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mp.weixin.qq.com/s/KP_bM6I2o8SqmxKCQnPn0g
歐洲之父查理曼大帝油畫
本文是筆者在文化傳媒界朋友中的一次講座摘錄,做這次講座的緣由,是因著大家對歐洲中世紀存有根深蒂固的歧義,就是沒能從地域政治的傳統窠臼中走出來,返回到那個時代的環境誘因中去尋找信仰真相。就像公認的臭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如果我告訴你這不是為了加大逼迫和陷害,而是為了實現更加公正的審判,你信嗎?
這是一個顛覆性的曆史人文理念,或者說是啟蒙時代返璞歸真後,人們才從後現代的沼澤中重新追望中世紀獲得的史學認知,為的是更為客觀地看待曾經被過度汙名化的中世紀。要知道,歐洲代表人類現代文明的第一次覺醒,正是從中世紀開始的。
作為一種縝密的邏輯關係,筆者先說說歐洲宗教裁判所。
美國密蘇裏州聖路易斯大學曆史係主任托馬斯?F?梅登教授(Thomas F.Madden)撰寫的“宗教裁判所的真麵目”一文,頗值得一讀。梅登教授衝破歲月彌障,穿越各樣的構陷,重新抵達曆史真實的現場,他告訴我們一個當驚世界殊的結論:站在曆史代際的節點上看,歐洲宗教裁判所還稱得上是那個時代仁慈的法庭。
與梅登教授持相同觀點的還有愛德華?彼得斯和亨利?凱門,前者是《宗教裁判所》(Inquisition)一書的作者,他幾乎是在與梅登教授遙相呼應;而後者所撰寫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The Spanish Inquisition)也是轟動一時的曆史人文書目,因為這本書用深入淺出的文筆和嚴謹的考證,把那個“黑暗的中世紀”,重新拉回到人類的亮光中來。
我們再來看看下麵這幅油畫,這是西班牙表現主義大家戈雅所畫的《宗教裁判所》,透過色彩與人物場景的巧妙搭配,將1000年前的宗教法庭栩栩如生地展示在我們麵前。
畫麵定格的是宗教裁判所開庭場記,我們看到法庭有法官、有書記員,有辯護人,還有陪審員……你可能會大跌眼鏡,這真是宗教裁判所嗎?實事求是地講,這還是“臭名遠揚”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審判場景。
顯而易見,宗教裁判所並沒長青麵獠牙,也沒有酷刑,程序嚴謹,審判形式差不多就是現代法庭的雛形。
為什麽要設立專門的宗教法庭?這其實是中世紀司法治理權的重新轉換,當時四分五裂的歐洲正處於領主封分製時代,國王和封建領主對異端處罰異常嚴厲,甚至可以用血腥來形容。而教廷神權規治下的宗教法庭,實際將宗教司法權從世俗政權中剝離出來,以司法獨立的方式進行專業裁判,這樣就可以避免濫殺無辜,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中世紀早中期,是歐洲各地蠻族歸順和教化的時期,但歐洲遺留的巫術和異端卻屢禁止不止,加上各地封建領主常年征戰,動蕩的歐洲殺伐不斷。而教會遵循的誡命卻是:那流人血的,他的血必為人所流;流無辜者的血,就是流自己兒女的血。
信仰不隻是人們在教堂裏實踐的東西,信仰就是那個時代的科學、哲學、政治、個人身份和拯救的希望。如果異端邪說橫行,不但岌岌可危的歐洲社會將進一步分化瓦解,而且國家、領主之間的戰爭也可能演變成新的宗教戰爭。宗教裁判所的興起與此有關,但主要功能僅限於對異端邪說的審判。
對於信仰歸順的歐洲來講,國王和各地領主都製定了嚴酷的懲處異端的法律條例,最著名的就是由查士丁尼大帝製定和頒布的《查士丁尼法典》,異端分子背叛了上帝和國王,就成了外來的危險分子,在國民與信徒看來死不足惜。那時懲罰異端差不多就成為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而且各地都出現了用刑過重,草菅人命的現象。
