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那些忍不住的人—獻給瀟男

好友瀟男明天（2023年9月8日）就要從監獄出來了。坐監三年中，向來物質生活優渥、對自由有高追求的她遭遇了什麽，精神狀態如何，沒有人知道。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擔心的是她出來後依然秉性不改，依然麵對不公不義忍不住要發聲。我寧願她從過去三年牢獄之災中吸取到了教訓，從此不問世事一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我亦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世間總有那麽一小撮人，他（她）就是不能忍他人之
忍，忍不住就要發聲，哪怕明知會給自己帶來各種不測風險。

譬如許先生。他本是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學界大咖聲名遠播，在象牙塔中過著悠哉的日子。可他偏要親手砸碎自己的美好生活，2018年7月麵對滾滾逆流他忍不住揮筆寫下《我們當*下的恐*懼與期*待》，雄文石破天驚的同時也讓作者的命運一夜之間陡變，直接的代價就是教學和學術工作被叫停。一般人到此地步也就算了，可他不是一般人，兩年後麵對疫情管控下的種種亂象，他又忍不住發表長文《世界文*明*大洋上的中國*孤*舟》，呼籲製*度變*革。這次的代價就升級了，先是被汙名化，說他涉嫌”嫖娼“被公安行拘一周，然後清華大學據此憑空指控開除了他的教職與公職。而瀟男也正是為他鳴不平幫他聯係媒體和律師，惹怒有司發動對其公司進行調查，最終以“非法經營罪”判擔任公司總經理的她坐監3年。

譬如王愛忠。他本是成功的生意人，有著美麗的夫人和一對可愛的女兒。但他將“悶聲發大財”的經商古訓拋之腦後，不但經常幫助一些因公義而受困的人士（在他們失去自由期間接濟他們的家人，在他們出來後組織聚會予以歡迎和寬慰），還經常在微信和推特上發表對國事的看法。有司多次請他喝茶予以警告，可他依然我行我素，最終付出沉重代價，被涉嫌“尋釁滋事罪”判囚三年。他在出事前並未對妻兒的生活提前做妥善安排，致使夫人王賀楠在他被捕後一人承擔起撫育兩個小女兒的重任，還要為他奔走呼告，甚是辛苦。每當看到她在推特上披露自己或女兒生病難受的情形，我在痛心的同時也不禁想責備一下王愛忠為什麽就不能為了自己的妻兒忍忍呢？！可我也知道，有些人身體裏流淌的血液就是要比一般人更熱些，他（她）的靈魂的忍耐底線比一般人高。

譬如郝勁鬆。他在三十出頭時就已經是聞名全國的公益法律人。從2004年夏天開始，他先後7次將國家稅務總局、北京地鐵運營公司、北京鐵路局告上法庭，原因是在火車上購物和地鐵如廁時未能要到發票。他因對“打破行業‘霸王條款’做出貢獻”而入選“2004年構建經濟和諧十大受尊崇人物”。之後又相繼介入了鐵道部春運漲價案和上海釣魚執法案，引發社會熱議，對提升全社會的法律意識起到了積極作用。然而進入新時代後，國內政治與法律環境發生巨變，按道理講敏銳如他應當覺察得到，但他依然不改法律人的“依法走遍天下”，不出意料地尋釁滋事了，還被套上了一個詐騙罪，兩罪並罰重判9年。最新的消息是，他進了看守所還依法較真、拒絕理光頭，被山西忻州市看守所警察拖到備勤室殘暴毆打。

從萬種矚目的榜樣到階下囚，有的人是真幹了壞事違了法犯了罪，而有的人僅僅隻是看到倒車倒退忍不住發聲批評。因忍不住發聲而受厄的遠遠不止上麵列舉的幾位，就我目力所及，還有許博士、丁律師、任老板、鶴老師、帆教授、蔡大姐、章阿姨........各自承受了他（她）們忍不住發聲而付出的代價。這世間就是有這麽一類人，他（她）們不平則鳴，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瀟男出事前，我曾數次私下勸她不要迎著槍口向前衝，結果她還是沒能忍住；瀟男出事後，我看著她被捕、起訴、判刑，悲憤交加卻無能為力；瀟男在獄中的三年，與外界隔離，她遭遇了什麽，我也無從得知，隻能在心裏祈禱她平安。現在她要出來了，我寫下這篇小文獻給她以及她的那些忍不住的同類。瀟男，歡迎歸來！

章文
2023年9月7日