國家資本就先天不足、後天失調,而且老百姓的觀念是舊的,仍然將房地產看作是第一財產,全部精力都投這個去了,技術創新誰都不感興趣,也沒有人搞了,這樣就造成了中等收入陷阱。

  中國不但要防止掉入中等收入陷阱,而且即使今後進入高收入階段,也要防止出現停滯狀態。中國現在的改革,包括土地的確權、收入分配製度改革、城鎮化,還有國有企業改革、民營企業轉型,都表明了中國完全可以避免陷入這種陷阱,包括今後進入高收入階段,也可以避免。

  《華盛頓郵報》2010年9月份登了一篇很長的通訊報道,用了一個很吸引人的標題,叫《美國究竟應該害怕中國什麽?》文章說,害怕的不是中國GDP的增長,認為中國GDP的增長不足擔心。文章從中關村談起,中關村有一些咖啡店,其中一個咖啡店在北京大學南麵不遠。這個咖啡店有幾十張桌子,每天都擠滿了人,每張桌子都有三五個人在那兒喝咖啡,這些人是名牌大學的博士生、博士後、年輕教員,還有就是科研單位的一些年輕研究人員,還有一些民營企業家,他們在那裏喝咖啡,談的是創意、創新、創業、專利這些東西。這讓記者想起來三十年前比爾·蓋茨跟喬布斯都是大學城咖啡店的座上客,中國這些力量不可阻擋。文章登出不久,德國《鏡報》記者也發來文章,說在中國有這種咖啡店的不隻是北京中關村,上海、西安都有,廣東也有,隻是沒有被我們發現而已。這些代表了中國的希望,中國的希望在加以突破,我們需要一個創新時代。創新的動力在廣大年輕人中間。

  《華盛頓郵報》給我們的啟示,是說我們的政策、我們的改革都要逐步將民間的積極性調動起來。民間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進入創新的高潮、創業的高潮,這就是中國真正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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