但在教會看來,異端分子隻是離群迷途的羔羊。因為聖經中耶穌有專門的訓導,九十九隻羊,他必不撇下一隻。作為上帝的牧羊人,教皇和主教們有責任按照耶穌基督的教導把他們帶入正途。這樣,當中世紀的世俗領袖們汲汲於捍衛自己的王國和領主主權時,教會則在努力拯救靈魂。宗教裁判所應運而生,為異端分子提供了一種逃脫死刑並重返公共社會的出路,就像舊約中描述的逃城。
逃城是約書亞時代一種古老的救贖製度,“那無心而誤殺人的,可以逃到那裏。這些城可以作你們逃避報血仇人的地方。”直到日子滿了的時候,才能“洗心革麵”地走出城來,重獲人生自由。新約時代後,逃城救贖的內涵已延伸到了普世心靈。
也即是說,宗教裁判所不隻是律法主義的審判庭,而且還有兼有甄別、關愛、憐憫和關懷,教廷把宗教審判權從領主和國王手上收回來,為後來的政教分立作了一次有益的嚐試。即使今天西方政府和法庭,仍然沒有判定異端和邪教的權柄,這一權柄仍牢牢握在大公教會手中。
1998年,梵蒂岡向來自世界各地學者開放了宗教裁判所的檔案。後來,學者們寫出了長達800頁的報告,其中最令人震驚的結論是,宗教裁判所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麽惡劣,拷掠並不多見。即使那些被送到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人中,大約也隻有1%被執行了死刑,也即是在長達400多年的審判中,西班牙宗教裁判所隻有2000人被執行了死刑。
或許正是得益於這種從思想到信仰的法律保障,歐洲中世紀才沒有出現類似中國文字獄那樣的禁錮,相反,人們對上帝創造美好世界的不懈探索,使個人的自由意誌與社會倫理在不斷碰撞中又不斷融合,推動了神學、法學和科學等領域的快速拓展。公元8世紀, 歐洲第一次文藝複興(又稱加洛林文藝複興)閃耀了整個歐羅巴,有人形象地稱這是歐洲的第一次覺醒。
羅馬教廷與查理曼大帝是這一文藝複興時期的總導演和主要推動者,希臘哲學思想和文化精髓與基督教文化密切地融合在一起,使中世紀的基督教真正具有了西方近代文化形態。其後,“七藝學”得以普遍推廣,歐洲人尤其是歸化後的蠻族,開始係統研習數學、幾何、音樂、天文、文法、修辭和邏輯,為後來大學在歐洲的興起奠定了文化基礎。
1088年,也即是歐洲中世紀中葉,“七藝學”帶來的學術研究熱與基督教經院學融為一體,宣告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正式成立(比中國大學早了800多年),並迅速成為歐洲重要的學術中心,曆史慢騰騰的節奏突然快起來。
特別令人尊敬的是,意大利皇帝費迪南德一世還專門頒布法令,規定大學是一個不受任何權利影響,可以進行獨立、自由研究的場所,這一法令被歐美大學秉持至今。
博洛尼亞大學果然不負重望,培養出了象但丁(Dante Alighieri)、哥白尼(Nicolò Copernico)這樣一大批偉大的學者,他們連同他們的著述,成為後來改教運動和意義大文藝複興的星星之火。
直到今天,古色古香的博洛尼亞大學仍然屹立於世界大學之林,而且還是意大利排名第二的大學,注冊學生近十萬。
美國曆史學家,中世紀史學權威哈斯金斯(Haskins),在他《12世紀文藝複興》一書中感歎,中世紀並非如想象中的那樣黑暗與靜止,後來意大利文藝複興也不是那麽光明與突然。中世紀展示著生命、色彩和變化,對知識和美好的渴望與追求,在藝術、文學和社會組織方麵的創造性成就斐然。
哈斯金斯的結論是,從中世紀開始,歐洲已然成為引領人類文明的火車頭。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