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 摘自《公社兒女》
姚敏玉正在胡思亂想,忽然發現前麵來了一個推著自行車的莊稼漢。他頭戴大草帽,上身穿一件背心,下穿一條家織布褲子,腳上穿一雙解放鞋。穿著打扮雖與莊稼人無異,但腰板直直地推著車走路大步流星。姚敏玉臉紅心跳,這就是自己心中過了無數次的那個人,她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曾經見過一麵,兩個人都有點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馬震雷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眼睛看著姚敏玉,這次一定把她看個清清楚楚,牢記住這個對自己一生影響巨大的姑娘。姚敏玉沒談過戀愛,本來就勉腆,哪裏敢迎接馬震雷意義不明的目光。為了打開話頭,馬震雷故意說:“知道嗎,這是我們第三次相見。” 姚敏玉抬起頭,有點驚訝地說:“我怎麽記得這是第二次,忘掉的那一次是在哪?” 馬震雷眨眨眼:“我告訴你,你可別罵我。” 姚敏玉眼睛看住馬震雷,臉上滿是期待和疑問。“第一次見麵是在我們村南路邊上,那個割草把筐掉在地上,讓你坐的驢車翻在溝裏的就是我。” 姚敏玉腦裏迅速回憶起一年前相親那天發生的事,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伸手打了馬震雷一下說:“好啊,你是早就有計劃地捉弄我。” 馬震雷笑著說:“我還不至於那麽壞,那次確實是偶然碰上,不過我已經挨過你哥的鞭子,你今天不應該還報複我吧?” 從心底生出一股委屈,姚敏玉嗔怪地又打了一下說:“你不該挨打嗎?” 馬震雷趕忙說:“該,太應該了,我今天本來應該袒胸露背再背一捆子柳條來的。” 姚敏玉聽他連負荊請罪的典故都說出來了,心裏明白兩人胸中塊壘全無,今天可以坦誠相見了。姚敏玉熟人熟路:“學校大門鎖著,我們可以從東邊繞過去,東邊圍牆外麵是操場,操場南邊有一排大樹,我們可以在樹蔭下聊天。” 馬震雷轉頭看著她:“你對這裏很熟嗎!” 姚敏玉望著學校的大門說:“我在這裏度過了我最好的學習生活,時間過得太快了,高中兩年一晃就過去了,真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 馬震雷讚同地說:“是啊,時間過得太快,我去年……” 說到這馬上打住,偏過頭去看姚敏玉,姚敏玉也正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姚敏玉淚光閃閃地說:“真的對不起,全是我的錯。” 馬震雷看著姚敏玉動了感情地說:“我們誰都沒錯,這是命,是老天爺安排我們這樣見麵,也許我們……” 姚敏玉正等著馬震雷說出她想聽的那句話,卻見馬震雷打住不再說下去。心裏有點遺憾,卻也明白這事急不得,今天開了個好頭,以後有得是機會。
新集國辦高中北麵是正門,大門進去是一條校園大道,大道兩邊第一排是教室,每個教室幾扇朝南的大窗戶,教室的北牆組成學校北麵的圍牆。東西兩麵的圍牆各開一個小門,西門出去就是作為集市的大街,東門出去是大操場。學校第二和第三排東邊是教師宿舍,西邊是辦公室圖書館實驗室。第四排和南圍牆有十米左右的距離,西邊是食堂和倉庫,東邊第一大間是學生開大會的地方,再往東是住校學生的寢室。南圍牆有個大門,平時鎖著,隻為拉東西的大車打開。
兩個人推著各自的自行車沿著北牆拐到東邊,在操場南邊大樹下找了個通風涼快的地方。自行車放好後,馬震雷把自己的草帽放在地上,讓姚敏玉坐。姚敏玉也不推讓,坐在草帽的邊沿上,隨手從兜裏掏出一塊花手絹,怕馬震雷謙讓,直接鋪在地上示意馬震雷坐。馬震雷看到那塊幹淨的手絹,蹲下拿起一屁股坐地上,手裏拿著的手絹還有微微的皂香。把手絹抖了抖,用手拍了一下,還給姚敏玉時,眼睛看了她說:“我坐地上就好了,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莊稼人沒那麽多講究。” 如果兩人還有芥蒂,馬震雷這話聽起來就有點怨恨敏玉父親報複自己而複員的意思。既然兩人心裏早已互相原諒了對方,自然說話不再有任何機心。姚敏玉和馬震雷敞開心扉,各自把前八輩子的事情東拉西扯起來。
太陽到了頂頭,中午飯的時候到了,兩人卻意猶未盡,還不想分手。馬震雷對敏玉說:“你在這等會兒,新集街裏有一家國營飯館,我去買點幹糧。” 姚敏玉有心和他一起去,但怕碰上熟人,隻好點點頭說:“我有零錢,你騎車去吧。” 馬震雷說:“我有。” 站起來,雙手握把後腿一撩騎車飛快地走了。隻一會兒的工夫,就見馬震雷一手騎車,另一隻手拿個報紙包回來了。馬震雷下車打開報紙,裏麵是六個饅頭兩個鹹鴨蛋,還有一雙筷子。馬震雷把報紙在地上攤開,一隻大手把兩個鴨蛋輕磕一下,給姚敏玉三個饅頭一個鹹鴨蛋,自己把另外三個饅頭往一根筷子上一插。姚敏玉抓起分給自己的一個饅頭,順手插在馬震雷的饅頭串上,兩人都笑了。馬震雷笑自己不改當兵時的習慣,姚敏玉笑他那股子男人的豪爽。心事那麽細膩的姑娘,偏偏就喜歡小夥子的粗糙,自己喜歡的男人咋看咋好。馬震雷抱歉地說:“買菜沒法帶,第一次請你吃飯,太簡單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請你一次。” 姚敏玉意味深長地說:“你這是第二次請我,這是我這輩子吃得最好的一頓飯。” 馬震雷眼睛看著她堅持地說:“這是我們一起吃的第一頓飯,我一定請你吃更好的飯。”
兩人又說了一個下午,他們說了很多過去自己的經曆,但一句也沒提她 (他) 們的未來。兩個人都年輕,她(他) 有足夠的時間去互相理解,去規劃未來,隻要不放棄,追求就會有結果。馬震雷來赴約還請她吃飯,姚敏玉知道她(他)們緣份未了。兩人一起推著自行車走到公路上,誰也不想先離開,互相望著對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依戀。雖然騎車半小時就可以見麵,可馬震雷借輛自行車有多難。更何況相約的信要跑十幾天才到對方手裏,誰知道下次再見麵是什麽時候?兩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別,騎車各自走了。快拐彎時,姚敏玉跳下車回頭望去,卻見馬震雷也下了車正望過來。姚敏玉掉轉車頭騎回去,把自己的手帕丟給站在那裏等她的馬震雷,紅著臉騎車往回走。馬震雷來不及說什麽,隻把自行車鈴鐺按得“叮鈴叮鈴”地響。聽到鈴聲的姚敏玉跳下自行車望過去,馬震雷左手舉在空中,手帕在空中飄揚。二人心裏都熱呼呼的,誰也舍不得多走遠一步,互相揮著手一步一回頭,最後終於誰也看不見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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